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
游“园”惊梦
2009年初的北京“798”园区是萧索的,一场始自2008年末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迅速影响到了艺术市场,恐慌与危机感几乎遍及了艺术领域内的每个人,当艺术品价格的水银柱与冬日的气温一起陡降,随之而来的就是艺术展览的锐减,一些无法撑持的画廊的歇业,以及,众多渴望成为成功艺术家而北上的年轻人忽然感受到具体而沉重的现实压力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他们当中甚至有人是因为无法支付房租和过冬的暖气费而离开的。在环城铁沿线租下了画室的诗人兼画家王艾谈及,进入到2009年之后,几乎没有一个策展人、收藏家、画廊老板来到他的画室里,而此前他几乎每天都要分割出不少的时间来接待这些到访者。北京以外,各地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位杭州的年轻艺术家向我描述说,那里的画室里高高堆积起来的是瓜子壳,艺术家们相约看电影和打乒乓球——既然作品已经无人购买,并且,在此前的“狂欢节”中攒下的钱尚且能够保证在一段时间之内不至于过分的恐慌,也许正好可以借这个时机休息一番,毕竟,这几年的艺术节奏太快太疯狂了。
就在这一年,孙原、彭禹在唐人画廊展出了他们的作品《自由》——高压水龙头阵发性的腾跃、喷涌与软垂、衰竭状态之间的交替,恰好可以视为新世纪十年艺术的缩影。狂欢之后忽然凄清,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富于戏剧性,这种重回“冰点”的状况一直在持续,这一年12月的深冬,在北京城外的一号地艺术园区,我见到了一位从美国回来的年老的女艺术家,她似乎有着满腹的困惑和失望,她说在现在的一号地园区里整天看不到别人,只有卖煤的人来敲她的门,她说与美国相比,中国有很多艺术家,但没有讨论艺术的人,有很多买艺术的人,但往往都不是“发自内心的买”,总之,这里有很多围绕着艺术的东西,但“就是没有艺术”。也许可以这么说,她是被中国当代艺术这样一个神话以及一种狂欢节的氛围吸引回来的,但是,她发现在这个神话的中心一片灰暗——或许是因为她回来得太晚了,她是在金融危机的风暴发生期间回来的,她没有目睹类似于2006、2007年的高潮,但是,她的言谈无疑暴露了整个艺术现状之中隐藏的众多问题。
狂欢节确实结束了。事实上,置身于其中的时候,不少人就已经满怀疑问,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节日会旷日持久,不过,它的结束仍然令人感到突然,并且滋生出虚幻的情绪。当然,当代艺术并不会就此停止,创作、展览、拍卖仍然在进行,一些陌生面孔的艺术家、机构、收藏者继续出现,围绕着艺术的理念、趣味和方法也在发生着改变,北京仍然作为难以撼动的艺术中心而存在,但是它过于粘连意识形态的话语主导权正受到外省的质疑和分解,然而,除了上海、杭州、广州、深圳、成都、长沙等少数几个活跃的大都市之外,更多的地区依旧处在“星星之火”的待燃状态。
钟摆在疯狂的转速之后回归到正常的节奏,那种狂欢也许真的不会再发生了,如果消逝的时光能够在我们的反思中熔铸出一份耐心而从容的理性,那将是幸运的,并且也会成为一种真正持久的驱动力。逛一逛夜深时分的798是一件颇有意思的经历,当所有的画廊都已经闭馆,只有不多的几家咖啡馆闪烁着零星的灯光,如果你以本雅明式的“闲逛者”姿态徜徉其中,你会发现,夹杂在那些灭灯的“白盒子”之间,仍然有很多的工厂车间里机器嗡鸣,而工人们紧张地忙碌着,这种景象会让你油然而生中国式的超现实主义之感,就像整个年代倒退至上世纪的集体化大生产时期,那时候,当代艺术仅仅是一些秘密的萌芽,是一个游荡的幻影,即使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整个当代艺术在浩瀚的中国现实版图上仍然不过占据着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
蒋志/安静的身体/可变尺寸/燃放过的烟花筒/装置/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