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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紧张的收尾工作之余,甘陶也在不紧不慢地置办年货。

今年想接老画家回家过年。他们家,过年向来只有两个人,清净又简单。

陈姨传来消息,老画家近日又意识迷糊,记不清人了。甘陶年尾工作繁忙,无法抽空再去福利院,只托陈姨多加照顾。

夜间刷微博,甘陶瞧见热门一处:崎君。

她点进去,他的微博头像换成了他最新单行本的封面人物,双面主角。

他二十三分钟前发了条微博,内容是:有人叫我时不时发微博。

很简单粗暴,毫无内容。但是——

一万评论,三万点赞……

“崎大!!!!!人家好想你啊啊啊啊啊!”

“咱们不催你画稿了,时不时更更博就好!求你了!爱你!想你!”

“为什么我嗅出了奸情的味道。”

“好了你们不用猜了,是我昨晚在床上跟崎大说的(害羞脸)。”

……

甘陶还在浏览,海珠的微信突然弹出:“有人”是你吗?

甘陶:应该吧……也许,可能。

海珠:你真在床上跟他说的?

甘陶:……求你快点去洗洗脑!

床单、被套、枕套……要洗的丢进大盆里加温水和洗衣液先泡上一晚,甘陶又烧了壶热水,浸湿毛巾开始擦拭家具。

下班一回来,甘陶就开始倒腾过年前必做的一些家务活,直到十点,才腰酸背痛地瘫软在沙发上歇息。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是陈姨。

“怎么了,陈姨?”

这么晚联系,她忐忑是老画家出了事,噌地从沙发上坐直身子。

陈姨应了声,反倒沉默起来。这短暂的不语使甘陶越发坐立难安,直到陈姨安慰说不是老画家的事,甘陶才微微舒了口气。

她复而又蹙眉,不是老画家,又能有什么要紧事让陈姨这么晚还打来电话,还迟迟道不明来意。

良久,陈姨叹息,语气凝重:“小陶,听我说。晨曦孤儿福利院那边传来消息,因为联系不上你爷爷,辗转很久找到我们。”

甘陶心陡然一沉,晨曦孤儿福利院,是她六岁前待的地方。

江城远郊的一个孤儿院。

陈姨说:“他们说,那边接到你亲生父母的消息,他们找到晨曦孤儿福利院,想联系到你,见你一面。”

这晚,注定心有石堵,彻夜难眠。光怪陆离的梦在脑子里乱窜,猛地睁眼,窗外依旧是深沉的夜。

甘陶翻身坐起,冰凉的空气钻入体肺。

黑暗,寂静,她恍若孤魂野鬼,飘荡无所依。

她趿拉着拖鞋,也没开灯,一路沉寂于黑夜,又轻又慢地来到厨房,灌了大半杯冷水。

挂钟显示:三点十六分。

单薄的睡衣睡裤,出了被窝不过五分钟,手脚透凉,又冰又冻。

迷糊的意识也渐渐苏醒,耳边似有孩童欢笑吵闹的嘈杂声传来,由远及近,昏黄的回忆碎片拼凑成浮动画面,将她拉回二〇〇一年前。

二〇〇一年,甘陶六岁。这是自她有意识起,在晨曦孤儿福利院生活的第四个年头。

那时她还不叫甘陶,孤儿院中没有父母的小孩儿都会由院里给起个名字。

她自小便从管事阿姨们口中知道,他们和其他小孩子不同。他们是被遗弃的、不要的、没有家的。孤儿院里的孩子,有的父母双亡,有的遭到抛弃,有的先天残疾,有的饱受虐待……

一群折翼的天使,没有人教他们如何向着光。

也有孩子,会被陌生人接走。他们围在柱子后,小心翼翼地望着。

当然也会有小的孩子,被大的孩子欺负。

甘陶举着手里的风车嗒嗒地跑,看见蹲在草堆里的筱风,走过去挨着她蹲下。

甘陶偏头看她:“你为什么要哭?”

筱风用手背擦眼泪:“磊磊说我坏,所以我爸爸妈妈不要我。”

甘陶吹着风车,说:“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两个小姑娘蹲在草地里拔草,沉默着落泪。

一颗石子准确地砸在她们面前,蟋蟀蹦走,两个小姑娘回头望去。

小男孩儿坐在双杠上,掂着手里的石子,朝她们喊:“喂!爱哭鬼!”

甘陶躺回被窝的那一刻,浑身在抖。

手机荧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手指反复摩挲着屏幕上那三个字。

很奇怪,内心空洞、心烦意乱的时刻,看着他的名字,能让她恢复平静。

一条短信编辑过去:你会去见从未联系过你的人吗?

她丢下手机,睁眼盯着天花板,毫无色彩的空白,一如她此刻被抽走的灵魂。

第二日清晨,魏孟崎的回复安静地躺在她手机中:一切跟随本心。

她垂眼凝视良久,删除,亦如从未发生过。

甘陶对此的回应是:既然狠心舍弃,何必费心再见。

陈姨默了良久,遵从她意。

谁知老画家竟也知晓了此事。

周末,甘陶抽空到福利院为他收拾行李。他坐在轮椅上,幽幽叹息:“以前你总问我,你的父母为什么不来找你,他们为什么不要你,我总会换个法子回你,跟着爷爷好不好?你很乖,点头说好。后来长大了,心思细了,也不再问,每次过年,是你最不爱说话的时候……”

“多少年前的事了。”甘陶勉强轻笑,手上动作麻利,岔开话,“最近还头昏吗?前些日子听陈姨说你又犯糊涂了。”

“老了,一堆麻烦。”老画家摇头看着她,“陶陶,你也别接我回去了,多折腾,一会儿还得伺候我一老东西,招累。”

甘陶说:“那您舍得让孙女儿一个人过年?大年三十自个儿冷冷清清地吃饭?”

老画家说:“你来福利院,咱们和大伙儿一道吃年夜饭。”

甘陶笑:“就当单独陪陪我行不行?过年,就要有家的感觉嘛。”

老人妥协:“除夕在院里过,大年初一再回家。”

他就怕多待一天,给她麻烦一天。

甘陶背对着他,心酸得眼底滚着泪,忍住,收拾他的桌子:“行,听您的。”

“去见吧。”

“嗯?”

“你的父母,去见一见。”

玻璃窗映出她此刻的脸。

甘陶手里的动作缓慢停住,双眸一动,睫毛上的泪珠顺势滑下。

“血缘仍在,听听他们的故事。这么多年,也该让他们知道,你过得很好,就算没有他们,剩下的岁月,再不必回头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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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与你,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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