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帝王的心思
秋日里天气慢慢凉下来,一时倒是舒爽多了,闲来无事,我便整日带着小玲四下闲逛,这日突然听到我的宫墙一侧隐约有些人声,小玲在一边看到我的模样赶紧回话,
“夫人,咱们宫墙外就是御花园的莲池,不过有宫墙围绕我们过去要走好长的路,就像很远一般。”
原来是这样,“我们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吧?”
小玲近日已经习惯了我爱凑热闹的性子,也就再没过多劝阻,反而紧忙着替我张罗出门的衣服,不过就是去找点事情最,所以也没大张旗鼓的去折腾,除了小玲,就只带了一个年岁看着比小玲大不了多少的小公公,记得好像叫小夏子的。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慢悠悠地往莲池边走过去,我记得上一次过来还是盛夏,莲花遍池荷叶碧天,现下也不知是一副什么样子的光景。
午后的太阳正是浓烈的时候,走了一会竟有些薄汗了,小玲替我宽了外衫拿在手上,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莲池边的垂柳就出现在眼前了,翠色的柳枝已经变成了墨绿,带了景色都浓重起来,我看着忙碌的那些人,竟是一群丫鬟太监,顿时有些不解。
“这是在做什么?”
小玲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小夏子,后者马上心领神会地上前询问,那些人这才看到了我们,纷纷行礼问安。
果然是,走在哪都免不去这些规矩,但是在看到几个挽着裤腿站在及膝池水中的人之后,我到底还是没端住,兴致勃勃地问一边的宫人,
“你们在干什么呢?”
离我最近的小宫女赶忙俯下身子,“回夫人的话,奴婢们在收些莲藕,预备着冬季的菜品。”
莲藕,我顿时来了兴致,“这池里竟然有莲藕?你们怎么知道的位置的?伸手下去摸吗?”
小宫女有些为难地看了我我一眼,见我实在感兴趣的模样也没法推脱,“回禀夫人,下面的人赤足在淤泥里走着,感觉到脚底下踩到了硬疙瘩,就伸手下去摸,准能摸到。”
小丫头越说声音越小,我倒没有在意,这样听着更是手脚痒痒,跃跃欲试地端详着池塘旁边的一小堆白白胖胖的莲藕。
“夫人,”身旁的小宫女突然唤我,我这才想到还跪了这一群人,
“不用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身下的人没有动,其他的人就更不敢动了,好像稳了下心神才重新张口,
“夫人放心,就算这些莲藕是……但是在带回去之前,奴婢们就已经仔细清洗过了,而且运到后厨之后厨娘们还会再清洗,还请夫人莫要,莫要……”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小丫头一开始的为难是从何而来的,莫不是怕我发现他们用脚在寻找这些“吃食”会责备她们?
“这有什么啊?”我赶紧宽慰着,其实本就不在意的,“左不过你们还在清洗,况且外面还有一层皮呢,我看着也挺有意思的,我现在正好无事,不如我也下去试试?”
此言一出,连小玲和小夏子也纷纷跪下,“夫人不可啊,这等行径可是失仪至极了,夫人是宫妃,怎能,怎能如此呢?”
我四下看看,也不过两个宫女并着三个太监的样子,“正是午憩的时候,谁会平白无故来这偏僻的地方,再说了,你们不说,他们不说,谁能知道呢?”
说着这话,我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池塘边的石头上几把脱下了自己的鞋袜,“都起来吧,等下太阳斜下去这水可就冷了。”
小玲这才无奈起身过来扶我,但想着几个太监在确实不妥,就把池子里那几个人叫上了并了小夏子去外面守着去了,剩下的两个宫女很自觉地褪了鞋袜下了池子准备着扶我。
我看着她们两个瞬间被池水浸湿的裙摆,不由皱了下眉,赶紧吩咐她们提了裙子,自己也看着四下无人索性把裙摆提到及膝的位置,露出两节白藕似的小腿,余下的部分全部塞到腰带处,瞬间整个人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两个小宫女一时看傻了,小玲急得直跺脚,紧紧皱着肉乎乎的眉头,隆成小山丘的模样,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呢,这样若是被旁人看到了,这可成何体统啊?”
我走到池边低身捧了一下水淋到她身上,“这个时间有谁出门?更何况还有小夏子他们在守着,这里就我们几个女子有什么?”
小灵知道自己说不过我,只好嘟着小小的嘴巴伸出小肉手抚去自己身上的泥水,
“夫人你回去得赔我一身新衣服。”
我嘻嘻地应着,“回去送你两身新衣服。”
小丫头这才乐开了花,池中的宫女们也发现我是个爱玩没架子的主子,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才轻松了一些。
在我把脚放到微凉的池水中后,才发现脚底下软绵绵的淤泥,滑溜溜的感觉还不错,试探了几下兴奋地抬头,
“莲藕呢?都在哪呢?”
两个小宫女一边紧张地扶着我,一边看着四下,“回夫人的话,大多都藏在淤泥里,小心试探着就能猜到了,淤泥里的硬疙瘩,就是莲藕了。”
我赶忙四下行走试探着,一面吩咐她们,“不用扶着我,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你们快去找你们的,等下谁挖的少,就罚她……就罚她清洗所有的莲藕。”
小玲在池边“嗤嗤”笑着,“你们赶紧去挖,我们等下就看着夫人在这里洗莲藕好了。”
两个宫女低头轻笑,我转头白了那个幸灾乐祸的小丫头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我挖的最少,这还不一定呢。”
话音未落脚底下好像就踩到了一个滑溜溜硬邦邦的东西,心里一喜,赶紧伸手去抓,“我已经找到一个了。”
结果拿出水面的,就只有半截莲藕,身边的小宫女轻笑着,“夫人,不能只抓一头,这样容易碎,得先在水底把它整根挖出来。”
原来是这样,我扔下手里的半截莲藕挽高袖子,“好,接着来。”
几人分散开来自习寻找着。
“我摸到了一个!”一个小宫女高高举起一根。
“我也挖出来一个!”另外一人也拿出一个。
我仔细探查着脚底下的淤泥,“怎么没有呢?”
“得往那些枯萎的荷叶下面去找才行,”一声磁性温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两个宫女赶紧俯身行礼,这下衣衫湿的更多了,我这才堪堪回头,看着小玲一副“无力回天”的模样在阿彻身后看着我。
有些不敢抬头去直视那双幽深的眼睛,一低头不要紧,我这才看到自己是个什么打扮,精致的宫装已经不成样子了,草草凌乱地被我塞在腰带处,白净纤细的小腿上全是泥点,宽大的袖子也被我拉到了上面,露出细嫩的小臂……
突然发现,我就像个泥潭里打滚的熊孩子,有些丢人地抬头看去,尽量把自己的表情做的可怜一些,
“阿彻……”
对面的男人刀刻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或者厌烦,只是那样宠溺地笑着,“当心着凉。”
小玲闻言赶紧上前来扶我,我这才反应回来,赤着脚爬了上来,之前在他面前一直端着的仪态,早已经抛到九天之外了吧。
见到我的打扮之后,一旁的德顺公公赶忙吩咐着几些宫人们转了身,我看着对面并没有什么波澜的脸,感觉自己的面上已经开始发烧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干嘛一时兴起跑来挖莲藕呢?
正在懊恼着,对面的人却走到一边捡起我的外衫走过来。
这意思,是要给我披上?
阿彻其实高过我很多,走近之后我只能费劲地仰着脖子看他,对面的人突然笑了一下,
“脖子不酸吗?”
卸去了往日帝王的威严和正经,这会却足足像个寻常人家打趣小妻子的公子哥,笑出了洁白的延迟,眼睛都微微弯着,这个灿烂的像太阳一般耀眼的男子,竟是我的夫君,这岂不是白白让我占了便宜。
索性身边只有小玲和两个俯首的小宫女,我这会又实在跟那“端庄”有些差距,也不知道是豁出去了还是鬼使神差的,突然在那人把手伸在我后面替我披上外衫的时候,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阿彻。”
怀里的人明显愣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但还是自然地伸手环住了我,“怎么了?”
“我们现在,像不像寻常人家的夫妻?”
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纵使现在他对我宠爱有加,但到底是一国之君,后宫佳丽无数,况且,在这些美人之中,也就只有那个温婉贤淑的皇后可以称作他的“妻”,我不过就是一个侍妾罢了。
但是头上的人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复杂心思,只是轻轻笑着,“若你喜欢,我们私下里就做一双寻常人家的夫妻就好。”
仓皇间抬头,正对上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幽深缠绵,仿佛要把我吸进去一般,“陛下可是当真?”
“君无戏言。”
何其幸运,得一心上人,待我如此好。
准备回宫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为难,我这一身的泥污走回去肯定是要被旁人看到的,纵容阿彻不会说什么,但到底还是丢了我自己的人不是,左右思虑了一下,我还是看着阿彻提了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不如,我们翻墙过去吧?”顺手指了下旁侧不算低矮的宫墙,“我也是今日才发现的,我的储绣宫旁边竟是这莲池。”
一旁的宫人们纷纷露出震惊的模样,但都继续沉默不语,阿彻有些苦笑不得地挑了一侧的眉看着我,
“爱妃这是要带着朕翻墙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这话有多么的不妥,还是硬撑着尴尬笑了下,“我这不是担心一路绕回去被人看到给你丢人嘛。”
德顺届时上前解救了我,“陛下,不如让奴才去传个轿辇过来?”
阿彻看着一时局促不安的我,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你们绕路回储绣宫,朕陪着夫人翻墙过去。”
一言话落,众人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德顺公公正要出言制止,但看着突然间明亮起来的模样硬生生地又把话咽了回去。
小玲暗暗抚着胸口仿佛在给自己压惊,趴到宫墙上听了一会儿回头看我,
“夫人,宫里的人这时候大多都在内院洒扫,估计是叫不到人的。”
我点头指挥着小夏子,“过来给我托一下。”
小夏子正要动,却被后面的德顺一把拉住,不易察觉地跟他使了个眼色,最后却看向阿彻。
阿彻活动了一下胳膊过来,“来,我来托你。”
这怎么可以?我一时被吓到了,难道要我踩着一个帝王的肩膀,翻墙吗?
我不敢,殊宠再盛我也不敢,这万一哪天翻了脸或者失了宠,来找我的后账可怎么办?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这样想着我连连后退,“这怎么可以?这,这成何体统,小夏子,你还不快过来。”
结果被我点名的人一脸为难地看着我,“夫人……”原是一直被身边的德顺拉着袖子动弹不得。
阿彻得意地看了那边一眼,脸上带着少年人心思得逞的小得意看着我,“看来你没得选了。”
说着在我身边扎了了稳稳当当的马步,托起手看我,“上来吧,我不会摔了你的,在磨蹭下去,这边就要有宫女们来打扫了。”
我看着微微有些西斜的太阳,索性眼一闭心一横踩了上去,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把我托了上来,我伸出手尽力扒着墙头,这样身下的人还能轻松些,紧接着踩到了一个厚实的肩膀上,阿彻扶着我的脚慢慢起身,我努力抬起一只脚跨坐到了墙头上。
呼,终于上来了。
还没有坐稳就听着阿彻在下面吩咐着小玲和德顺他们,“你们先回去吧,我陪着夫人就好。”
说完一个飞身瞬间就坐到了我身边,果然,伸手了得的人翻个墙都是这般轻松潇洒,跟我的笨拙狼狈刚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边的人没有停留多久,很快飞身跳到了院内,朝我撑开手,
“跳下来。”
什么?我看着高高的宫墙,一时有些胆怯了。
“蓁蓁,相信我。”
不知为何,好像已经被那双浓墨的眸子吸进去了神智,我也不知怎么就松了手,待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阿彻温厚结实的怀里了。
他刚才,唤我什么?“蓁蓁?”
阿彻在尽在咫尺的脸上带着温溺的笑意,“你娘家闺名,不是李延蓁吗?”
这名字,很久没有人喊起了,大哥二哥喜欢叫我“三妹”或者“小妹”,父亲后来也慢慢跟着这样喊我了,闺名好像是个很遥远的称号,无人喊起,竟显得陌生了。
见我发愣,有些好笑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还不快去洗漱更衣。”
我这才看着自己满是泥点子的衣衫,忽知失态,赶紧一把推开他匆忙往店里跑去。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温厚的笑声,一时间我殿里的明台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