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夜已深,沉渡船头水深”

09、“夜已深,沉渡船头水深”

09、“夜已深,沉渡船头水深”

沈凤仙不见了。

从一个完全封闭的后院,仿佛凭空消失。沈不周站在那里,眼神呆滞地望着后院。

那是平时练戏的地方,三周是白色青瓦的高墙,另一面就是沈不周待的屋子,中午吃完饭后沈凤仙见外边天气凉快,便搬了张椅子到后院乘凉,沈不周就在屋子里整理东西。还能听见沈凤仙曲调幽转地哼着戏,似乎在惋惜刚刚去世的故人。

他唱:“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沈不周觉得有阵凉风吹过,他没有回头去看,就说:“师父,外边凉,你赶紧进来吧,嗓子吹哑了该教训不了人了。”

回答他的只有风吹叶落,随即是倾盆大雨。

沈不周这才觉察到不对,他走到门口,雨水打湿了院子,除了一张空荡荡的椅子,再无其他。

辞夏心里有种窒息的感觉,问:“凤仙爷爷和我奶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

沈不周低着头似乎没听见,而辞夏也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只是在心里问自己。

不然的话,她奶奶为什么有那么多沈凤仙的照片?

辞夏忽然想起曾经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声音,他说:“我的照片里也有你……”

“哪里?”

“我视线落地,便是你。”

她奶奶孑然一身,死后除了朱楼的那些珠子,留下来的衣服都没几件,更别说别的什么了。

可是却有那么厚的一沓照片舍不得拿出来也舍不得带走,照片上全是一个人,一个人的那么多种样子。

辞夏已经觉得八九不离十了,毕竟这一生很长,要有多喜欢一个人,才会想要铭记他的一言一行和千言万语。

辞夏无力而又绝望,脑袋里还有一团乱麻。她看着沈不周却握了握拳头,说:“沈不周,沈爷爷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辞夏……”沈不周难过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沈爷爷带他回来的。”

辞夏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想到了甄宥年,好像有点知道当时甄宥年带着她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了。有人比自己更绝望,所以自己就需要更强大一点。

在心里一点一点地堆砌起一座石塔,把想要保护的人藏进去,而自己守在塔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是哦,甄宥年。辞夏这才想起甄宥年来,她往外面看了看,一个人影都没有。

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吧,偶尔还会被自己忘记。辞夏深呼几口气,其实只是自己不敢细想,有关于初见和相逢的这五年之间,她的惦念算是什么。

甄宥年收到的是周小姐的短信,说是可以走了。

虽然明知道朱辞夏那边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还是先来这边了。

甄宥年开的是叶景茶的车,直接给他发消息说了一声,便去周家接人了。

周小姐拎了一个箱子,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过路的风带走了墙上的另外一半挽联。

甄宥年沉了沉眼,将她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

周小姐上了车,甄宥年便故意问:“这么急?债主找上门了?”

她跺了跺脚,示意甄宥年赶紧走。

甄宥年笑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银链子上,中间垂着一颗珍珠,阳光打过来的时候,仿佛有一丝血色。

甄宥年皱了皱眉,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辞夏刚从沈院出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朱瑾。

她还是头一次,在朱瑾眼睛里看到一丝迷惘的情绪,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朱辞夏回头看了一眼沈院的招牌,这才猛然发觉,“沈院”两个字和“珠满西楼”几个字,分明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朱瑾……”辞夏喃喃着,其实心里也明白,“你说我奶奶……和沈凤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低下头来:“还有已经死掉的周奶奶,沈不周说那位周奶奶是沈凤仙当年的师妹,所以她也曾是沈院的人……可是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她脑袋里一团乱麻,唯一能肯定的是沈凤仙是被恶魂带走了。不是针对她吗,为什么又要带走沈凤仙?

“辞夏,”朱瑾收回目光,“恶魂和那个姓周的契合太久,意识已经不分彼此,所以哪怕恶魂脱离了姓周的身体,她依旧裹挟着姓周的恶毒的灵魂,找到了下一个宿主。”

“什么意思?”

朱瑾对上她的目光:“有可能,那个周奶奶的怨恨并没有死,只不过随着恶魂换了一个身体而已。这样的话,你奶奶和沈凤仙,还有恶魂之间的恩怨便好解释多了。”

那……辞夏心里一惊,她记得沈不周之前还说过周奶奶还有一个哑巴孙女,会不会换到了她的身上?

辞夏赶紧朝着周家跑去。

可是赶到周家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辞夏却碰到了叶景茶。

“咦,小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这也是辞夏要问的问题,她忽然想起什么来:“甄宥年呢?”

“你还真跟年哥有什么啊?”叶景茶跟卷着舌头说话一样,咋咋呼呼的,“不过晚了,年哥走了,他送人回去,不知道以后还来不来。”

“送人?”辞夏觉得自己想得八九不离十了,“送的是这家的那个女孩子?”

“是啊,怎么了?”叶景茶莫名其妙。

辞夏却急得不行:“你快拦住甄宥年!快点!”

“干吗这么急啊?急着表白啊?”叶景茶慢悠悠掏出手机,辞夏已经跟风一样跑出去了。

于是,叶景茶打通电话就说:“年哥,小老板让你别走,她爱你爱到身轻如燕,现在已经飞过去找你表白了。”

甄宥年挂了电话,原本坐在身边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绑住了,手脚放在了后面。

他环着手靠在车旁,好整以暇:“换新身体了?所以还是老的?”

对方的瞳孔猛缩了一下。

“要问我怎么知道?”甄宥年笑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本来就知道啊,不然就不会来这里了。”

在遇到朱辞夏之后,他便听人说过玉盘镇珍珠项链的事情,还有那些所谓的珠灵和恶魂。尽管是有违常理的事情,但是看到朱辞夏的时候,什么都信了。

虽然是雇主交给自己的任务,但是甄宥年一直觉得这位周小姐挺奇怪的,一时兴起就试探了一下,却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他说:“周小姐和她表哥当年有段不伦之恋,结果你一气之下本来是要啄他一只眼睛杀了他的,却没想到他活了下来,现在还托我回来把周小姐接出去。”

甄宥年知道眼前这人只不过是占着周小姐身体的老太太而已,所以说话还挺客气的:“所以你就急了,担心找到下一个人寄附需要太久的时间,所以就赶紧换人了,毕竟生来不会说话的周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心里的阴暗面正合你胃口,所以在朱楼街口的时候赶紧换人了?”

甄宥年看着面前眼神越来越阴鸷的人:“我猜得……对吗?”

话音一落,被捆住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鸟,像是一支利箭射出来。甄宥年微微一闪,却见它又以极快的速度飞回来。

饶是甄宥年身手再好,这会儿反反复复也有些措手不及,它奔着他的眼睛疾飞而来,眼见避不开时,只见另外一道红影从车窗外冲进来,两只鸟便纠缠在一起。

因为甄宥年逼得恶魂现出兽形,所以朱瑾察觉到了气息立马赶了过来。

甄宥年刚准备起来,却看见随后跑过来的辞夏,于是就没起来了。

辞夏慌张跑过来,一双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喊了一声“甄宥年”,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他没什么事,丢下一句“我到时候再给你解释”之后,就追着朱瑾跑了。

甄宥年揉了揉额角,还是自己站起来了。

他拍了拍手,也跟了上去。

可是珠灵和恶魂的速度太快了,辞夏跑了一半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四处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沈院门口。

辞夏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几乎是无意识地咬开了自己的手指,血珠从小口里渗出来,她握上锁骨间的那一颗朱雀珠。

而那颗珠子居然像是海绵一样,吸饱了血之后整颗珠子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血红色。一瞬间灼烧感从手指漫开,好像真的有火一般,烧得之前痊愈不了的伤口又一次血肉模糊。

辞夏觉得眼前一晃,有画面不断地闪过,像是从空中急速坠落的雨珠一样,她随手接住一个,便是沈凤仙。

她看见他了。他昏昏沉沉的,脸色惨白,下半身被液体珍珠一样的东西凝固在一起,嘴里喃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辞夏想不明白,心里一凉,耳边一道婉转多情的女声,喊:“沈先生……”火烧的感觉已经不是两根手指了,又开始向全身蔓延,而且那颗珠子像是无底洞一般,几乎要吸干她所有的血。想挣开却挣不开,她觉得自己像被吸进去了。

“朱辞夏!”

有人喊她的名字。

像是打开了魔盒的咒语一般,眼前所有的东西,沈凤仙、珠蚌,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然后重新组合成这个熟悉的现实世界,而刚刚的一切似乎不过是幻觉。

但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和手臂的烧伤感还在。

“泼!快泼死她!沈凤仙养她这么多年她都害,真是歹毒!”

辞夏不知道前面什么时候多出来两个人,还拎着什么东西就要往她身上泼过来,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甄宥年庆幸自己跟过来了,虽然辞夏不光力气出奇大居然跑得也十分快,他刚拐弯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两个人拿着铁桶奔她而去,而她却像是丢了魂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眼看着人家一桶狗血就要连着铁桶罩她头上,甄宥年几步刚好过来,长臂一伸,把人捞进怀里,然后转过身用背部挡住了铁桶。

一瞬间背后一片腥腻,铁桶也好像砸到额角,被边沿的铁丝划伤了脸,他们是在狗血里兑盐了吗?

甄宥年皱了一下眉,却长舒一口气。

怀里人终于有了点动静,想挣开却被甄宥年紧紧按住:“现在知道回神了?”

“甄宥年。”闷闷的声音从自己的胸口传来,沿着心脏血液的路径传到耳边。

这种感觉很奇怪。

像是曾经无数个夜里,在梦里听到的声音,那细小无助的声音喊,甄宥年,救命。

甄宥年身体僵了一下,有点失神,然后定了定神:“进去。”

说着没等她有反应就给推进屋里,他顺便关上了门,然后眼神阴鸷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你们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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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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