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9】大结局(11)
挂断白夜行的电话,简宁坐在紫藤长廊上,理智还能促使她将录音保存,秦部长的一段绝妙演讲,如果被公之于众应该是不错的正面教材。
不过简宁暂时还没打算曝光自己,凭秦部长的身份地位,她想要曝光他,不出十分钟就会陷入绝境。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本事与秦家玉石俱焚,所以只能等待时机,等白夜行或秦昱鸣“处置”她。
楼上秦昱鸣的书房灯还亮着,简宁不知道这时候的秦昱鸣是不是还在跟白夜行进行别的交易,她今天在年中时尚大典上做了人生赢家,果然应了白夜行那句话,情场得意,事业运就会不怎么样。相反,事业得意,情场便会落魄不堪。
“叮铃”一声短促的声音,简宁低头看了看手机,收件箱里躺着一条短消息:
“我还在,别害怕,先稳住再从长计议。记住,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一条暗号,可简宁认识这个号码——顾景臣的号码,她忽然就懂了,反复地看了几遍后迅速按键删除,不留痕迹。
顾景臣监听了她的手机,他清楚她目前的处境,安抚她不要慌。
简宁回头看去,什么人也没有,顾景臣明明都不在她身边,只用一条短信,居然也能安抚了她的情绪,不知道是她的心太好哄,还是她太相信顾景臣。
“小可爱,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四周的静谧被一个略粗粝的嗓音打破,这声音带着玩味,完全不怀好意。
简宁没有动,攥着手里的手机,救命稻草似的,苦笑着回答道:“你现在满意了?拿刀戳碎了我的心,很好玩吗?原来你并不是想帮我,你从来没想过帮我,我只是你的玩具,而秦采薇在你眼里其实还算是个人,呵呵,我真可笑。”
白夜行不承认也不否认,点了一支烟,靠在紫藤花架下抽,半晌还不见简宁抬头,他笑道:“哟,还真是气到了?闻到这么好的烟,连烟瘾都没犯了?小辣椒,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拿出打靶场上的烈性子,拼了命给老子看看啊!”
简宁冷笑,不作声。
白夜行叼着烟走到她面前,用粗糙的手勾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他还在笑,居高临下的角度,映着灯光,显得格外玩世不恭:“嗯,闻到了绝望的味道,我喜欢。小可怜,现在还相信你爸爸是真心爱你吗?”
简宁也是演技派,听到最后一句,她硬生生憋着情绪,眼泪还是适时地挤出了一滴,将落未落,浑身僵硬隐约颤抖。
白夜行阴鸷的眼睛一眯,甩手将手里的烟踩在地上,捧着简宁的脸就压下了唇,狠狠地掠夺她的呼吸,攫取她的绝望,仿佛那都是他的养分,他尝得兴味盎然,舍不得松口。
简宁起初懵住,随后狠狠咬上白夜行的舌,他吃痛松开,手指抹了把带着血腥味的唇,邪肆笑容不减:“血腥的味道,我也喜欢。小可怜,看样子你的怨气很大,你打算怎么做?”
简宁盯着他,不说话,和白夜行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白夜行摇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似的笑道:“我亲爱的小可怜,我知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以为我在故意羞辱你。没错啊,我是在羞辱你,可我只是觉得你该清醒清醒了。知道吗,你爸爸担当的是什么职位?”
简宁咬牙:“我当然知道他……”
白夜行笑,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你以为豪门大家族里认一个女儿那么容易?一个男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会沉溺于儿女情长,还有那么多泛滥的爱对一个私生女嘘寒问暖宠爱有加百依百顺,要真是这样……宝贝儿,相信我,你爸爸秦部长绝不可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
简宁仿佛被戳到了心脏,久久没回应,半个世纪后她才恼羞成怒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仅凭你自以为是的分析就以为了解全世界是吗?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想看我的绝望,恭喜你,你做到了!绝望过后,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都给你!全给你!”
白夜行在她爆发的情绪里似笑非笑,掏出烟来点上一根,他眯着眼嘬了一口,火星红了一下又暗了,他冲简宁吐出烟圈,离得不远,正好将她兜在烟圈里,他隔着烟雾看她,笑道:“因为我也是肮脏恶心的私生子,并没有比你高贵多少。你看看,全天下只有我最有资格同情且戳穿你仅存的玻璃心。”
简宁愣住,睁大眼睛呆呆看着白夜行,脸上的敌意却明显淡了。白夜行从靠着的柱子上直起身,一把搂过简宁的肩膀,像是搂了只大号宠物狗玩偶,拖着往前:“走,陪我去你们家花园里散散步。”
晚上十点多散步,好品味。
简宁不抵抗,如顾景臣短信里所说,先稳住再从长计议。
其实从白夜行让她偷听他和秦昱鸣的电话时起,简宁就知道白夜行肯定有企图。他不会无聊到处处跟自己过不去,一方面与秦昱鸣握手言和,一方面又好像给了莫苒很多恩情,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她没有想到,白夜行会在她的面前自爆身世,虽然这身世也不知真假,但堂堂永宁白家的少主人,还真没必要骗一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女,说他也是私生子出身,肮脏且恶心。
“你知道我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想到什么吗?”白夜行还在吞云吐雾,烟、酒、女人,男人一辈子都戒不掉。
“很像我初回白家的时候。”白夜行得不到回答,居然自顾自说了。
“前天你电话让我来赴家宴,我从你强硬的语气里听到了恳求而不是命令,一个可怜的私生女,在陌生的所谓家里受了欺负,居然会让一个她讨厌的害怕的男人来帮他。所以我就来凑凑热闹,想看看秦家的大家长们是不是和当初的白家老封建们一样难缠。”白夜行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他从深渊中爬上来,站在山巅上俯视着深渊底端的秦莫苒。
他强她弱,白夜行享受这种无可超越的差距。
简宁默认白夜行的同情心同情对了地方,她仿佛还没有想好以后的路,苦笑道:“你说得对,我是势单力薄,我是没人疼没人爱,现在更是被我一直尊敬的爸爸卖给了你,呵呵,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羞愤自杀吗?”
白夜行不回答,站在花园里,望着清澈池塘里盛开的荷花,确保身后跟着的都是他自己的人,这才凑近简宁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道:“是的,小可怜,我喜欢玩儿下去,我喜欢看别人痛苦,我希望看到有人生不如死,可这个人……不是你。你看看你现在可怜极了,爸爸不疼,妈妈又被害死,呆在秦家不会有好下场,索性跟了我,我还能真心地疼爱你。”
他嘲讽简宁的沉默:“你不会到现在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你爸爸会回心转意,放弃你姐姐而选择你吧?试想一下,在外胡混不小心留下的女儿,这种胡混的机会我可不相信只有一次,你以为这件事有多光鲜?秦部长那样的身份,能容忍私生女存在是为了什么?为了将你卖给我做小老婆啊,要是私生女再听话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以为是爸爸的宠爱,堪称完美啊……小可怜,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十八岁就是好啊。”
简宁呼吸粗重,压抑着嗓子憋出一句话:“你一而再地把他说得一无是处,目的是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白夜行挑眉,赞美道:“宝贝儿,我喜欢你的聪明和坦率,我知道你很有潜力,可以好好培养。”
“别卖关子。”
白夜行的唇离简宁的耳朵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贴上简宁的耳垂,他用粗粝的嗓音呢喃出来,竟有一股别样的味道,他说:“秦家把白家当傻子哄得团团转,到现在还以为白家一无所知,我会让你爸爸知道什么是自作聪明,什么是作茧自缚,什么是自食恶果。我允许你站在我的身边,亲眼见证那个伟大的时刻……”
白夜行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颗子弹,随时在等着取人性命——取走秦家的每个人的性命,如同当初对待简家那样。
“你疯了。”简宁眼眸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白夜行,仿佛他在开玩笑,仿佛他说描述的那个场景,她连做梦也不敢想。
白夜行哈哈大笑,又压低声音,很诧异地反问道:“我和你爸爸现在站在生死的两头,你还弄不清该站在哪一边?宝贝儿,我真为你的智商着急。你的存在,于你的妈妈是爱情,于你的爸爸是不忠和丑闻,是抵债的筹码,是一切可做交易的工具,这一场瞒天过海的父爱骗局,你还要反复被骗多久?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吗!”
简宁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她的本性和莫苒的情绪一融合,竟演得逼真,咬牙切齿道:“好,我站在你这一边,但是你要答应我,等到最后那一天,我要亲手为我妈妈和我自己讨回公道!”
白夜行一摊手,难掩兴奋,更像个糟蹋人命的天生杀手:“哦,当然了小可爱!你如此合理的要求我当然答应!来吧,投入我的怀抱,我会疼你的!”
简宁不动,却被白夜行一把抱进了怀里,刺鼻的烟味淹没了简宁的脑袋,却没有淹没她的理智——
她的人生路再没有鲜花满地,剩下的只有与魔鬼为伍,这只善解人意的魔鬼竟也有和她“志同道合”的时候。
别着急,白夜行,一切都快了,谁上了谁的钩还不一定呢。
……
整个五月,微博热点新闻从“秦莫苒的逆袭之路”到“Kevin的前任和现任”,从“年中时尚大典JANS.C惊艳”、“VIVI退圈隐情”到“秦顾之好七年终成正果”,没有一件事离开过C市秦家,可秦家始终不予回应,秉持着百年贵族一向的尊贵和傲慢。
五月最后一天,总算在甜蜜的气氛中拉开了大幕,C市两大权贵的联姻成为街头巷尾共同探讨的话题。人们在揣测政治联姻的幸福度,杜撰着新郎新娘的心路历程,甚至已经想到他们以后所生的子女会含着金汤匙还是钻石汤匙落地。
是的,在简宁与白夜行私下结盟的第十天,顾景臣与秦采薇举行了婚礼。
因为秦家和顾家各自的敏感身份,婚礼的规模并没有传说中盛大,只是场地特殊,门禁森严,出席婚礼的人即使有邀请函也要经过严格搜身。
不知道是秦昱鸣虚伪的父爱泛滥,还是故意拉拢白夜行,因此,简宁居然狗血地在顾景臣和秦采薇的婚礼上充当了伴娘的角色,伴郎当然是白夜行。
共有五组伴娘伴郎,凑成“十全十美”的寓意,其余的四对里,伴娘她认不全,可伴郎全认识——董仕、兰晓鹏、齐桓,顾景臣狐朋狗友的发小都凑齐了。
再加一个从来没有当过伴郎的大明星彭城。应该是看在林婉茹的面子上,顾家四少爷结婚,五小姐做伴娘无可厚非,正与五小姐交往的彭城理所当然是伴郎。
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简宁也是时隔很多年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权贵,比两个月前妈妈的葬礼还要长见识。都是身居高位的那些人,熟悉的脸曾多次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秦家的面子的确比简家大得多。
当然,顾家四少爷的婚礼,这种场合少不了顾家人。
比如,简宁在很多年后第一次见到顾家老太爷还有顾景臣的母亲、伯父、姑姑、堂兄以及侄子顾云杰等等,这场景熟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她上辈子还曾恬不知耻地去过很多次顾家老宅,以为那里是她可以一辈子自由进出的场所。
原来,自由进出的期限那样短。
这场婚礼,真像是世纪聚焦或是少年追忆,不管别人认不认识她,简宁看到了每个熟悉的人或多或少的变化。
“五个伴郎五个伴娘,啧啧,冲今天这规模,绝对是老友记啊,大伙儿好像都认识吧?”兰晓鹏的嘴巴永远合不上,京城第一gay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西装笔挺更像受了,新郎新娘都没现身,他先打破沉寂,调笑道:“阿臣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呢,瞧瞧这伴郎伴娘团,层次忒高啊,快能赶上选美比赛了!”
董仕还是那么善解人意,用胳膊肘捣了捣兰晓鹏,啐道:“呸!什么选美?今天谁能有新娘美?兰哥儿你好好说话啊!”
齐桓是几人里面个子最高的,他的眼神也从简宁身上划过,似乎很有些不可思议,又看了看正站在露台上打电话的白夜行,笑道:“人生际遇真奇妙啊,我以为阿臣和秦采薇一辈子都要这么耗着,结不了婚了,哪知道份子钱还是省不了。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在婚礼现场遇到老熟人就算了,遇到老情人还让人受不住。”
简宁,哦,不,莫苒是他们眼里最水性杨花的女人,先后勾搭了顾景臣、傅天泽、彭城,再到现在的白夜行,且她的几任男友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更会闹得轰轰烈烈,像齐桓这种直男癌晚期患者,肯定接受不了,刚才那番话明明就是冲着简宁说的。
简宁不和齐桓计较,装作没听懂,视线别开,却正巧对上了彭城的眼睛。
自从那次F1赛车事故后,彭城再也没有与简宁正面遇上,年中时尚大典也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这次他们俩分别成为顾景臣的伴郎伴娘,不过是人生际遇,说白了,就是狗血。
看到彭城与林婉茹站在一起,俊男美女干净美好,简宁竟只有祝福,她最疼爱的小姑娘长大了,如果能与她心底温柔美好的男人有个好的结果,她真的不敢去妒忌。
简宁与彭城对视不到三秒,彭城率先撇开了脸,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从此再也不管她的事,他再也不会爱她爱到死去活来。
这样也好。
简宁微微一笑,笑得林婉茹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眼神在简宁和彭城身上转了转。
“兰哥儿,你们家那个小花瓶呢?多久没见了?”闲得发慌,齐桓就喜欢揭人老底。
简宁也一早发现兰晓鹏身边的伴娘不是邱莎莎,她选美时期的朋友,之后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直至消失在对方的生命里,当初的真心相待都被时光磨灭,变成越来越多的事不关己和无可奈何。
简宁一早就知道邱莎莎和兰晓鹏不会有结果,以邱莎莎的出身和职业,永远也别想入兰晓鹏父母的眼。玩玩可以,可要是遇到今天这种正式的场合,有各大权贵出席的婚礼,说句残忍的话,邱莎莎拿不出手。
“卧槽啊桓哥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信不信我抽你!”兰晓鹏差点炸了,瞪着齐桓不依不饶。
齐桓抬头挺胸挑衅:“来啊,看看谁抽谁!兰gay,老子今天攻了你!”
“哈哈哈哈!兰哥儿,这样你都不生气,你特么就真是兰受儿了!练他丫的!”董仕也跟着起哄。
婚礼还没有开场,伴郎伴娘团先嗨了起来,连林婉茹也跟着闹,彭城站在一旁斯文地笑。唯一没有和他们互动的,只有简宁。
最遗憾的是站在一起长大的玩伴们面前,她却要若无其事地装高冷,装作不想和他们有任何关系,所有的童年记忆都必须深埋在地下。要时刻记得,简宁已经死了。
等白夜行打完电话回来,一只胳膊霸道地圈上简宁的腰,笑问:“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我远远就听见了。”
白夜行的气势太逼人,因为他的背景,没人敢跟他太亲近,可二世祖都有二世祖的脾气,不见得因为忌惮就去讨好。所以他一来,兰晓鹏他们也没有什么反应,还是自己玩自己的,完全孤立白夜行和简宁。
这段时间简宁渐渐摸清了一点白夜行的暴脾气,他不说话的时候最危险,像他这种变态,如果受到了羞辱,或者是自以为受到羞辱,肯定会在之后不动声色地采取报复手段。
白家是土匪作风,他并不在乎兰晓鹏、董仕他们是多大的权贵,在C市比秦部长还重要的职务可没几个,他连秦昱鸣都能拿下,何况他们?
“我们……”简宁正要回答白夜行,企图挽回一点白夜行的面子,却听林婉茹忽然叫了一声:“四哥!”接着牵起彭城的手飞跑过去,欢快道:“新郎来了!新娘也在来的路上,我们得赶紧准备了!快来!”
简宁原本侧身站着,背对着入口,等她转过身来,看到了穿一身白西装的顾景臣。
“四哥,你今天太帅了!甩他们这些伴郎一百条街!”林婉茹由衷赞美道。
兰晓鹏毒舌道:“屁!阿臣也真贼,给我们这些伴郎准备这一身黑不溜秋的西装,给自己弄得像白马王子!这心机,啧啧,杠杠的啊!小婉茹,你是兄控你别说话!你四哥穿乞丐服你也觉得好看!”
林婉茹做了个鬼脸:“那当然!我四哥当然最帅!”
齐桓促狭问道:“那你身边的大明星Kevin和你四哥谁更帅?”
林婉茹的脸立刻红了,不好意思的偷偷瞥了彭城一眼,彭城站在她身边,笑容始终没变,只是那双桃花眼太平静,当初和简宁在一起时的流光溢彩都已经消失不见。
隔着四对伴郎伴娘的距离,简宁与顾景臣的视线有短暂的碰触,不到一秒又移开,白夜行的手还搭在简宁的腰上,俊男美女也很相配。
“时间不早了!马上新娘要来了!婚礼要开始了!快,去前面礼堂!”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停止开玩笑,推着“白马王子”去礼堂迎接他的“白雪公主”。
简宁和白夜行也跟了上去,她今天扮演的角色是“白雪公主”身边的女伴,见证他们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礼堂里,宾客都已经就座,没有宴开五十、一百席的规模,但前来观礼的宾客几乎都是重量级人物。
音乐声流出,满场甜蜜喜悦的气氛,连音乐也由世界级的音乐家亲自到场演奏,真正的奢华体现在不动声色的地方。
简宁与林婉茹等伴娘站在顾景臣左边,白夜行、彭城等伴郎站在他右边,与他一起面朝礼堂入口,等着新娘的到来。
一切像一场错乱的梦,简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顾景臣结婚,她为什么会站在这样尴尬的位置。
“新娘来了。”林婉茹低声提醒了一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入口处那个逆着光的白色身影。
伴随着熟悉而悦耳的《婚礼进行曲》,秦采薇挽着秦昱鸣的手一步一步朝顾景臣走来。
简宁一直觉得婚礼上的这一段短短的路程——新娘走向新郎的这短短几十步,格外意义重大。幼稚的年少时光以为两情相悦就可以走完,几十步几百步都不在话下,可时至今日才明白,这短短的路程有时候竟也需要际遇,比如,这短路秦采薇走了七年终于抵达顾景臣身边,而她简宁从十五岁情窦初开到二十五岁葬身火海,再到离奇重生费尽心思,才发现她一直站在顾景臣身后,根本没有走上那段路的资格。
也永不会再有。
“小顾,从今天起,我把小薇交给你,希望你们互相扶持白头到老。”
秦昱鸣的话打断了简宁的思绪,再回神,已经看到秦采薇走到了顾景臣身边,秦昱鸣带着父亲的荣光和欣慰将秦采薇的手放在了顾景臣的手上。两手重叠,执子之手。
“顾景臣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秦采薇小姐为妻,爱她、尊重她、保护她,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你愿意吗?”
司仪还是念出了那段烂俗得要命而从来没有一对新人会觉得厌烦的誓词。
顾景臣的视线有短暂的低垂,没有人察觉到,他最终还是放弃挣扎,选择一条不归路,声音清晰且沉稳:“我愿意。”
三个字,一生一世。掉在简宁的心上,砸出无底的空洞……假如她还有心的话。
“顾景臣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这位青春无敌美少女简宁为妻,陪她一起吃辣,和她一起看海、看世界、看美女、看帅哥,穿她设计的衣服,不耍酷,不嘴硬,永远爱她一个人,直到世界末日、火山爆发、宇宙黑洞把你们分开,你愿意吗?”
十七岁时候自导自演的婚礼誓词,司仪是她,新娘也是她,她伏在新郎的背上,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滩上,看他红着脸用别别扭扭的耍酷口气道:“咳,除了不吃辣,都随便你。”
她在他背上急得拧他的耳朵,从他的颈侧探出头来:“顾景臣,你有没有参加过婚礼啊!你只要回答三个字,我、愿、意!别的都不要说!真扫兴!”
九年后,顾景臣终于没再扫新娘的兴,给了新娘完满的答复,三个字,许诺一生,之后交换戒指,套住彼此。
任何人的婚礼都是大事,对秦采薇来说也不例外,她再要强的性格,到了这种场合居然也红了眼眶,没有哪个女人不憧憬婚礼的现场,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终于成为她的丈夫,他们在亲朋好友面前宣誓,结为夫妇,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
无论她对顾景臣有没有爱,有多少爱已经消磨殆尽,可在宣誓和交换戒指的时刻,她仍爱他,奉顾景臣为她的终身伴侣。
“新郎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起哄声与祝福声交织,新郎新娘拥抱、亲吻令人瞩目,之后礼堂外飞起一群白鸽,纯洁而浪漫。
在众人的簇拥下,新人走出礼堂,台阶下一群人挤着闹着喊着。
“新娘捧花!捧花!给我!”
“小薇,这里!扔给我!”
“嗖——”的一声,简宁还没反应过来,新娘捧花呈抛物线状飞过来,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采薇你真偏心,新娘捧花也只扔给你妹妹!看样子秦家的喜事是一件接一件啊!”有人试图化解尴尬,开玩笑道。
“太偏心了!”
很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简宁身上,她手里捧着那束百合,虽然穿着一式一样的香槟色伴娘服,可在一群伴娘里,数她的容貌最出众、身段最窈窕,看一眼就让人惊艳不已,差点抢了新娘的风头。
秦采薇有多厌恶“莫苒”,很多人都知道,偏偏那么巧,新娘捧花在众人的争抢下居然被“莫苒”拿到,秦采薇还不能翻脸。
不过她已经结婚了,套上了婚戒从此与顾景臣的名字绑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已经胜利。
所以,秦采薇宽宏大量地冲简宁笑,以姐姐的立场道:“做姐姐的当然心疼妹妹,不过我这个妹妹已经有未婚夫了,结婚是迟早的事,接到捧花看样子是命中注定。妹妹,白少爷,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
秦采薇说话的时候始终挽着顾景臣的手,一对新人还身着礼服和白婚纱,无名指上象征着婚姻的对戒璀璨生辉。
秦采薇半句也没提顾景臣,可她不需要再提,她已经是顾家四少奶奶,身边这个男人名正言顺地属于她,他们的关系受法律的保护。
“谢谢姐姐。”简宁有点恍惚,唯一能想到的说辞也只有这句,连争辩也没有意义。
白夜行现在是简宁的同盟者,他始终扮演着占有者的姿态,手臂大方圈着简宁的腰,冲秦采薇道:“谢谢大姐的祝福,我和小可爱收下了。祝大姐和顾姐夫的蜜月旅行愉快。”
按照计划,等婚礼结束,第二天顾景臣和秦采薇便要开启二人世界的蜜月旅行,这个决定破除了一切关于豪门契约婚姻的传闻,是秦家和顾家人都喜闻乐见的。
秦采薇笑容甜蜜,显然满意白夜行的祝福,将之前的剑拔弩张忘到九霄云外,笑道:“谢谢。”
随后的婚宴上,来往的宾客敬酒、叙旧,兰晓鹏作为伴郎不仅不替顾景臣挡酒,反而不厚道地灌他,用各种名目能灌一杯是一杯,他哈哈大笑劝酒道:“阿臣,折腾了近十年,你终于还是双脚都踏进了婚姻的坟墓啊!进去了就别再爬上来了!广大的单身美女放心地留给我们征服吧!来,让我们敬坟墓一杯酒!哈哈哈!”
“敬坟墓一杯酒!”齐桓和董仕也跟着起哄,今晚是没打算放过顾景臣了。
“好。”顾景臣听完这种调侃,破天荒的笑了,他仰头一杯喝得干脆,不知道是为兄弟情还是为“坟墓”。
“顾四少,祝福你。”彭城和林婉茹一起过来敬酒,顾景臣和彭城这对曾经的情敌碰了一杯,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这默契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让人来不及抓住。
嘈杂的热闹中,林婉茹目睹了顾景臣的笑容,她挣扎了一下踮起脚尖,亲密地附在顾景臣耳边道:“四哥,我想告诉你,我不恨你了,死去的人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不管我喜不喜欢四嫂,你现在很幸福就好了。”
林婉茹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在噪杂的宴席上被淹没,那么不合时宜,只有顾景臣知道那个“死去的人”指的是谁,他的喉咙难得哽了一下,视线偏离环顾全场,却没能找到简宁的身影——
是一场梦吧,简宁的复活?她从未活过来,她已经去世一年两个月零二十四天。
年少时的爱人各自嫁娶,连最放不开的小婉茹也最终承认,死去的人没办法再活过来,而活着的人最终要开始新的生活。
顾景臣有了微微的醉意,举杯喝光杯中酒,脱口冲身边的人道:“保重。”
身边的兰晓鹏回他以哈哈大笑,大喇喇地圈住了他的肩膀,没心没肺地调侃道:“阿臣,你是不是喝醉了?你明天只是去度蜜月,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看啊,以你那方面的功力,度蜜月回来说不定就要当爸爸了,大家说是吧?哈哈哈!我没醉,我还想说,不是我们保重,是阿臣你今晚要保重,别太猛了啊!”
众人大笑,乱作一团,唯独彭城握着酒杯若有所思。
……
“秦伯伯,我今天接到了爷爷的电话,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想尽快把我和苒苒的婚事敲定,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商量商量这件事?反正采薇姐的婚事也办完了,大家也都有空。”
酒席正半酣,白夜行带着简宁找到了秦昱鸣,说明了他的意图。
秦昱鸣正跟几位老朋友叙旧,被白夜行的直截了当打断,几位老朋友见白夜行过来,且似乎是谈起两家的私事,便识趣地离开了。
秦昱鸣虽然不太满意白夜行随时随地的张狂态度,却也不好动用长辈的威严,尽量心平气和道:“当然,你和苒苒的婚事是迟早要办的。按理说,白老爷子生病了我也该去北山岛看看,可你也知道我的职务特殊,就算是儿女结婚的大事也不能随便出境,尤其是最近和东南亚的关系紧张。所以啊,白少爷,如果你爷爷愿意,可以派个代表来商定婚事,我们秦家讲道理,不会让苒苒错过好的婚姻,何况一直有婚约在,你们现在也正在恋爱。”
秦昱鸣不愧是混官场的,口才一流,找的借口也足够高明——因为职务敏感的原因无法出境,也就避免了一切不合适的推脱理由。
秦昱鸣在说话时,双眼还充满慈爱地注视着简宁,仿佛他对“秦莫苒”疼爱之极,丝毫不知他的嘴脸早就暴露。
白夜行也侧过脸看向身边的简宁,充满兴味的握了握她的手,迫使简宁的目光与他对上。
从他嘴角玩味的笑容里,简宁看明白了,白夜行是想告诉她,看吧,你的父亲、衣冠楚楚的人形禽兽正在表演,表演怎么不动声色让你充满感激地卖给我。
简宁懂白夜行的心思,在白夜行的眼里,他们早就达成了同盟,她的手也抠紧了白夜行的掌心,将她的愤怒和颤抖都反馈给白夜行。
一次对付两个老狐狸,两个人都是她的仇人,她要完美诠释借力打力,却又要防止两人联合起来对付她。这种感觉真刺激。
“既然秦伯伯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胡搅蛮缠。这样吧,我爷爷六月八号八十大寿,我先带苒苒回北山岛贺寿,顺便探望爷爷的病情。白家讲究传统,等我们再回C市,会准备好聘礼来秦家商量订婚仪式,以显示我们白家的诚意,希望秦伯伯到时候能像对待顾家姐夫那样,接纳我这个白家的粗人为您的女婿。”白夜行也不喜欢商量,他的口吻等同于决定,只是知会秦昱鸣一声。
秦昱鸣一听只是带“秦莫苒”回北山岛祝寿,这个条件对他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可在外,秦莫苒代表的就是秦家,他以秦家的女儿作为礼物看望白家老爷子,面子里子也算过得去,毕竟以后她就是白家的媳妇了。至于后续的订婚结婚,都还有时间准备。这个提议秦昱鸣觉得很合适。
不过秦昱鸣还是假意迟疑了一下,拧起的眉头不曾舒展,最后点头道:“好吧,白少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如果秦白两家要结亲,孙媳妇去看望爷爷是应该的,也许白老爷子一个高兴病情就好转了。这样,我让秦家的管家再带上宗宝跟着一起去,也算是秦家对老爷子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