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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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终聚会,包间里闹哄哄的。
甘陶就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和同事有一下没一下地唠嗑。
身旁的空位有人落座,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是小组心里咨询的组长朱佺羽。
他回视她,甘陶朝他笑了笑,转头,继续和旁边人聊天。
热火朝天的聚餐中途,领导委婉地示意可以浅酌小酒,半晌工夫,每桌上了一扎啤酒,两瓶白酒。
毋庸置疑,结果就是更闹腾了。
年轻点的畅聊感情,年长些的唠唠家常,总之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追忆往昔,回顾一整年工作生活上的心酸,外出打拼,最初梦想,儿女情长,谈着谈着掉眼泪的也不少。
于是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情绪感染下,甘陶跟迷了魂儿似的,鬼使神差地给魏孟崎发了条微信。
盯着编辑的那几个字,又是新一轮发怔。
直到朱佺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愣愣偏头看他,他盯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理智渐渐清醒——
糟了。她中了什么降头术!
甘陶迅速抓起手机点开微信,满脑子都是“撤回撤回撤回”!
还好,两分钟内。
他没有回复,思索着该是没看到。
一定不要看到!
她长吁一口气,虚汗阵阵。混乱间,还能记起朱佺羽。
“你叫我?”
朱佺羽锁眉抿唇。
在甘陶疑惑不解的目光下,他打探地问:“和男朋友报平安?”
甘陶“啊”了一声,连连摆手:“不不,不是的。”
心有余悸。
她一口灌完杯中的橙汁,还是止不住回想方才脑子短路干的蠢事,就着身旁朋友的啤酒倒了一口进嘴里。
苦涩、清淡,尝不出什么味。
“有心事吗?”朱佺羽又搭话。
甘陶心系聚餐之外的事,沉默摇头。见她兴致乏乏,他也不再搭腔。
就这样挨到后半场。
一伙人散了三分之一,甘陶手机早就没电,坐着无所事事,索性抽身去了趟卫生间,作势要走,碰上随后而来的朱佺羽。
明黄色灯光下,他眼底炽热的亮倾数射向她,朝她挪近一步。
“今晚很多次,我都在控制住自己。但一见你要走,鬼使神差地,我就跟来了。”
甘陶哑然。
凭着自小到大的经验,估摸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朱佺羽盯着她,说:“甘陶,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你吸引的,从我发觉后,情势就无法逆转了。”
唔,呃,今晚怎么这么多人表白。
嗯?哎哎哎,这么多?哪里多……她的那个才……才不是表白。
强按捺的羞耻行径又似重物压着的货船倾翻浮上水面,窘迫羞涩蔓上眉梢,一刹那全然忘了眼前也有个正在和她告白的青年。
朱佺羽瞧着她欲说还休、面若桃花的眉目,误以为她是害羞,也对自己有情,一时心潮澎湃,情难自已地想要拥住她:“甘陶……”
“对不起!”
空无一人的绣花纹长毯走廊,气息一霎凝固。
甘陶直视他错愕的眼,歉意满满:“我喜欢一个人,很久了。两年前,到现在……”
“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朱佺羽截断反问。
她垂眸:“没有。”
“那么我还是有机会的。”
“你听我说。”
“我喜欢你也不是凭口玩笑,你能等他两年,我也能等到追到你为止。”
“不……”她讪讪,思索着措辞,如何委婉明了,“我这人神经大条、眼瞎,还脸盲,这辈子眼里就认得出他一个男人。抱歉。”慌不择路地跑回包厢里取包。
进门,一屋子伤春悲秋的氛围,还有抱着酒瓶在哭的。她和领导简单说了两句,就此告辞,从后门溜了,缩头缩脑,跟做贼似的。
她正门都不敢走,生怕撞见尴尬,人真是得可以……
从小到大,遇上和她表白的人,她委婉拒绝后的结果都是:躲。
甘陶心仍旧乱糟糟的,目光空洞地等着电梯。
那日清晨的短信,是这几日魏孟崎与她最后的联系。直觉上告诉她,他不愿打扰,还以为她生气闹变扭,想要清净。
这些日子,习惯了他在身后追逐,一旦杳无音信,心悬着的却是自己。
魂不守舍,半梦半醒,直到刚才朱佺羽那一茬。
她幡然醒悟。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明着暗着向她表态过好感,但她总是微微一笑,丝毫不给对方机会。
原因是什么?
其实她也在等。
在侥幸,在期盼,在否认,在拖着漫长时光的尾巴,等着毫无预期的某一天。
或许某日,能从他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细枝末节的片段,或者远远见上一眼,不求相视一笑,偷偷在心里描摹他的眉眼也好。
这两年,失眠常有,但真没梦见过他。
只有触景生情时,会目光惘然,不知所去。
所以,究竟是等他,还是等一个像他的人?
她还迷茫着,没弄清。他又像从天而降,在她猝不及防间回来,回到了她身边。
“叮——”
电梯门开,将她思绪拉回。
还是当面跟他说清楚自己的心思吧。她暗暗打气,下定决心。
少顷,抬眸看去。
一眼,浑身一僵,仿佛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七八个人先后不紧不慢地走出电梯,而站在后方,两三个人围着,低头不语仍海拔高挺的英俊男人,不正是她方才脑海中的男主角吗!
天啊——
今天是撞了哪门子邪。
前脚刚躲,后脚又插来一个……
魏孟崎沉默听着同行人的话语,迈出电梯,堪堪抬头。
下一秒,人前只见一阵风卷过,人影还没瞧清,只余还在晃的安全通道大门。
老天,当面什么的,不是让你现在就把他丢在我眼前!
甘陶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