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所未有的困境
“你要不能射箭,还要我在这里干什么?”医官很不耐烦地挥掉小优的手,他每天的工作量巨大,不时就有伤员往这儿送,他哪有时间废话,手上的动作更是从来没有停过。
“是——”小优那颗快要跳出膛子的心总算慢慢落了下来。
也对,如果手臂真的废了,她就没办法在基地呆了,早被送去医院了。据她观察,凡是送医院的就没有一个回来过。
“六,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教官的声音拉回了小优的视线,不过她清澈的眼底有一丝微微的惊诧,当着医官的面,老O的话似乎有点过了。教官说着也深觉不妥,很怕引起误会,立即加了一句,“毕竟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小优只是点点头,又垂下了眼睑。
她极力地配合着,医官给她处理得越快,她就能越早回到训练厅,哪怕只是早上一秒都是好的。她每天的任务额并不会因为她的受伤,而减少半分。更何况她保持了三个月的第一,绝不能在这个月丢掉。
教官的话还在继续着,是在提醒小优,一旦她醒了,事故调查专员就会过来问话。训练基地对事故的控制十分严格,尤其不能容忍人为事故,所以教官的意思是让小优实话实说。
而小优一味地心疼她的时间,只希望调查专员能在她治伤的时间里问完话,不要耽误她训练。
“怎么受的伤?”
“脚滑摔倒。”
“以前出过类似的事故吗?”
“半年来第一次。”
“你每天都是第一个到训练厅?”
“是,每天。”
“你的靴子我们拿走了。”调查专业员只是来问了寥寥几句话就走了,同时留下了一双备用靴。
训练基地对所有的物资都管理得很严,每位选手从头到脚的装备只有一套而已,没坏,就不能换新的,且只能在规定的时间申请。对于不爱惜装备的选手还会通报批评。
又过了五分钟,医官处理完毕,面目表情地吩咐,“半月内不要训练,二次撕裂很麻烦——”
可小优就像没听到一般,迫不急待地从床上跳下来,穿起靴子就要往训练厅跑。教官连追数步,才将她一把拉住,口气强硬,“六,你必须休息。”
小优的左右手臂都受了伤,就算能勉强拉开弓,她也射不远。更何况她伤得很重,稍一用力过猛,手臂上的伤口就会炸裂,还得重新缝合。
“休息?我的任务额怎么办?”小优比谁都明白自己的伤势,可那又怎么样?她一旦放下了弓箭,连今天的饭都吃不上。她痛恨挨饿的滋味。
“可你必须休息。”教官停顿了一下,才说,“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小优明白老O都是为了她好,可他不过是个教官,能有什么办法?把他的口粮送给她么?这在基地是严令禁止的。她能靠的只有自己,“我可以的,教官,我真的可以。”
教官一时大急,“小六,听话!”
小优哀求,“求您了——”
教官说不出话来。他曾亲眼看到伤得比小优还轻的选手,因执意训练而报废手臂。也曾劝下这样的选手不去训练,可最终,一样没能逃掉被淘汰的命运。
“来不及了,教官!”小优根本没有选择,她只能去赌一把。无论伤得多严重,她也必须达成每天的及格线。
教官沉思片刻,终于开口,“我可以放你训练,但你必须听我命令。”
小优重重点头,眼里充满了信任。她的教官是训练基地的箭神,经验无比丰富,一定能把她二次受伤的可能降到最小。可她没想到,教官要求的第一步,就是放弃所有有难度的射箭得分。
“所有?”这根本不可能!小优不用算都知道,基础项目的得分很低,全部拿下也达不到及格线。
“对,所有远距离射箭你都必须放弃。”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距离越远,对力量与技术的要求就越高,以小优目前的情况,她根本无法胜任,除了伤上加伤,没任何好处。
“可是——”
“服从命令!”
小优就这样回到了训练厅。
显然,不是谁都希望她再回去的。她努力做出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的模样来,可她知道大家都在看她,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尽管一个个都是认真训练的样子。
“看什么呢?好好训练!”教官的喝斥在小优身后及时响起,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外界隔离开来。一股暖流轻轻划过,小优安全了。
拿上最熟悉的弓箭站到队尾,小优这才发现,平时拿惯了的弓箭竟是这样的沉,她的手臂在微微发颤。
到了射箭的时候,情况更糟,她居然也有拿不稳弓箭的一天。平日里毫不费力闭着眼睛都能射中的目标,这时却怎么也瞄不准。那目标靶仿佛在不停的晃动,可实际上抖晃的是她的手臂!
心急如焚!
她总不能连最基础的第一箭都射不准,小优不禁发了狠力,巨大的疼痛便从手臂袭来。一瞬间,她的箭几乎要掉落。
“深呼吸,你可以。”一只温暖又有力度的大掌压到了小优的肩上,是老O。
他还没放弃,那她就一定能做到。小优一下子找回了重心,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僵硬的手臂渐渐放松……
“很好,继续。”老O不断地鼓励着,小优调整好一切,射出了受伤后的第一支箭。
然而,还是偏了,才七环。
“嘻——”嘲笑声四起,虽然没敢太明日张胆,可讥讽的意味却充斥着整个训练厅。就是刚入选基地的选手在这一箭上,都能射出10环的成绩。所以小优这一箭不止是丢脸,而是丢尽了脸。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承认教官说的都是对的,她连基础项目都拿不下来,还谈什么难度项目?
“还行,比预想的好,再放松点,会更好。”教官的声音暖暖地在小优的耳畔划过,他总是那么及时,在她最沮丧的时候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可同时,他锐利严酷的眼神已经扫过训练厅里的每一个人。再也没人敢注意到小优这边了,而是一心一意去完成他们的任务额。不过那些妒恨小优的选手也放心了,看过这一箭后,他们知道她今天铁定垫底。
“想想要领,放轻松,再来一次。”教官拍拍小优的肩,他似乎永远对她充满信心,还总是不计成本地在她身上付出心力。而小优能回报他的,只有努力,再努力。
“很好,有进步,再来。”
“差一点,再来。”
足足重射了四次,小优才一点点找回了十环的感觉。
在重伤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真的太难了,她几乎要喜极而泣,蓄满眼泪的双眼感激地望向教官。他只是轻轻对她点了点头。她可以的,她还能做得更好。
小优全力地跟着教官的指导来,心甘情愿地放弃一切有难度的远距离射箭,尽量用最小的力道精准发力,从而减少发力次数。她明白,只有保障手臂不再二次受伤,才有利于它的复原,那日后才有时间和可能去追赶其他选手。
不过再如何努力,她今天的落后都无法避免。那嘲笑和嘻弄也就无法避免。
中午短休的时间,她被昨天那几个忌恨她的选手给团团围住,他们生怕被教官发现,还特的把她拽去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哟,这不是创造射箭营奇迹的天才少女吗?今天怎么不拿第一了?”
“可不是嘛,昨天多威风啊,听说教官还加了一只大鸡腿给她呢。今天怕是连菜汤都没得喝了。饿肚子吧你!”
“行了行了,你们差不多就得了,她的手臂可是受了伤呢。真可怜——谁让她总是逞能来着?活该!”
“真伤假伤啊?让我来看看——”那个代号“十七”的女孩直接上手在小优的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顿时就有一注鲜血从精密材质的衣甲里流了出来,把她的红手绳染得更红,那血直顺着手指一直滴到了地上。
“呀!”大家微微惊呀了一声。看她还能射箭,没想到竟伤这么重。可同时又非常幸灾乐祸,她伤得越重,复原的希望就越小。他们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小优吃力地捂着受伤的手臂,强忍着巨痛冷声道:“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要不是训练基地严禁打架,动辄开除,她真想冲上去把这些混蛋痛打一顿。可她知道这不可能,就算她没受伤,以一敌多也没有胜算。所以只能忍耐。
“别着急啊。都是一个营区的,多聊一会儿,交流一下学习心得嘛。”那些人显然还没有奚落够,而且他们也担心她向教官告状,所以要狠狠警告她一番。
“你们干什么呢?”清亮的女声乍然响起。没看到也就算了,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哪怕她只有一个人。
“十二?又是你?怎么哪儿都有你啊?”那些人对“十二”的不满,并不亚于对小优。尤其是她这爱管闲事的毛病,真是欠修理。
“哪里不平哪里就有我。”十二白了他们一眼,再懒得跟他们废话,何况他们人多,还是赶紧救出“六”要紧。她急忙向小优使了个眼色,“六,教官在找你呢。快去。”
小优抬脚刚想走,就被那些人给按住,“十七”的成绩最差,胆子也最大,“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走什么走?十二,你还少拿教官来吓唬人。”
都说这里是监控盲区,就算他们真做了点什么也没人会知道。再说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这么多张嘴,难道还讲不过“六”和“十二”两张嘴吗?
“你想干什么?”十二顿时心里大急,冲上前去伸手把小优护到后面。她死死地盯住“十七”的眼睛,气愤不已:“看样子你还想打人啊?你是排在后头无所谓,可他们呢?你想被开除,可别害别人,有本事咱们就——”
“十二”的话非常有效,其他人果然默默地与“十七”拉开了距离。可能进这里的人自尊心都极强,“十七”的火气就腾的上来了,一把揪住“十二”的领子,凶神恶煞,“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排后头?”
“十二”没想到对方真能上手,这么明目张胆。她一时也被吓住,训练基地严禁打架斗殴,不管是挑衅者还是被逼还手的,都一律开除。不讲情面。
“哟哟哟——”流里流气的声音陡然划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流氓九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由远处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嘴里似乎还叼了根塑料小棍,可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含糊,“射箭营在这里排演什么好戏呢?这么多人,看来很有看头啊……”
射箭营的众人,顿时一僵。
“流氓九,你少多管闲事,滚回你的剑术营去。”“十七”一见有外人来,害怕把事情闹大。
“好好好,我马上滚,”流氓九倒是配合得走开两步,随即话峰一转,“不过我想提醒一句,这里有隐形摄像头,各位排戏可别过火。”
他随手朝天花板上的角落一指,果然有微微的红光闪动。“十七”等人心底大惊,他们原本就对监控盲区这事十分忐忑,这下子彻底慌了神,找了借口就溜了。
“你们都给我小心点!”不过“十七”还是不肯输了阵势,走时还狠狠撞了小优一下,“对谁都别乱说话,不然有你好看!”
太嚣张了吧?十二气得不行,正要回击,却听小优冷冷回了句,“是吗?我等着!”
小优只是不想滋事,唯恐玉石俱焚把自己搭进去才一再退让,可她并不是怕了谁。
“就该这么对他们,这种人啊,最欺软怕硬了……”十二还在心里为小优叫好呢,她最看不得的就是软柿子,自己软就别怪别人总想捏你。
立在一旁,仿佛最事不关己的“九”却瞟了眼地上的血迹,冲小优道:“还站着?还不去找医官,你血多啊?”
“对对对!”十二当即一拍大腿,居然把最要紧的事给忘了。只见“九”悠悠转身,轻轻丢下句,“用紫创Ⅲ号药,好得快。”
“紫创药?那好像是……”等十二终于想起那是基地里的禁药时,九早已走得不见了人影。她压低了声音惊道:“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小优只是茫然地摇头。
她很不明白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要出手帮她。他们明明是有过结的,难道他是为昨天的事感到内疚?
“这种药可不好弄啊,六,你还是找教官想想办法吧。”十二一心想让小优快点好起来。她出手帮助的人不少,可愿意领情的并不多。小优算是难得还会感激她的人,“谢谢你,十二。”
“嗨,大家一起学射箭,客气什么?”十二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已经把对方当成了朋友,可这“朋友”两个字却始终不敢说出来,因为这里从来就只有竞争对手,就像下月的大考选,射箭营最多只有三个名额能晋级到中级营,大家都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十二送小优去医疗室的路上,被教官给遣回了训练厅。下午的训练已经开始,十二不能耽搁。
小优想着教官这是关心十二,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了别人,可十二一走,教官就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警告,“离她远些。离任何选手都远些。”
小优讶异,“她是好人。”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里没有好坏,只有输赢。而你,必须赢到最后!”老O希望小优能明白,整个训练基地,只有他才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因为只有他们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
小优没吭声,老O怕她没把这话听到心里去,又向她道:“你今早的意外是有人害你。调查员在你的鞋底还有训练厅里,都发现了猪油。”
小优呆了半晌,才惊声问:“为什么?”
不是说好了公平竞争吗?不是一再强调各凭本事吗?为什么还要用那些卑劣的手段?
“这就是人。”老O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以及深深的无奈。小忧还小,她还远远没有见识到什么是人性的卑劣。
重新回到训练厅,小优的脸上覆了一层厚厚的冷霜,任凭十七等人再怎么用锐利的眼神刺探她,也影响不了她分毫。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射箭上。
光是拿下基础分就已经十分不易,更何况基础分还远远够不上及格线。她只能在障碍射靶里找机会。
首先她得保证不失分,所以任何没有把握的靶子她都不能射,以免射到失效靶倒扣分。接下来,才是想办法在她最接近正确靶的时候,精准的射出一箭。
这对她眼力的要求陡然拔高了许多。更何况中午她的缝线已经爆开一次。下午,她不能再受伤了。
这一天真不知是怎么熬下来的,结果就是小优直到深夜十二点,才勉强达到了及格线,成为最后一个离场的人。
今晚,她没有饭吃,没有澡洗,甚至没有床睡。
“小六,你已经很棒了。”教官对这样的结果却相当满意,他带过这么多学员,没有一个能在如此重伤的情形下还拿到及格分。小优是唯一的一个,而且她的伤口只裂开了两次,算是十分幸运的。
“我是最后一名了,教官。”小优盯着排分榜的最后一行,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拼尽了所有的努力,结果却是徒劳。
“回去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教官不想拿虚飘的话来安慰小优,可这种时候,他能为她做的又实在太少。
“是。”小优只是机械地往前挪着。她不是没受过伤,也不是没得过最后一名,可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太清楚了,照她目前的伤势,明天她还是最后一名,后天还是!没有十天半个月她根本恢复不了,她怕是撑不到月中,就得活活饿死!
一步一步挪回宿舍,路过食堂,那里早已熄了灯。便是能够进去,那里也会干净得没有一粒食物的残渣。
宿舍里更是一片冷冰,过了洗漱时间,不会有一滴热水滴下来,就连床铺都紧紧地嵌在金属墙里,放不下来。
小优褪下沉重的运动靴,她的袜子已经汗透了几轮,散着腥臭。她只能脱下来,然后捂着拧巴成一团的胃,光着脚挪到了墙角,再也无处可去,她无力地滑了下去。
很累,真的很累。
今天经历的一切,在她眼前一幕幕闪现。她真希望这就只是一场梦,等她醒过来,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六”!
可是她的伤口还在流血,那就撕裂的痛楚,让她无法适从。
她看着那象征幸运的手绳怔怔发呆:这就是她来训练基地的目的?她没日没夜的训练就是为了把自己弄得只剩一口气,还吃不上饭,睡不了觉?
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伤口。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只觉得今夜的金属墙壁格外冰冷……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墙壁那头传来极轻的哨声——
五短三长!
她贴紧耳朵又仔细听了听,没错,五短三长,不停地重复着。隔壁的人还没睡,他(她)还在等着她!
这突出其来的温柔令小优鼻子一酸,她捂着嘴,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对不起,今夜她是真没力气唱歌了,她不能回应了。不过,她会好好活下去。只要一天没饿死,她就不会放弃希望。
这一夜好长好长,又似乎很短很短。次日清晨,长年累积下来的生物钟将小优唤醒,可她还是很累,累得挣扎了好几次连眼皮都没有睁开。
嘟——嘟——嘟——
紧急集合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小优再疲惫,也只能强撑着散架的身体赶去大操场集合。
三分钟之内,操场上就整整齐齐站满了人。各营的选手由教官带队站在各自的方阵内。而台上站着一脸肃穆的初级营总控官和两名调查专员。
总控官细狭的眼睛里射出无比锐利的芒,扫视得下面的人心里直发毛。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她尖刺的声音说叫到名字的人上台去。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O教官,之后便是小优。
在那一瞬间,小优魂飞魄散!她只被点过一次名,那就是她用两年完成三年训练跳级的时候。可这次是为什么?她昨天才拿了最后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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