三让杨亚男最不放心的还是专家们必定要抽查的教学档案,尤其是历年的试卷。

学院为这次评估组成了专门的工作班子,任命了一批“中层干部”。担任材料组组长的是三年前在日本筑波大学取得博士学位的杨赟副教授。与文秘组宣传组接待组比,材料组的工作量是最大的,除了撰写自评报告外,还要对汗牛充栋的教学档案进行整理和必要的加工修改。杨赟因为做事特别认真仔细,临危受命,承担了这桩最辛苦的活儿。上有杨亚男,下有杨赟,两位杨姓美女,撑起了迎评工作的半边天,书记把他们戏称为“杨门女将”。

杨亚男比杨赟大九岁,今年刚到孔子认为可以“不惑”的岁数。不过,她常常还是有所“惑”的,问惑于谁呢?与学术无关的事,这两年她往往想到杨赟。这也就是说,她和杨赟已经成为能够推心置腹的闺蜜了。因此,物色材料组长时,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人选就是杨赟。就像穆桂英挂帅后,立刻想到武艺高强而又愿意听从将令的杨排风,把善使一条“烧火棍”的她任用为打头阵的先锋。

现在,从佘老太君手里接过帅印不久的“穆桂英”,就来到了“杨排风”把守的阵地上,想看看她构筑的工事是否坚固,会不会一下子就被敌人的兵马冲开缺口。杨赟已经全天候地固守阵地一个多月了,食宿都在学校,面色很是憔悴。杨亚男一见她就惊呼:“哦哟!名震东洋的大美人怎么一下子就凋谢为‘明日黄花’了?是因为护花使者没跟在身边吧?”杨赟嗔怪说:“还好意思问,都是你给害的!护花使者哪有时间侍弄枯萎了的花儿呀?早跑去浇灌那含苞欲放的了!”杨亚男戳穿她说:“我看不是护花使者嫌弃花儿,而是花儿自身不愿让他摆弄吧?”她们口中的护花使者,是指杨赟的丈夫,同样东渡归来的一位化学博士。杨赟这才叹息一声,说了真话:

“哎!忙得去洗手间都一溜小跑,哪有闲工夫搭理他呀!”杨亚男做痛心疾首状:“哎呀呀!本帅罪莫大焉!硬把一对恩爱鸳鸯拆成了牛郎织女!该死,该死!”

几句玩笑开过,两人都感觉轻松了些。杨亚男随手翻阅了几本三年前的试卷和教案,哦,都有些小小的瑕疵哟!比如,所有试卷上的分数都已经复核过了,没有发现一处计分的错误,但有比较明显的涂改痕迹,涂改本来不要紧,谁都难免一时算错分,检查时改过来就行了,一点不涂改,反倒不真实。问题是,涂改的痕迹太新!这是三年前的试卷啊,可涂改的痕迹好像就产生在这两天。她想起戴校长曾经再三强调“一定要采用历史的还原法,修旧如旧”,不禁佩服校领导的先见之明以及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的语言玄机。作假没关系,作假而被发现,关系就大了。咱们还没达到“修旧如旧”的水平啊!如不及时加工提高,肯定逃不过专家的火眼金睛。

她把发现的问题及利害关系都和杨赟说了,杨赟满脸羞色地检讨说:“都是我把关不严。”她连忙安慰对方:“还来得及补救,只是要细心细心再细心!”离开材料组工作室之后,她忽然又想到:试卷上的计分错误都改正过来了,那么,学生档案中的成绩登记表有没有做相应的更改呢?如果没有更改的话,善于循迹追踪的专家一对照,就会抓住弄虚作假的“现行”了。太可怕了!杨亚男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幸亏自己及时想到了。不然,“蝼蚁之穴可溃千里长堤”啊,仅凭自己犯下的这一点低级错误,就足以让专家组小题大做或借题发挥,把她们的所有成绩都给否定了。

你看,随意就找到两个风险点,整个迎评环节中该存在着多少隐患哪!杨亚男今天必须解决的另一个有可能存在隐患的问题,是专家组由宾馆至学校的交通。

专家组的住宿地点拟安排在西子湖边的银都宾馆。这是院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决定的。国家某部委下发的文件规定,为了厉行节约,专家组下榻的宾馆不能超过三星级。这可就让杨亚男他们感到难办了。在他们所生活的这座国际著名旅游城市里,超五星的酒店触目皆是,三星级的宾馆反倒稀如凤毛麟角了。找到几家,要么条件太差,要么距离太远,都不合适。怎么办?还是戴校长给他们出了个好点子:在湖边选择一家设施达到五星级标准但暂时还没挂星的酒店,不就解决这一矛盾了吗?领导就是高明哇!于是,坐揽湖光山色的银都宾馆就成为首选。之所以要交由党政联席会议通过,是“集体挑担子”的意思,为这种“巧打擦边球”的做法留一条后路。

从银都宾馆到学校,在早晚交通高峰时间需要耗时多少?这是必须掐准的。出发早也不行,晚也不行,一定要做到绝对精准,误差不能超过正负三分钟。这就必须反复试验了。杨亚男已经亲自验证了两回,两回的数据很接近,但她还是不放心,准备今天再验证一回。傍晚时分,车辆行驶在绿影婆娑的湖滨大道上,迤逦到天际的晚霞和岸边初放的华灯,给本就波光粼粼的湖面抹上了一种如梦似幻的色彩。她不记得在湖上荡桨已是猴年马月的事了,甚至也不记得上次经由湖滨已间隔多久了。从这个意义上,她似乎倒是应该感谢评估给了她重新看到西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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