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世谜团
田明诚比于清水、田若夷早一步回到田府。走入院中来到门前,忽然听到屋内有异样的响动,不禁放缓脚步声息,从玻璃窗的边角朝内观看。
最初是看见一双女人纤细修长的脚,踮着红色高跟鞋,在屋内晃来晃去。再往上看,露出她细嫩的胳膊,白暂的肌肤,以及浓妆艳抹的美丽脸蛋。不出预料,果然是寄住在田府的醉颜红。只见她神色焦急,在屋中的抽屉、格盒里翻翻找找,摸摸搜搜,连枕头和被褥下面都没有放过。田明诚感到奇怪,她似乎不像偷金银珠宝的,倒像在找东西,在找什么呢?这样想着,一不小心额头撞到窗棂,发出声响,立即惊动了屋内的醉颜红。
醉颜红倒是处变不惊的,马上整肃衣裳,窈窈婷婷地走到门前,直接打开房门,娇笑着对田明诚说:“二少爷,您回来了,可让我好等。”
一边说,身子已经朝田明诚倚靠过去。
田明诚便扶住她的肩背,笑道:“哦,你等我做什么?”
醉颜红吃吃笑,“你说呢?还能做什么?在自家府上,二少爷也喜欢装正经?”
田明诚提起她一只手指仔细看,“醉小姐是头牌红姑娘,怎么最近施南府的达官贵人手头吃紧,漏到你手心里的少了?”
醉颜红说:“你这话怎么说?”
田明诚说道:“不然的话,小姐你怎么兼职当起了盗贼?”此话未说完,用力捏醉颜红的手腕,她“呀呀”惨号,泪水冲盈眼眶,娇叫道:“二少爷,你要掐死我吗?”
田明诚已试出她没有经过特别教训,不像身怀武艺,就笑着放手说道:“这是一点小小警示,小姐你呆在田府就得守规矩。一会儿收拾收拾,我让人送你回醉施南。”
醉颜红再度像没骨子似倚在田明诚身上,嗲声说道:“二少爷,你这是什么话啊,哪里有这么晚赶人的道理。太不绅士了!”
田明诚推开她,“你从哪里听说过,我田明诚是绅士?”
醉颜红自然有她的一套路数,不依不饶地往田明诚身上贴,一边说道:“不管绅士‘熟士’,我进了田府,就指望二少,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田明诚说:“我从来就没有乱过,怎么弃?”
醉颜红瞪大眼睛,“没有乱过?哗,这还不简单,我马上让你乱,让你快活!”说话间已经解开旗袍上的两枚布扣,又伸手去替田明诚解长袍。
田明诚并非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伸手扣住醉颜红的下巴,沉声说道:“醉小姐,你要想清楚,我这里可没有什么便宜让你白占,也没有什么好事可以跟你交换。你今晚就算脱光躺在我床上,也不过白白让我玩一回,让我家的母老虎看见,更没有好果子吃。”
醉颜红怔了怔,她是聪明人,马上反应过来,恨恨地瞪田明诚一眼,重新扣好衣裳。此时,于清水和田若夷正好赶了回来。
田若夷当先笑起来,“哟,我们找半天没找到醉颜红小姐,原来你又干起老本行,勾引男人来了。勾引别的男人也罢,居然找上我二哥,你以为凭你的货色,还能上席面?”
醉颜红上下打量一番于清水,说道:“我是什么货色,自有人评价,瞧你家的二姨奶奶,也不过是粗使丫头的货色,跟我面前充什么大户人家少奶奶。”
于清水进门时看到田明诚和醉颜红对峙的场面,不时怎地就有一股怒气直往头上涌。一听醉颜红的话,不由分说,上前就扇了她一耳光,顿时把她打懵呆愣。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敢打我。”
于清水说:“我怎么不敢打你。你出身凄苦,你被迫卖身,这些我都懂,从来没有瞧不起青楼妓女。可是你好好做你的生意也罢,跑到咱们田府来倒饬捣乱,你这叫害人!我于清水别的本事没有,专打害人精的能耐,还是有的!”
醉颜红被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哇”地大哭一声,扭头跑了。
田若夷在她身后惟恐天下不乱地喊道:“喂,走错方向了,你的行李还没拿走呢!”
于清水这才感觉手掌有些痛,刚才那一巴掌倒是使出了力气的。回头一瞧,田明诚正对她笑,不禁恼火地说:“你笑什么?”
田明诚竖起大拇指,说道:“这才有些二姨奶奶的模样,像!”
田若夷笑得前仰后合,“是像母老虎。二哥,你今后可得悠着点。”
等田若夷离开后,田明诚示意于清水关上门,想了想,说道:“那个醉颜红不简单。”
于清水说:“怎么?不就是一名红牌姑娘?”
田明诚把方才看到的一幕讲给于清水听,然后说道:“你猜,她在我们房里没有拿银钱首饰,是在找什么?”
于清水惊得捂住嘴,“难道是名册?”
田明诚点头,“多半为那个而来。”
于清水低声说:“她怎么会知道名册的事?”
田明诚说:“这就不好说的,不过有一点,肯定跟朱子骆无关,多半还是朱子骏委派来的,那个人啊,深不可测。”
“还好,她大概没找到。”
田明诚说:“你莫忘记,咱们府里还有一位内奸,醉颜红只怕为他探路而来。”
于清水说:“你一直说不要动那位内奸,可是放着他在那儿,总是让人不放心。”
田明诚笑了笑说,“不放心?没事,我觉得现在是引那内奸出动的时机,我查了查那人的底细,恐怕还跟咱们的若夷有关系。”
于清水惊异了,她想,怎么会跟田若夷有关系呢?看着田明诚有意卖关子,也不好继续往下问。
次日一早,田明诚和于清水是被去而复返的醉颜红闹醒的。
醉颜红闯进了田老太太的小院子,口口声声昨晚存放在田府的行李首饰丢了两三件。
当田明诚和于清水匆匆忙忙不及洗漱赶到时,醉颜红正坐在地上手舞足蹈地耍泼,嘴里不住骂骂咧咧。田老太太自然见过世面,对这种耍泼叫骂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传令院丁把醉颜红撵出门。老人家早上睡不着,起得早,照旧让丫头佣人们侍候着梳洗更衣,搬了桌椅在天井里坐着慢悠悠地吃早餐。刚喝下半碗稀粥,看见这小两口急急地跑进院子里来,就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也不多睡一会儿,大早地跑我这儿做什么,孝心不在这里,在早点给我添孙儿。你瞧这姑娘叫闹得多起劲,可比唱南戏玩耍耍的有趣,正好给我凑乐子。”
田明诚笑笑还没来得及搭话,醉颜红却突然站了起来,抿唇一笑,说道:“哎呦老太太,你这望孙子可是指望早了,这两口子都没有睡在一个床上去,怎么生娃娃?”
田老太太一怔,差些被粥呛住,偏偏醉颜红还火上浇油地说:“您老人家不信?要不要现在就过去看看,他们的房间估摸现在还没打扫完,那地上铺的被子褥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来呢。”
一听这话,田明诚倒还沉得住气,于清水脸上却变色了。田老太太眼光精准得很,当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才迈出一只脚,又重重坐下,指着醉颜红喝道:“你给我滚!”
醉颜红目的已经达到,笑逐颜开地朝田老太太福了福,又冲田明诚和于清水使了个鬼脸,一步三摇地“滚”走,留下烂摊子给他们二人承受。
田老太太将所有丫鬟佣从全部赶出院子,田明诚和于清水老老实实并肩跪下听候发落。
田老太太抽起拐杖,在两人背上每人狠狠敲上一记,摆出南戏里佘老太君的威风,喝道:“说,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敢这么哄弄我!”
田明诚已经想好了说辞,垂头禀告道:“娘,最近清水身体不适,所以,我们——”
他额头上又中一记,田老太太说:“还在哄我,老娘我今年五十八,还没到八十八快入土的年纪,你们再敢不说实话,我就一头撞到祖宗灵位面前,让你给我收尸!”
田明诚知道老娘说到做到,吓得赶紧闭上嘴。
这时,于清水开口了,“娘,不怪明诚,是我还没做好当媳妇的准备,我怕生娃娃疼,我娘就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的。”
田老太太皱眉,“你这叫什么话。女人女人,就是为生娃娃来的,不生娃娃的女人叫什么女人?”
于清水哽咽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可我就是怕啊,想到我娘我就怕。”
田明诚知道她在装样,也只能配合着插嘴说道:“说起来,这也怪你从小没娘教,还亏得我跟我娘体恤你。再这样下去,我只好休了你。”
于清水嚷嚷道:“休就休,我一个人过也蛮好。”
田老太太说:“明诚,你这讲的什么话呢。清水妹子能当好媳妇,怪只怪你们不早些把情由讲给我听。清水,生娃没有什么怕的,你瞧我,生了他们两兄弟母子平安顺利,你娘的情况毕竟少见。再说,我田家有的是钱,现在外面还流行什么西医手术,汉口有医院,什么困难和问题不能解决?你莫要怕。”
于清水连连点头,“谢谢娘。”
田老太太叹了口气,“好吧,今天我们把话给挑明。明诚,你现在是咱们田家惟一的男丁,继承香火的大事你莫要不放在心上。莫以为在外国念了几年洋书,思想开放了,就不拿咱们老田家的传统和规矩当事。我给你们两人规定一个期限,就半年吧。半年内,清水你要是没有怀上孩子,那我老田家只能对不起你,只能休了你。”
田明诚愣了一下,“这,时间太紧了吧——”
田老太太瞪他一眼,“紧什么紧,不给你们一个时间期限,你们少不得还要哄弄我。我不管你们今天真话假话,是痛是痒,我只要这个结果。偌大的施南,我要找上能生娃的儿媳妇,还能找不着?”
田明诚和于清水两人顿时泄了气。回到屋内,于清水忍不住说道:“醉颜红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田明诚说:“她无非想扰乱咱们田家。朱子骏想让咱们田家乱,咱们偏不能让他如愿。”
于清水斟酌着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圆房?”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脸嗖地红了,头就走,留下田明诚看着她的背影,微笑思忖。
虽说田老太太在教训田明诚两人时撵走了所有的丫头佣从,可是小小田府哪能藏得住秘密,不到午饭时候,全府上下老小连同团练兵丁都晓得,田家二少爷和姨奶奶居然还没有圆房!没有圆房的起因更为可笑,竟是于清水怕痛。
团练兵丁在训练的间隙难免作八卦地议论此事,黄春生私底下跟伍荣嬉笑说:“于清水这么壮的身子,居然还怕生娃,真是人不可貌相。”
伍荣白了他一眼,“清水对你可不错,不能背后笑话她。”
黄春生委屈地说:“我哪里敢啊,就是觉得如果她生不出娃被赶出田家,真是可惜啊。”
伍荣说:“这个就要看个人的命了,难不成你还能帮上忙?”
黄春生叹息,“你少拿我来开涮,不过想想也怪,为什么女人一定要生娃呢?为什么不是男人生呢?要是她跟二少爷为这个闹不快,那就太可惜了。”
厉行走过来,敲他一记塘栗,“贫嘴个啥?还不快去训练!”
然而黄春生果然不幸而言中,到当日晚上,田明诚和于清水真闹起了矛盾。开始只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争吵,发展到后面,于清水眼泪汪汪地从屋内跑出来,竟然不顾院丁阻挡,打开大门走了。随后,田明诚安排院丁四处寻找,没想到于清水玩起离家出走的勾当这样彻底,硬是不见踪迹。原本不以为然的田明诚见天色已晚,又怕田老太太知道后追问起来吃不消,只得亲自上阵,连带团丁也全部发动起来,摸黑在施南城内外展开大搜寻。
这样闹腾起来,田府便显出了空落,零星几名院丁在回廊走道来回巡走,一轮明月潜默相映,整个院子格外寂静廖落。
三更时分,一道瘦长的黑影出现在田明诚住屋的廊道上,他行动利落身手敏捷,避过巡夜的院丁,疾步行至门前,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屋。屋内麻黑溜秋,他点燃一支火折子,大致看清屋内陈设方位,又将火熄灭。他摸索到书柜的位置,一点点地试探着暗压柜门木板,终于,听到“卡”的声响,某块木板回弹出一个凹槽。他大喜过望,伸手探入,却心中一凉:里面竟然是空的!
“啪!”眼前突然灯光大亮,黑影人惊得全身一抖,抬头间,看见田明诚和于清水执枪站在门前。
“厉行,果然是你。”田明诚微微笑着,举枪示意已被发现的内奸厉行不要轻举妄动。
厉行面色颓败,“今天的事,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那是当然。”于清水笑道:“你来到咱们田府这么久,一点儿收获也没有,只怕你的主子朱子骏一直在狠狠地责备你。”
厉行没有反驳田、于两人的猜测,只冷哼一声,傲然道:“既然知道我是官府朝廷派来的,你们还想怎么样?就算我今晚没有收获,你们识破我的身份,莫非还敢杀我灭口?朱子骏不会饶过你们!”
田明诚说道:“看来你对朱子骏寄望很深。老实说,我当然不敢得罪你这样的官府中人,不过,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家的团丁,是签过生死契军令状的,一旦在训练或者任务中有所闪失,我田家不用负任何责任。所以,我就算今晚结果了你,只需要说你在训练中枪支走火而亡,再给足抚恤费用,想来朱子骏也没有什么话说——”
“这,你!”厉行没想到田明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情急,手不由自主放在腰间的刀上。田明诚看出他想作最后一搏,便说道:“莫急,你不用急着跟我拼命。厉行,你在团练里这么长时间,从上回黄春生的事情我能知道,你并非奸诈无情的恶人,我愿意给你机会。”
厉行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
田明诚道:“我给你机会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你跟我家三妹若夷,必定有渊源。”
厉行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田明诚说道:“我听说,你随身带有一枚光绪己丑年造的金币。可巧的是,我这里,也有一枚同样的金币。”
厉行颤声说:“你,你说什么?”
田明诚微微一笑,“你稍等”。他回身在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块红色绒布,展开绒布,拿出一枚崭新锃亮的金币,递给厉行说:“你看看。”
厉行手指发抖,仔细将金币看了又看,说:“光绪己丑年造的金币不止一枚两枚,你处心积虑想骗我作什么?”
田明诚笑道:“是的,这种金币很多。不过,金币上有同样的齿印,却惟有我这枚,与你身上藏着的那枚。”
厉行其实早已留意到金币上的指印,此时呆怔在原地,脸上渴望和疑惑的神情交织闪现,显然情绪纷乱,难以定夺。
田明诚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说道:“厉行,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发生在十九年前,那时家父正当盛年,我也不过五六岁。家父做茶叶生意,一年里走南闯北拓展客源生意,许多时候都将我带在身边。有一次,我们到赣北,当天生意谈得很顺畅,家父喝了酒,带着我很晚才回客栈。可是在客栈睡到半夜,听到隔壁房间有打斗和惨叫声,家父为人一向侠肝义胆,就起身前去观望,推门进去时,打斗已经结束,却只看见屋内血流成河,惨不可睹。一名壮年男子已被刺破咽喉气绝身亡,另一个女人躺在血泊中,在墙角,还躲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床上放着个婴孩,倒还睡着香甜。”
“家父见发生此等惨案,也不知是仇家寻仇,还是别有原故,正不知所措,那女人倒醒转过来,还余有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两枚金币,放在嘴里各咬一口,递给家父。家父便将其中一枚交到那男孩手中,另一枚放入床上婴孩怀里。那女人这才咽了气。”
“后来,官府衙门来人查验现场。家父这才知道,死去的男人竟然是上任途中的赣北知县,竟不知什么原因被人杀害。那女人就是知县夫人。更蹊跷的是,在官府查验过程中,那男孩竟然不知所踪,只留下襁褓中的女娃。”田明诚说到这里,转头对厉行说道:“这个故事中的男孩,就是你吧。”
厉行面无表情地说:“你继续往下说,说那个女娃。”
田明诚说道:“父母亲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按理说,应当将那女娃交由官府寻找亲人代养。但是,家父滞留几日后,得到消息,那死去的知县和夫人家中并无特别亲近的兄弟姐妹,家父看顾那女婴几日,对女婴心生怜惜,便与当地官府写下字据,将她收养,成为田府的三姑娘,取名田若夷。”
厉行喃喃道:“我就是通过这张字据,一路查到施南府来的。”
于清水说:“你果然是若夷的亲哥哥?”
厉行点头,“不错,我就是那个男孩。”
话音刚落,却见田若夷从屋外走入,步履踉跄,脸色发白。眼睛直勾勾看着厉行,却一句话也不说。于清水连忙将她扶住按坐在太师椅上。
厉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田若夷,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跟咱娘长得真像。”
田若夷的泪水一点点落下来,“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明诚也说道:“厉行,当时你也有六七岁,应当知道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厉行回思往事,突然间森然冷笑,“是,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逃跑。你们知道当年的杀人凶手是谁?就是刚刚卸任的赣北知县。他跟我爹一向是政敌,在任期内贪腐任行,生怕我爹就任后查出他的罪行,暗下毒手。那天晚上,幸亏田老爷及时赶到,否则连我也会遭毒手。第二天,我看到官府衙门里来的人就有那凶手,怕他杀我灭口,本想把妹妹也带走逃跑,可是我一个小男孩,知道自己养不活妹妹,只能一个人逃走。”
田若夷流着泪说:“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怎么就成了朝廷密探,专来跟咱们田家过不去。”
厉行叹口气,说道:“妹子,你不晓得,我一无所长,不去做密探根本活不下来,也没法替爹娘报仇!”
田若夷一惊,“你替爹娘报仇了?”
厉行咬牙道:“当然!我前一个任务就是潜伏在那狗贼为官的江西巡抚府,查出他历年的贪腐罪证,并栽上一些谋逆的证据,现在,他已经被满门抄斩!”
田若夷惊道:“为什么要栽赃谋逆?”
厉行道:“你以为现在的朝廷对贪腐案件会用心查证?无非官官相护。惟有谋逆这一条,是谁也不敢扛,谁也不敢相护的。不这么做,哪能将那狗贼扳倒!这件事一了,我就立即赶到施南府,为了就是找到妹子你。”
田若夷说:“现在你找到我了,还要当密探,还要让收养我,对我有大恩的田家下手吗?”
“这——”厉行垂首迟疑起来。
“哥,”田若夷突然间泪如雨下,“我以前的家已经被毁掉了,你还忍心将我现在的家毁了吗?”
厉行浑身一震,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田若夷,“哥?妹子,你肯认我这个哥哥了?”
田若夷点头,“你本来就是我的哥哥,跟明诚哥哥一样,我为什么不认?!”
厉行激动地拉住田若夷的手,说道:“好妹子,我,我厉行终于找回妹妹了!”顿时哽咽。
田明诚在旁叹息道:“看到你们兄妹相认,我也就安心了。”
厉行便转过身子,端端正正朝田明诚磕了一个头,“田二少爷,我替爹娘,替我自己,向你们田家磕头,谢谢你们大恩大德,收养我的妹妹,还将她养育得这么好!我发誓,有我厉行一日,绝不会与田家为敌!”
田明诚扶他起来,说:“不必这样大礼。只是,你在我们田家已经卧底这么长时候,没有一些收获,只怕也难向朱子骏交待啊。还有,你与若夷的关系,现在也确实不适宜公开,你也知道,她是许给朱子骆了的——”
厉行斩钉截铁地说:“一切都以若夷和田家的安全为主。至于跟朱子骏交待,这是我厉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
田明诚说:“这样,首先,今晚的事就只限咱们四个人知道,明天一早开始,一切要恢复原样,不能让朱子骏发现破绽。若夷,你做得到吗?”
田若夷连连点头,可是一想到朱子骆已经离开施南去参加革命,不觉又是悲从心来,泪水涟涟。
田明诚又说:“至于厉行,我想到一个办法。朱子骏不是一直想要花名册吗?我就给他一本!”
于清水插嘴说:“这?你是什么意思?”
田明诚笑了笑,“给他一本假的名册,让厉行带回去交差。让他花些时间去查证,这查证起来,没有三五个月时间没法完成。这样,一来厉行不算无功而返,能继续取得朱子骏的信任,在咱们田府里呆下去。二来即使查证是假的,也不会疑心到厉行身上。”
厉行思索良久,才说道:“这方法可行。”
田明诚就从书桌里拿出一本名册递给他,“给,这是我早已造好的假名单。里面的人要么失踪已久,要么改名换姓,管教朱子骏伤一段时间脑筋。”
于清水说:“这样的话,你革命党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田明诚一笑,“这叫什么暴露?这名册封面上有写革命党三个字?只要朱子骏查不出同党,没有有力证据,就拿咱们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