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罗斯福讨还血债!
为罗斯福讨还血债!
就在海空大战激烈进行之时,岛上小打小闹同样持续不断。对上次马坦尼考河之战失利,范德一直耿耿于怀。他清楚只要东岸地带一天还在日军手中,机场就一天不得安宁,那里将成为敌军下次进攻最理想的出发阵地。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当务之急是趁日军立足未稳迅速攻占河东地带,在下次作战中占据有利阵位。这回范德可算下了血本,计划参战的有陆战五团(欠一营)、陆战二团三营、陆战七团(欠三营),陆战一团三营为总预备队,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攻击发起日定在10月8日。
第二师团登岛之后,丸山将司令部设在马坦尼考河上游一带。10月4日,他下令那须弓雄率第四联队与疲惫不堪的川口换防,迅速占据河口以东地带,掩护炮兵部队展开。10月6日,那须和川口开始换防。恰在此时,美军发起了蓄谋已久的猛烈攻势。
7日清晨,向预定阵位集结的陆战五团三营沿河东岸推进时,与刚刚接防的第四联队第三中队迎头撞上。美军立即发起猛攻,渐渐不支的日军只好撤至预设桥头堡据守,试图阻击美军前进。联队长中熊直正立即派第二中队火速增援,却因连日大雨河水暴涨,不但部分官兵被激流冲走,第二中队反遭美军围攻,中队长远藤次郎及2个小队长相继阵亡,增援未果。陷入重围的三中队多次突围均被美军粉碎。
中熊决定全力应战,在派出第一大队和第九中队抗击美军正面突击的同时,以第二大队——之前的田村大队——渡河迂回,试图从后方包抄美军。8日正面战斗僵持不下,美军同样无力将包围圈中的第三中队吃掉。田村的迂回非常顺利,眼见美军四个营即将被日军反包围,陆战七团一营从斜刺里突然杀出,出其不意地越过马坦尼考河直取中熊的联队司令部,原在正面阻击的第一大队反而被美军包了饺子。中熊只好下令田村火速后撤护卫第一大队后方,双方再次陷入僵持。18时,美军对被围的第三中队发起猛攻,日军除10人寻隙突围,中队长伊藤绩以下悉数被歼。打扫战场的美军发现了59具日军尸体。美军以亡12人、伤22人的代价牢牢控制了马坦尼考河东岸。
9日清晨,美军开始向河西岸发起攻击,三个营试图集中围歼日军第一大队和第九中队。看到局面无法挽回,那须和中熊只好向师团司令部求救。丸山令第二十九联队火速驰援。在该联队第一大队掩护下,第四联队一大队和三大队交替断后撤出战场。双方再次形成僵持。此战美军亡65人、伤125人,宣称击毙日军700余人。日军记录仅第四联队就亡159人、伤138人。加上疾病影响,第四联队战斗力急剧降低,在未来战斗中只能担任辅助任务。美军占据马坦尼考河东岸地带,大大降低了日军对机场左翼的威胁。总攻尚未发起,日军已丧失了最佳进攻位置和炮兵阵地。
9日傍晚,第十七军司令官百武在川口、小沼、辻及军炮兵指挥官住吉正陪同下,登上了塔萨法隆加角。远方奥斯汀山阴森森地矗立着,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这是百武踏上瓜岛的第一感觉。海滩上突然有人开枪,枪声在寂静夜空中久久回荡。川口向枪响之处跑去,厉声喝问:“谁在暴露目标!不怕美国人来轰炸吗?”
开枪的是辻。当船上一包包大米和给养被抬上岸时,灌木丛中闪出来无数人影。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上去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一名士兵告诉辻,他们是一木和川口支队残部,前来帮友军卸货的。其中几人乘人不备抬起一包大米就跑,军官大声吆喝也制止不住。抢粮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索性一哄而上,撕开口袋抓起生米就往嘴里塞,海滩上出现了一阵骚乱。见此情景,辻勃然大怒,拔出手枪将两名抢粮的军曹打倒,所有人被镇住了。
川口用手压住了辻的手枪,盘问一个形同槁木的士兵。士兵哭着跪下说:“我们是一木大佐的部下。请您高抬贵手,弟兄们已十几天没吃到一粒粮食啦!”他身后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哭声四起,“我们是门前大佐的工兵”,“我们都是您的部下呀,将军”。
川口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他扶起眼前的那名士兵:“起来,你们都给我起来。大家跟着我受苦了。叫你们长官来,每人发给一份口粮。”
“川口将军,你不能这样擅自决定。”辻的话中透着一丝寒气,“抢劫军粮要受军法处置的,我要将他们全部交给军法处。”
“中佐,”川口转过身来,愤怒地盯着辻,“收起你的手枪吧!人都要饿死了还不放过,我命令你立即离开这里。”
“好,我要向百武长官汇报。”辻向川口行了个军礼,拂袖而去。
面对百武的指责,川口没有马上分辩,只是请他一起视察阵地,慰问一下血岭之役幸存下来的官兵。闻知军司令官前来探望,士兵跌跌撞撞从丛林中钻了出来。百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严重缺乏营养,这些人个个肋骨突出,牙齿松动,蜡黄的头发一抓一绺,连眉毛、睫毛都在脱落。一个赤膊的大尉出列报告:他的部队已没剩几个人了,只能靠野菜和树皮充饥,请求长官尽快拨给食物、药品以挽救生命。另一个衣不遮体的小队长说:他的小队整整一个月没吃到粮食,有人已3周没解过大便。因为身体严重缺盐,连喝口海水都是甜的。一喝海水就想大便,却又因身体太弱排不出来,不得不互相用手指去抠。便后那种舒服感无法形容,很多人蹲下去就再也没站起来。
听完,百武不再发火,悲恸地说:“把天皇陛下的忠勇将士折磨到如此悲惨地步,全是我这个军司令官的过错。请大家再坚持一下,我会尽快把食物和药品送来。等拿下机场,立即用飞机送你们回国休养。”百武扭头告诉川口,“让他们用我们的粮食填饱肚皮,重新成为帝国优秀的军人吧。”
百武看到这种惨景所产生的沮丧心情,在获悉马坦尼考河口一役惨败后变得更加复杂。丸山发来电报说:“第二师团所部于7日与友军换防时遭美军突然袭击,我军无奈向马坦尼考河西岸后撤了2~3公里。”这下可好,计划登岛的重炮尚在海上,预定炮兵阵地已丢掉了。百武立即命令丸山不惜一切代价夺回东岸。一向飞扬跋扈的丸山本来就对靠哥哥上位的百武不太服气,这次干脆直接拒绝执行命令:“美军实力太强,啃不动,恕难从命!”把百武气得白眼直翻。川口和辻刚刚闹翻,现在丸山又公然抗拒命令,这仗还怎么打?
矛盾远不局限于此。以第三十八师团第二三○联队为基干组成的东海林支队已经登岛。前文说过,支队长东海林俊成本来是第二师团的弃卒,却在攻克万隆的战斗中表现出色,抢了老领导丸山的风头,从此与第二师团结下了梁子。这次东海林戏剧性地划归第二师团指挥,丸山可算逮住了报复机会。当东海林到司令部报到时,丸山翻着白眼劈头就来了一句:“这次可不要再来个万隆事件!”一句话让东海林寒彻骨髓。
气归气,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的。百武立即致电参谋长宫崎:“瓜岛局势远比想象中严重,海军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护送船队快速抵达瓜岛,送来更多弹药和物资。”因为讨厌参谋,百武索性以需要和海军联络为由将宫崎扔在了拉包尔。
根据原来的作战方案,百武计划集中第二师团、川口支队和东海林支队从机场以西发起正面进攻,强行突破夺回机场。美军突袭占领马坦尼考河东岸导致该计划尚未实施就告破产,百武必须重新制订作战计划。
10月10日,第十七军作战会议正式召开。大本营参谋辻率先发表高论:因预定集结地失守和双方炮火存在巨大差距,沿马坦尼考河口实施正面攻击已不现实。当务之急,依然是使用帝国陆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老战术“迂回”,以主力第二师团从机场以南发起进攻,方能奏效。丸山同意辻的判断,认为既然川口支队区区3000人能一口气冲到距敌司令部200米处,此次由他第二师团万余名虎狼之师沿原路进攻,穿越这200米,必如探囊取物,隆加机场指日可下也。
但丸山同时提出:从现集结地库库姆博纳向奥斯汀山挺进需要穿越大片森林,是否适合大兵团行军?翌日,军司令部派人前往一线视察地形。这些所谓的精英参谋并未做深入调查,只粗略看了一下,就认为密林之中存在一条可供通过的缝隙,匆忙赶回上报。作战计划就此确认。这相当于百武和丸山亲自登岛,采用的仍是川口的老办法,不过是原来的支队变成师团,原来的大队变成了联队。第十七军司令部迅速以百武的名义下达了作战命令:瓜岛美军经受了我多次沉重打击,战斗力和士气日益低落;军主力预定对隆加机场南侧之敌侧背发起急袭,一举歼灭瓜岛守敌;第二师团担任主攻任务,冈部队在隆加河一线警戒;第四步兵联队及军属炮兵部队、独立第一战车中队合编为住吉支队,由住吉正少将指挥,沿海岸佯攻吸引美军注意力,待主力形成突破后转向东方,协助突击;主力部队拟于10月17日向903高地挺进。
根据军司令部的命令,第二师团迅速做出了详细的作战部署。
一、左翼队:由川口支队、东海林支队、独立第六大队、独立速射炮第九中队、独立山炮第二十大队及工兵、卫生兵各一部组成,川口清健少将任总指挥。
二、右翼队:由第二十九步兵联队、迫击炮第三大队(欠第三中队)、独立速射炮第二大队一个中队、野炮第二联队第二大队、独立山炮第十联队及工兵、卫生兵各一部组成,指挥官那须弓雄少将。
三、预备队:第十六联队及第二工兵联队一部。
10月12日,日第二工兵联队率先出动,在丛林中开辟一条通往机场以南的通道。这条泥泞的小道长24公里,沿途经过多条河流、陡峭的山岭及漫无边际的茂密丛林。工兵只有简单的作业工具,他们用锯伐倒大树,用刀砍断胳膊般粗的野藤,伐倒的树被推到两边,宽达数十米的沟壑拉上了粗藤,用细藤作为攀登陡坡时的扶手,最后用师团长的名字冠名以“丸山小道”。
工兵披荆斩棘开辟道路的同时,10月16日18时,主力部队开始沿小道向预定阵地进发。行路之难,超乎想象,第一个人出发36个小时后才轮到最后一个人上路。先起程的是那须左翼队,之后是总预备队第十六联队,最后才轮到右翼川口支队和东海林支队动身。安排东海林最后出发,是怕他像在爪哇岛那样攻击太猛,立功太多,抢了第二师团风头。自认是后娘养的东海林肯定不会太高兴——在随后战斗中是否会出全力,老酒木讷,就猜不出来了。事实上,最后正因右翼队未能及时抵达预定阵位,攻击协同效率大大降低。为携带更多弹药,每名士兵除携带枪支、干粮,还须背上1发炮弹。丸山带着指南针和一幅不精确的地图踏上小道。第一天行军,穿过椰林和荒秃的高地显得非常轻松。当晚,宿营就像是郊游。午夜下起了倾盆大雨,士兵拿起大得像伞一样的芭蕉叶子挡雨。因全身湿透冷得发抖,很多人挤在一起取暖,其状甚惨。
次日,长长的队伍逐渐被茂密的森林吞没。白发苍苍的丸山拄着一根白色的手杖,艰难行进。他身旁的那须前额裹着一块白布,疟疾高烧不退,但毫无怨言,一步一步向前迈步。途中休息时,那须把辻叫了过来,“我有点好东西,不过只剩下一茶匙了”。他掏出挂在腰间的香烟罐,辻发现罐底有一丁点白糖。那须往辻手掌上倒了一半。后来,辻回忆说:“从没吃过那么甜的糖。”
行进中的丸山发现,参谋人员事先报告的“缝隙”并不存在,作战部队很快挥舞大刀加入开路行列。道路越来越窄,侧身通过都非常困难。点火做饭危险太大,从丸山到普通士兵一律吃预先准备好的冷饭团。碰上悬崖峭壁就用绳索攀登,较轻的火炮零件和机枪全靠人力运。第三天,所有人筋疲力尽,速射炮等重武器只好忍痛抛弃,这样,主力部队的攻击主要依靠轻重机枪掩护了。
18日午后,前进至隆加河畔的丸山发现,对岸地形落差很大,与预想中完全不同,行军难度大大增加。先头部队一直到19日傍晚、师团司令部到20日清晨才到达隆加河渡河点以北6公里。等于一天时间仅前进了3公里。丸山临时决定,预定集结点变为现有地带后方2公里。20日9时,丸山向各部下达了集结命令。
丸山认为,新集结区域距机场仅6公里,步兵一个冲锋即可抵达机场外围。殊不知由于地形复杂,他们与机场实际距离超过13公里,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失误。况且除先头部队之外,第十六联队、川口支队、东海林支队仍在后方艰难跋涉。“丸山小道”大大阻碍了行军速度,各部均未在20日抵达指定阵位。
就在第二师团在丛林中艰难跋涉的同时,担任佯攻任务的住吉部队开始向马坦尼考河西岸移动,准备与主力部队同时发起进攻,牵制美军注意力。
10月20日,接到第二师团距机场仅6公里的电报,百武决定攻击发起日为22日,同时向联合舰队司令部通报了进攻计划,约定占领机场暗号为“万岁”。电报最后,百武未雨绸缪地规划了第十七军下一阶段作战任务:占领机场五天后,军主力将转进占领图拉吉、伦内尔岛、圣克里斯托瓦尔岛等战略要地,为此海军必须向瓜岛输送更多弹药物资。在百武眼中,胜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存在任何悬念。仗还没打就已盘算今后的打算,日军的狂妄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百武甚至提前准备了一个受降仪式,初步就定在22日举行。
百武显然忽略了一件大事,就是忘了问问对面的美国人答不答应。殊不知,此时的范德早已鸟枪换炮、兵精粮足。第一六四步兵团登陆之后,瓜岛美军兵力达到4个团13个营,另加1个突击营、1个守备营、4个炮兵营和1个坦克营,不但人数稳占上风,火力上更占据了绝对优势。攻占马坦尼考河东岸之后,范德对环形防线进行了调整。新抵达的第一六四团与陆战一团换防,把守难度相对较小的泰纳鲁河一线。重点防区仍是机场以南的奥斯汀山。机场南面从第一六四团右翼开始,依次摆开陆战七团、一团、五团,马坦尼考河口则由七团三营和一团三营共同把守。驻扎内线的12个炮兵连构成火力中心,由陆战十一团团长维莱准将统一指挥,向前线提供炮火支援。坦克部队也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出击阻敌。虽然克莱门斯和的土著侦察兵并未发回更多敌情,但范德清楚,日军下一轮攻势随时可能发起。美国人在高度不安中静候日军总攻的打响!
22日中午,百武向全军下达了第109号作战命令:日美决战的时机业已成熟,军决定于当晚发起总攻,全军将士务必奋勇死战,一举歼敌,以报圣恩。
百武的“报恩活动”还未发起就遇到了麻烦。当天,瓜岛暴雨如注,第二师团向前开进的行动严重受阻,攻击只好顺延一天。接到百武电令的宫崎,只好紧急向参谋本部和联合舰队致电说明情况。
此前,马坦尼考河一带发生了零星战斗。20日下午,住吉部队以2辆九五式轻型坦克打头阵,一个中队步兵随后越过马坦尼考河向陆战一团三营阵地发起试探性进攻。美军37毫米炮立即叫响,1辆坦克迅速中弹起火,日军只好悻悻而退。傍晚时分,日军集中重炮猛轰三营阵地。随后,第四步兵联队在9辆坦克带领下冲向河口,但在美军密集炮火面前再次无功而返,损失坦克1辆。美军仅阵亡6人、伤25人。
10月23日,第二师团左、右两翼先锋部队终于抵达预定集结区域。当天下午,师团指挥部将基地航空部队拍摄的隆加防线航拍照片发给川口和那须。川口一看照片头就晕了。对面美军防线已由原来的1条增至3条,日军两翼突击点正是美军防御最坚固的地带,极易得到强有力的炮火支援。一个月前,国生大队折戟于此的悲惨场景犹在眼前。经仔细观察,川口发现美军第一六四步兵团右翼与陆战七团防线左翼接合部防御薄弱,只需越过光秃秃的小山,穿过开阔地及稀疏的小树林即可抵达机场外围。经过上次激战,川口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那须如果按计划从左翼行动,稍微改变一下进攻路线实施突袭,就可能取得上次田村大队那样的效果。此时,排在最后出发的东海林支队尚未赶来,川口认为改变攻击路线的做法是可取的。
此时,他看到了前来巡视的辻。辻打心底里瞧不起川口,这个败军之将整天牢骚满腹,战意不足。之前在马尼拉,作为“自由派”军官的川口拒绝枪决被俘菲律宾领导人,让辻丢了面子,两人几天前在海滩还争吵过,这是一向飞扬跋扈的辻绝对不能容忍的。川口并不知道辻的敌意。“你在这里我很高兴,”他把自己对进攻计划的疑虑告诉了辻,“海军拍摄的照片你看了吗?美国人已扩大了防御区域,从正面进攻我们获胜的希望渺茫,我想率部绕到敌军东侧后边去。”
“我不需要看那些照片,”辻爽快地回答,“我熟悉这里的地形。对你的说法完全赞同。”川口想把意见通知丸山,辻说完全没有必要,“我会亲自向丸山君解释,祝贵支队成功!”辻把手伸了过来,“好吧,这个仗越打越有意思了,你说是吗?”说完,放声大笑,扬长而去。川口不久就会发现,睚眦必报的辻根本没将本次谈话内容向丸山汇报。
丸山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晚些时候,转移途中的川口接到了师团长打来的电话:当日午夜发动总攻。此时,川口距自己设计的进攻地点至少还有一天半路程。情况紧急,他在电话里告诉丸山,部队无法在规定时间赶到预定地点。丸山的话更加简捷:“不能有任何拖延。”
直到此时,川口方才明白,善于玩弄权术的辻根本未将他调整进攻路线的建议向师团长汇报。川口竭力控制情绪,在电话里告诉丸山:“东海林支队尚未赶上,如此我只能派先头的一个大队参与进攻了。”
对此,丸山怒不可遏:“我不管你有什么困难,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喊完便把电话撂在一边。战前有很多人不同意起用川口,说他打仗不行,丸山当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起用川口这个败军之将真是一着臭棋。如果将川口战场免职,接替他的只能是更令人讨厌的东海林。不过现在确实没时间选人了。川口很快从电话里听到了师团参谋长玉置温和冷冰冰的声音:“川口将军,请你立即到师团司令部报到,右翼队的指挥交给东海林大佐。”如此一来,最了解战场情况的川口被就地免职。辻随即向军司令部打去了电话。“川口拒绝前进,”他告诉小沼,“师团长已解除了他的职务。”其余辻什么都没说。
冒着大雨前往司令部的川口迎头遇到了匆匆赶来的东海林。川口劈头就是一句:“你来得正好,本职刚刚被炒了鱿鱼。从现在开始,右翼部队归你指挥,我回师团司令部报到。”
东海林起初以为川口疯了,听口气又不太像开玩笑:“您别生气,我们赶到这里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我清楚你们不熟悉这里的情况,肯定会来晚的。命令集合地点就在前面不远处。我跟司令部解释说部队再往东一些,总攻最好明天开始,于是被解雇了。现在右翼队归你指挥了。”
东海林一脸诧异:“归我指挥?我指挥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都不清楚,如何指挥?”川口没有回答,打着手电筒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虽然解除了川口的职务,但右翼队主力东海林支队依然无法及时到位,仅凭第一二四联队第一大队无法配合那须左翼的攻势。怎么办?还是老办法,推迟。百武无奈再次发出了延迟进攻的通知。
攻击日期一拖再拖彻底激怒了东京。随百武登岛的杉田一次立即发报向大本营解释:“本日傍晚师团实难掌握足够兵力,为彻底使全部兵力指向敌阵以期必胜,才做出延期一天的决定。敌仍未觉察我军意图,目测机场南侧美军在打网球。住吉部队方面攻击未按预期取得进展,但敌军正在朝该方向移动。推迟一天对我极为有利。”这样总算把大本营忽悠过去了,幸好他们离得远看不见。
比大本营更气愤的是早已倾巢而出的联合舰队。东京等一天不过多着急一天,众多舰艇在海上无所事事,多晃悠一天,要耗费多少宝贵的燃油!参谋长宫崎不敢怠慢,于15时55分向“大和”号发去了解释电报。看到陆军颇有诚意,加上气愤也改变不了现实,山本就未过多计较,电令近藤和南云暂缓南下。
由于疏忽,第十七军司令部竟忘了将第二次推迟进攻的消息通知住吉。23日,住吉支队在实施一轮炮火准备后再次由田村大队配合10辆坦克朝三营阵地发起了新一轮攻势。美军炮兵划分区域实施拦截,先后发炮6000余发,将日军坦克和步兵完全分割。田村大队步兵在密集炮火和机枪火力下纷纷倒毙。日军5辆坦克被美军37毫米炮摧毁,另3辆陷入泥泞无法移动,却依然转动炮塔不断炮击。1辆日军坦克突破炮火拦截冲上西岸,1名陆战队员从散兵坑中挺身跃起,用手榴弹将坦克履带炸断。瘫在原地的日军坦克很快被美军炮火悉数摧毁。到22时,住吉丢下9辆燃烧的坦克仓皇撤退。此战日军伤亡逾150人,独立第一坦克中队44名乘员仅17人幸存。美第三营亡25人、伤30人。后来,丸山和百武互相指责对方没有及时通知住吉。百武说通知住吉是丸山的责任,丸山却宣称是百武过高估计了行军速度,直接命令住吉23日发动进攻。老酒以为,这事应该怨百武——住吉并不隶属第二师团。
10月24日是总攻发起日。与马坦尼考河畔的激烈厮杀相比,主战场亨德森机场以南地带静悄悄的,陷入大战前的一片沉寂。中午时分,美军观察哨发现1名日军军官潜入血岭一带,用望远镜观察美军布防情况。一支由46人组成的巡逻队在隆加河上游现对面河谷地带升起了袅袅炊烟,随后发现了向血岭挺进的日军主力。巡逻队只好从背后绕过日军大队返回,并立即向范德做了汇报——他们发现的正是那须的左翼部队。
14时,日军两翼队开始向预定出发阵地挺进。天空再次大雨如注,部队前进异常困难。丸山拒绝再次推迟,决定冒雨发起攻击。大雨同样遮挡了美军视线,两翼主力于19时抵达预定出发阵地。但总预备队第十六联队依然没能跟上。
本次总攻是大本营筹划所谓“日美决战”的第一篇,从拉包尔、特鲁克到东京,日军一众陆海军大员都在焦急等待着瓜岛传来的战报。田边、田中、服部以及井本熊男、竹田宫、通信课小山公利齐聚作战室。连首相东条都想在第一时间接到前线传回的“捷报”,搬了张椅子在门口坐定。“大和”号战列舰上,山本、宇垣及众幕僚同样彻夜不眠。一旦第二师团攻入机场,近藤、南云、三川等人将挥戈南下,封锁瓜岛海域阻敌外逃,同时捕捉围歼前来增援的美军舰队。众人都盼着事先约好那两个字——“万岁”。
总攻23时首先在右翼打响。根据东海林的部署,第二三○联队一大队在右翼,三大队在左翼,联队部随一大队一起行动。攻击一开始就不顺利,二大队因地形不熟沿着与美军防线平行的方向行进,误入两军中间地带,遭到美军炮火猛烈轰击。大队长大跟田安平及时后撤才避免了更大损失。
雨越下越大,几乎形成了一道雨墙。丸山、辻及众参谋沿着山坡爬到一块平坦的岩石上。众参谋围着丸山紧紧挤在一起,以使他能够暖和一点。午夜后几分钟,他们听见右方传来了轻武器射击声,紧接着枪声爆豆似的响个不停,隆隆炮声说明美军正在反击。东海林支队是形成了突破,还是被敌军击退啦?
第一大队在关谷容治带领下于24时穿越了一片草地,闯入了美军一营防线前沿地带。机场周围美军有三道防线,事后证实东海林支队的位置距第一道防线至少还有1000米。因事先并未察看地形,日军士兵分不清楚草原和机场的区别,他们见过自己的野战机场不过就是一块平一点的陆地而已。
跟随一大队行进的联队部判断似乎已经进入机场,但又不敢完全肯定,便向军司令部拍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电报:“看起来,一部分部队是不是已经进入机场?”通信中转站在转发时将疑问变成了肯定语气,又嫌电报太长,去掉了“一部分部队”几个字,百武得到的消息就成了“右翼队看起来已经进入机场”。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使第十七军上下无比亢奋:“不愧为东海林支队,这下有面子了!”如此轻易就攻入机场,看来这美国人真是不经打!以前一木和川口都干什么吃的?倒是百武头脑还算冷静:不会就这么容易吧?他立即下令进一步确认以下事实:有多少部队进入了机场?占领了机场多大部分?是单纯进入了还是已经占领了?等上述情况核实之后再向大本营汇报。
但在这个上上下下均已失去理智的狂躁之夜,那些所谓的精英参谋个个激动得无法自持,哪还有心情再去核实?百武司令官未免也太小心了吧!25日零时30分,“万岁”的捷报被迅速发了出去。
1时50分,东京收到了前线发来的“万岁”电报。作战室里所有人都跳了起来。随后,前方发来了更为详细的电报:“右翼队占领机场,左翼队正在与敌激战。”听到室内传出了欢呼声,坐在门口的首相东条站了起来,立即指示:“快快,准备奏章,明天一早进宫禀报。”
大本营机密作战日志上立刻写下了:“日美决战,帝国陆军初战告捷!”激动不已的井本在日记上自豪地写下了5个大字:“天下第一夜!”
范德和他的陆战一师显然不会如此软蛋,日本人显然高兴得太早了。关谷很快发现,部队进入的仅仅是美军阵地前沿,而且地形复杂,难以前进。当他们艰难推进到美军阵地前400米时,突然有无数炮弹劈头盖脸落了下来,联队副官中条宁富及6名士兵当场倒毙。关谷下令发起冲锋,却被美军密集的炮火完全压制,无法向前推进半步。眼见地形困难加上敌军火力强大,之前憋了一肚子火的东海林索性下令停止进攻,撤出战斗。反正打赢了也是第二师团的功劳。右翼队的进攻至此戛然停止,伤亡仅36人。
随后东海林向军司令部发报:“当面地形困难,无法继续进攻,撤销之前的疑似电报。”刚才还在兴奋中的参谋这才缓过神来,敢情连进攻都未正式开始,更不用说占领机场了。除了大声问候东海林他娘,他们也只能补发电报:“撤销之前的‘万岁’报告。”
4时30分,一片亢奋的大本营突然被一盘冷水兜头泼下:“第二师团尚未占领机场,左翼部队与敌正在激战中。”熟悉日本陆军“行话”的人都清楚,“激战”并不是描述战斗程度的中性词,其真实含义是“进攻受阻正处于失败边缘”。深谙其中道理的参谋本部立即陷入沉默,东条的奏章也不用写了。
在那须的左翼,第二十九步兵联队十一中队于零时30分向刘易斯·普勒中校七团一营阵地发起了进攻,在美军炮火和机枪火力的双重阻击下伤亡惨重,仅半小时超过70%人员伤亡,中队长柴小屋一郎被阵前击毙,日军被迫全线溃退。1时15分,第九中队再次向七团C连阵地发起冲锋——这个C连就有大家熟悉的机枪手约翰·巴斯隆中士。美军炮火和机枪火力将日军牢牢顶死在铁丝网前,冲入阵地的零星日兵很快被剿灭,中队长牧田幸夫中尉战死。左翼队未能达成任何突破。相反,得到罗伯特·霍尔中校第一六四团三营增援的美军阵地变得越发牢不可破。
经一晚战斗,原先领导两支机枪小队共15人的巴斯隆身边只剩两名队员。他们的后方补给线已被日军切断,但仍顽强坚持战斗。巴斯隆交替使用两挺机枪向日军射击,弹药不足,他不得不穿越火线到处搜罗。当晚,他共打出26000发子弹。在增援部队到达之前,作为著名拳击手的巴斯隆甚至凭借手枪和匕首与日军近身格斗,阵地在他们脚下巍然不动。倒在阵地周围的日军几乎达到一个中队。巴斯隆凭此战一举成名。瓜岛战役结束之后,他被授予国会荣誉勋章,成为第二个获此殊荣的海军陆战队员。
眼见攻击接连受挫,联队长古宫正次郎亲自出马,与二大队长渡边胜利、三大队长吉井忠雄率联队本部、军旗中队、六中队、十中队、五中队在第三机枪中队掩护下发起敢死冲锋,终于将美军阵地撕开一道宽150米、纵深100米的口子。但美军迅疾组织反冲锋,除渡边侥幸窜出重围,包括古宫在内的100多人被美军包了饺子,吉井和十中队长堀敬喜相继死亡。
左翼的战斗仍在持续,枪炮声变得越发密集,以致辻担心出了问题。包括丸山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辻的焦虑感染,一动不动呆坐在那里。一小时后,音信皆无,胆大包天的辻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连骨头都在“发冷”。
战至7时,日军在阵前遗尸300多具,突入阵地的零星日军悉数被歼。第三大队军官除胜股治郎外集体战亡,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至此,左翼队的攻击完全失败。美国人牢牢掌控了战场局面。非但如此,连联队长古宫和军旗都不见了。丸山只得向百武发电:“攻占机场尚有困难。”
当天,马坦尼考河一线住吉支队的进攻仍在持续。清晨,日军转移攻击方向,第三大队绕过七团三营正面,成功插入马坦尼考河口地带和主防线前的缺口。虽然美军实施炮火打击,并派轰炸机进行投弹,但因丛林太密效果不大。双方据此形成对峙。
陆上激战正酣,海上同样暗流涌动。既然陆军夸下海口拿下亨德森机场如探囊取物,海军就必须及时封锁周边海道,否则让美军残兵趁隙跑掉那就太不好玩了。总攻打响之前,三川为封锁瓜岛组织了3支分舰队。桥本率领轻巡洋舰“川内”号及3艘驱逐舰组成第一攻击队,负责在战斗打响后封锁瓜岛西部海域。高间完领衔“由良”号轻巡洋舰及5艘驱逐舰组成第二攻击队,负责把守瓜岛东部,彻底截断岛上美军的逃路。同时,以3艘驱逐舰组成突击队,在山田勇助的率领下冲入铁底湾炮击机场,配合第十七军的陆上行动。
为在第一时间接到前线的消息,联合舰队之前特意派第十一航空舰队航空参谋岛田航一随第十七军登岛。零时50分,拉包尔和特鲁克同时收到岛田发来的电报:“右翼队于21时(东京时间)占领机场。”
“大和”号的作战室里瞬间一片欢腾。山本立即电令近藤与南云火速南下,阻敌外逃并寻机围歼前来增援的美军舰队。同时三川急令三支分舰队分头突进,执行围堵和炮击机场的任务。
4时30分,联合舰队再次收到岛田发来的更正电报:“仍未占领机场,主力目前于机场附近与敌激战中。”陆军对“激战”的含义非常清楚,幼稚的海军并不明白其中的道道,仍天真以为激战中的第二师团只要再加把劲儿,依然可以拿下机场。
6时23分,岛田发来第三份报告“美军仍在坚守机场”,这不禁使山本犹豫起来。仙人掌对支援舰队的威胁太大,山本只好电令近藤和南云暂时按兵不动。前进舰队和机动部队众多舰只好在瓜岛东北555公里附近海面游弋。
三川同样坚信陆军一定能在天亮前拿下机场,并未发出暂停前进的命令。8时30分,“晓”号、“雷”号、“白露”号气势汹汹突入铁底湾,先击沉了美军拖船“塞米诺尔”号和1艘巡逻艇,之后与“特维尔”号和“赞恩”号驱逐舰展开炮战。“赞恩”号遭敌重创,日舰只“晓”号、“雷”号轻伤。岛上美军岸炮立即加入了炮击行列,日舰只好暂时撤退。但山田汇报说“击沉敌轻巡洋舰、驱逐舰各1艘,另2艘轻巡洋舰向东败逃”。第二攻击队于是向东追击根本不存在的美军“轻巡洋舰”,一无所获。高间试图掉头炮击机场,10时50分,天空出现了5架美军的“无畏式”。
由于空中并无零战干扰,美军的俯冲轰炸效率极高。10时55分,“由良”号和驱逐舰“秋月”号相继中弹。被命中2弹的“由良”号后轮机舱被海水淹没,挨了2颗近失弹的“秋月”号舵机故障、油库进水,速度降至23节。其余驱逐舰只好掩护两舰向北撤退。
对此,美国人绝不会轻易答应。12时15分轰炸机和战斗机10架、13时30分轰炸机4架、15时轰炸机6架、15时10分空中堡垒6架,对逃逸中的第二攻击队一路穷追猛打。高间及“由良”号舰长佐藤四郎试图让重伤的轻巡洋舰坐滩,未果。15时20分,高间下令其余4舰接走“由良”号舰员,并于16时14分下令“弃舰”。将自己绑在舰桥上的佐藤,被水兵强行架走。幸存者全部撤离之后,“春雨”号和“夕立”号奉命补雷,“由良”号在19时沉入大海,舰上水兵54人死亡、83受伤。其间,高间多次呼叫空中支援,参谋长大西向草鹿请求帮助,后者以日机正在瓜岛上空与敌激战为由拒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由良”号因此夺得“日本海军损失第一艘轻巡洋舰”的称号。眼看机场仍在美军手中且仙人掌异常活跃,近岛日舰只有挨炸的份儿,三川急令三支分舰队火速撤退。
当天上午,草鹿基地航空部队与角田第二航空战队陆续出动战机82架,对亨德森机场进行了6轮空袭,遭到仙人掌航空队的全力阻击。美军以损失2架“野猫”为代价,换取击落零战11架、一式陆攻机2架和侦察机1架的辉煌战绩。25日,日军在陆地、海上、天空全线挫败!
费了老鼻子劲儿才登上瓜岛,如此草草收场显然不符合日本人的性格。天亮之后,丸山在总结头晚的战况后决定再次发起攻击。古宫联队遭遇重创虽然可惜,但右翼东海林支队几乎完好无损,预备队第十六联队也已赶上。更何况第二师团的宠儿——古宫联队长和联队军旗还在敌阵中呢。
丸山对部队进行了调整,生力军第十六联队被配属给那须左翼队,同时决定在26日夜间发起全员突击。当传令兵将命令送达前线时,躺在战壕里的那须坚决反对,强烈要求将进攻时间提前至当晚。按说,一名指挥官在遭遇严重挫败之后,如果要再次发动进攻,他要求给予较多准备时间才是合理的。“让我今晚就进攻吧!目前兵力已严重受损。如果停止攻击,士兵会因疲劳无法振作。现在应集中兵力继续前进,为后续部队杀出一条血路。这是我最后的报国机会。请告诉师团长,希望今晚就发起进攻,这是那须最后的请求!”丸山答应了他的要求。那须高烧逾40℃,他叫医务兵再给他打上一针,并祈祷皇天保佑让他能活着继续指挥进攻。
美军当然不会坐等敌人来攻。当天下午,右翼队当面美军突然发起反击,快速向东海林支队侧翼迂回。为避免被美军包饺子,本来就对进攻兴趣不大的东海林索性下令,取消当晚攻击行动,全力对付美军包抄。攻击尚未发起,丸山已经折了一臂。
范德清楚凶悍的日军绝不会就此罢休。25日白天,所有美军都在抓紧加固防御工事。陆战七团一营阵地缩短至1300米,剩余1000米由第一六四团三营把守。范德将预备队陆战二团三营前出至血岭背后,随时抵前支援。
夜幕降临。21时,无数日军士兵冒雨爬出阴暗泥泞的草丛,向美军阵地发起了殊死冲锋。唱主角的依然是第二十九联队。渡边二大队进攻左翼,一大队和三大队残部进攻右翼。狂热的日军发出震天动地的高呼:“美国陆战队士兵,今晚你们要完蛋啦!”严阵以待的美军立即展开轻重火力予以迎头痛击。身体极度虚弱的那须用指挥刀做手杖同样出现在冲锋队伍里。当他好不容易一拐一瘸穿过美军铁丝网时,黑暗中突然射出一排子弹,胸部中弹的那须很快被两名士兵抬了下去。片刻工夫,一大群头缠白布、挥舞钢刀,冲在最前边的大、中、小队长,非死即伤。日军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誓死不退。一些美军陆战队员打得兴起,索性抱起机枪从战壕里跳出来向日军猛扫。一批又一批日军挥舞军刀、刺刀和手榴弹蜂拥而上,逐渐撕开了美军阵地。战斗变成了血腥的近身肉搏。一位美军军官描述当时的情景:“大雨倾盆,天好像要塌下来的样子。雷声比大炮还响亮,闪电在我们周围乱钻。炮弹从头顶飞过,到处是呻吟声和厮杀声。狂风骤雨之中,大树会在身旁突然倒塌,那都是一些高几十米的大树。在闪电照耀下,看着周围惨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危急关头,陆战十一团的炮兵该出手时就出手,用一阵弹雨在阵地前沿构筑了一道火墙,将日军后续部队死死拦住。突入阵地的零星日军被迅速剿灭。第二十九联队曾参加过诺门坎战斗,一些幸存老兵回忆说,只有当年老毛子的炮火可以和美军炮火“媲美”。陆战一师战斗报告中仅有75毫米、105毫米两种炮弹的消耗量。之前对一木支队消耗分别是375发、300发;对川口支队是878发、1992发;这次打到第二师团头上的是6164发、2719发。挨了这么多炮弹的日军无疑伤亡惨重,一大队、二大队和头天三大队一样被彻底打残,渡边和二中队长庄司宫被炸死。2天激战下来,第二十九联队亡552人、伤479人,进攻能力彻底丧失。
第二十九联队左翼的第十六联队境况同样糟糕。带队冲锋的联队长广安寿郎、副官秋山次郎、二大队长小野口知、三大队长诸角善一悉数死亡。佐级军官只剩一大队长源紫郎全身是血被抬了下来,官兵死伤无数。
黎明时分,美军先后击退日军6次进攻。担架上的那须仍不认输,重新集结残兵发起了第七次攻势。对阵的双方士兵开始骂阵。
“为天皇讨还血债!”日本兵用英语大声喊道。
“为罗斯福讨还血债!让日本天皇见鬼去吧!”美军陆战队员毫不示弱。
“东条吃屎!”叫喊声逐渐发展为谩骂。
“贝比·鲁思吃屎!”鲁思是美国最著名的棒球明星,知名度和20世纪90年代的迈克尔·乔丹差不多。
日军第七次进攻同样被美军顽强击退。战至上午,死尸枕藉的阵地上只剩下零星枪声,日军已被全线粉碎。奄奄一息的那须被抬回师团司令部。他从担架上颤巍巍地向丸山伸出了一只手,还没说话便咽气了。
不过那须战死事小,未能找到之前失踪的古宫比天都大。难道这古宫比那须还金贵,莫非他出身皇族?非也!关键与古宫在一起的联队军旗同样下落不明。军旗一旦落入敌手,王牌第二十九联队的编制将被撤销,百武、丸山这人可就丢大了。当年在浏阳河畔,国民党军炮弹击中了日军第十八步兵联队的军旗手,正在指挥作战的第三师团师团长丰岛房太郎立即冲过去大喊:“我来保护军旗!”可见在日本人眼中,中将师团长也远不如一面天皇“御赐”的军旗金贵。26日、27日夜晚,丸山多次派特遣队潜入丛林,试图寻找古宫和军旗的下落,最终连根旗毛都没发现。
事实上,在全部战争过程中,盟军从未从日军手中缴获过哪怕是一面联队军旗。身陷重围的古宫把军旗缠在腰间,试图寻找逃回的道路,最终未果自杀身亡。由于暴雨如注,无法点燃,古宫用军刀将军旗切成碎片埋进了土里。战后整理战场时,美军在一具尸体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署名“古宫大佐”的纸片,上边写道:“这么多士兵无辜战死,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我真是惭愧至极。我不该轻视火力,有了猛烈的火力定会提高战士的士气,而火力不足只能把我们引向死亡。灵魂永存,连续作战已令我非常疲惫。我累了,我想睡觉了。今天在此终结生命,我不后悔。”可惜当时美军对日军联队军旗缺乏足够认识,错失了找回军旗碎片拼接起来的机会。但古宫像一木那样没有丢失军旗是毫无疑问的。
与日军伤亡惨重相比,美军第一六四团仅亡26人、失踪4人、伤52人,陆战七团一营亡20人、伤45人,战损简直不成比例。
在机场西侧,住吉在26日3时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势。冈部队将进攻方向对准了河口与隆加主防线之间东西走向的马鞍形山岭。赫尔曼·汉纳根中校陆战七团二营的阵地被日军突破。F连副排长米切尔·佩奇身边的战友伤亡殆尽,他孤身一人交换使用4挺机枪向日军射击,后来他和巴斯隆一样获得国会荣誉勋章。凌晨5时,补给线被日军切断的F连被赶下山岭,3挺机枪被日军缴获。
紧要关头,副营长奥德尔·科洛尼少校率营部文书、炊事兵、通信兵等17人在G连、C连各一部的支援下向立足未稳的日军发起了反冲锋,连续端掉日军2个机枪火力点。猝不及防的日军再次败退下去,美军成功收复阵地,但也付出了亡14人、伤32人的巨大代价。
两个方向均铩羽而归,已经用完所有预备队的百武只好低头认输。26日8时,他以军司令官名义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阵地上日军留下的尸体超过1500具。27日,左翼队残部与美军脱离接触,带着伤兵向马坦尼考河西岸库库姆博纳仓皇撤退。大量重伤员在撤退途中自杀,“丸山小道”随处可见倒毙日军的尸体。辻看到了倒在路边的老同学源中佐,他的下半身鲜血淋漓。
“坚持住,”辻说,“我会很快叫人来抬你。”
“我从前天开始就什么也没吃过。”源用微弱的声音说。
辻从自己饭盒里夹了两筷子米饭送到他口中,源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躺在附近的十几个伤兵。当辻给这些人喂饭时,他们一个个像刚出生的麻雀那样大张着嘴。
11月4日,第二师团残部回到库库姆博纳向百武报到。很多人特别是大部分军官都不见了,失去攻击力的日军只能暂时组织被动防御。其间,美军已越过马坦尼考河发起了猛烈反击,后文详叙。
根据辻的建议,右翼东海林支队奉命向机场以东的科利角转移,理由是占据附近平原地带修建机场,等第三十八师团登陆后对隆加机场实施东西夹击。11月4日,东海林率队抵达科利角,缺少工具和粮秣的他们别说修建机场,连人都快饿死了。再说在美军仙人掌航空队眼皮底下修建机场,这可能吗?难道美国人就只会傻乎乎地打网球?即使机场建成了,飞机和燃料如何送来?11月2日,5艘日军驱逐舰给东海林送来了一个步兵中队、一个炮兵中队的增援和部分粮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范德随后出动5个步兵营展开围攻,还派军舰海上轰、飞机天上炸,凶悍的东海林支队渐渐陷入绝境。
11月9日,第十七军司令部令该部从泰纳鲁河以东向机场以南的隆加河上游转移,然后沿“丸山小道”向马坦尼考河上游集结。东海林支队最终兜了个大圈子回到机场西侧与主力会合,途中遭到美军卡尔森第二突击营的猛烈追击,且战且退的支队死亡逾500人,但因饥饿和伤病损失高达1200人。在香港所向披靡、在爪哇岛以4000人就敢向数万盟军发起进攻的东海林支队,历尽千辛万苦辗转回到库库姆博纳时,只剩1300个瘦骨嶙峋的残兵了。不过,丸山倒彻底放心了,这支饿殍部队再也不会抢他的风头了。
11月4日,被战场免职的川口被遣返回国。“自觉肝肠寸断。”川口说,他知道前程全完了,这一切都拜阴险狡诈的辻所赐,他对同胞辻的仇恨比对美国人要强很多倍。
回到司令部的辻给东京发出一封电报:“第二师团英勇奋战多日,官兵在猛攻中损伤过半,对此失败,本人应负完全责任。第二师团之所以失败,实因本人过低估计敌军战斗力、坚持执行本人的错误作战计划所致。”辻说自己“罪该万死”,并请求加入第十七军与美军血战到底。东京的复电很快到了:“请调第十七军之申请不能批准,速回东京汇报战况。”
被大本营寄予厚望的第三次攻击就这以完败告终。正当东京为下一步决策踌躇之时,海上传来了联合舰队大破美军特混舰队的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