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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顶着魏孟崎的依依不舍,甘陶果断拒绝了他要开车送她回嵩平镇的提议,买了票直奔回乡下。
此次嵩平镇中心小学心理咨询教育活动反响可观,为往后几期的合作开展奠定坚实基础。
重整上班的第一天,主任要求官博和加V的个人微博线上宣传本次活动。甘陶编辑完微博发送,接水回来后再看手机,很快收到了各种评论:
“哇,小孩子好可爱,有点像支教。”
“你是心理咨询师啊?”
“你们心理咨询服务中心有没有招募志愿者的活动,想参加!”
“江城市嵩平镇……你是江城的?”
“我脑补了性格阴郁的漫画家为减轻心理负担与心理咨询师相识相知产生感情,后因无法接受心理咨询师一直为他人排解困扰而将她囚禁的故事。”
“大大,求问你跟崎大是怎么认识的啊!”
“……”
晚上睡前刷微博,她发现崎君给她最新的两条微博都点了赞。
一条是转发官博的,还有一条就是她自己编辑的。
下头也是一群激动的吃瓜群众——
“对你的爱,从每日点赞开始。”
“从点赞可以看出,咱们崎大还活着,新单行本有望。”
“不期待崎大月常宠粉、季常宠粉或者年常宠粉了,只求一只陶宝咨询师能够频繁发微博,就算只看得到崎大在点赞,我也可以含泪而眠了。”
“你们怎么知道一只陶宝是女的,也许是个男孩子呢,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咱们崎大是正儿八经的直男好吧!好的,我先押崎大是总裁攻!”
“……”
甘陶退了微博,用脚丫子去蹭一旁看书的男人,悄悄道:“微博上有人说,你喜欢男人。”
“嗯?”他的视线还在书上,不受打扰。
“说你是总裁攻,喜欢诱……”
“受”字还未出口,他凉凉地睨来一眼。
甘陶如鲠在喉,关了手机迅速滑入枕底,望天嚷嚷:“睡觉了睡觉了我困死了你慢慢看……”
侧躺没多久,她翻身又欲找他说话,整个人却天旋地转被他抱入怀里,压在耳畔,呼气温热酥麻:“我喜欢什么,你不知道吗?”
九月,学生陆续回归校园。这也意味着新的一轮繁忙工作正式开始。
他们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主要面向解决青少年群体的各式心理问题,服务对象多为十二岁到十八岁的案主,当然也必不可少有案主的家长跟随咨询。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们,他们出现问题的很大原因离不开所处的学校和家庭环境。
因此,也会为青少年的父母或监护人提供相应的心理辅导。
那日,当这位白裙温婉的美丽女人施施然站在甘陶面前时,她几乎是一眼就在脑海中将不同地点的两张面孔重合。
思索着,沉默半晌,她听见自己在询问:“您好,请问是家中小孩儿有问题需要解决吗?”
那女人静而柔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只是微微笑着,慢慢打量四周。
有同事瞧着不对劲,也上前询问。
甘陶拦下,看向她,平静地说:“先进来喝杯茶吧。”
只是转身离去后,沏茶的手不知缘由地微抖,心悬着慌,也没有理由。
等她端着两杯茶,关上咨询室的门时,才觉察到手心微黏的汗。
有那么几秒,甘陶不敢去细看她的眉眼。
自沉风韵,宁静致远。静若处子,温婉如风。
如若说十六岁时的她青春逼人、明媚张扬,那么如今三十岁出头的她,是万事沉淀,归于平静的温和。
无论何时,都有能一眼抓住你心的神秘力量。
“请喝茶。”甘陶端稳茶杯放于她面前,拿过遥控把空调打开。
她道谢,声音和年岁外貌不符,很软糯。
普洱微烫,白雾飘起散开。
甘陶惯例准备着会谈要用的资料,听见她低问:“普洱?”
“是。”甘陶回身,见她端起茶杯,轻轻朝着茶面吹气,“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原先在咨询室里是放的茉莉花茶,还是被某大神带着喝惯了普洱。
起初不喜它的苦而涩,后来家中只放普洱,也渐渐有些着迷它的饱和浓厚,余味无穷。
由此可见,习惯多可怕。
“不会,我只是想到一些事。”女人轻抿几口,或许是烫,放了茶杯,“以前认识个人,他钟爱普洱。被带着,也熟悉了这个味道。”
手搁在资料架上,顿住。
背对着她的甘陶,掀起眼帘,一言不发。
空调冷风呼呼吹拂下,原本闷热的室内,也如光线投下各角落,罩满凉意。她却感觉那空调风冷飕飕,直往她太阳穴钻,堵着那处的血液上不来,发凉闷痛。
世界本是圆,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路上会遇到曾经谁的谁。
而眼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举手投足间展露出的习惯,正是过去女人所熟悉的,那个人留下的。
甘陶微阖眼几秒,睁开,深吸气时,莫名被呛了几口。
她拉开椅子,坐下。
女人的目光始终静悄悄地,跟着她。
“我叫阮心。”女人缓缓启唇,“我并非青少年阶段,也不是为了孩子而来,会不会打扰到你的时间。”
“这就得看你来的原因了。”甘陶微笑,说,“如果是为了咨询,那么这里或许不会是适合你的最好地方。如果只是误打误撞进来为了倾诉,反正也快下班了,这四十分钟我们还是有的。”
九十度倾斜角,咨询的惯例位置。
“哦,对,忘了自我介绍。”甘陶轻笑,注视她,“阮小姐你好,我叫甘陶,你可以称呼我为小陶,是这里的心理咨询师,专做个案辅导的。”
阮心的目光沉了沉:“甘陶……一只陶宝?”
甘陶怔了怔,复而颔首:“对,这是我专用于工作的微博名。”
阮心恍然地“啊”了声,手搭上桌面,单手托腮:“你多大了?”
咳,她眨了眨眼,窘然地察觉自己成了被咨询的对象。
“二十三。”
“看着小,没想到真的这么小。”阮心端起茶杯,垂眸抿了口,漫不经心问,“崎君是你的男朋友吗?”
“阮小姐……我们或许可以谈谈你……”
“我有心脏病。”她轻轻开口。
甘陶眼神惊愕,被这突如其来插入的一句话。
她哑穴被点,张了张唇,说不出一句话。
“遗传,我父亲也有。心脏功能严重衰竭,他必须接受换心手术。找到合适的配型太不容易,当时我正值毕业,和男朋友情投意合,把所有的钱都投资进了我们俩创业的公司。后来,我父亲几度住院,急需换心……家里没钱,我也没有钱,咬牙跟他请求撤资。”
阮心眸光飘忽,眼珠子动了动回神,去端面前的茶杯,刚凑近嘴边,秀眉皱起,轻声询问:“还有热茶吗?”
甘陶拎着茶壶回来,替她重又满上。
滚烫的茶水已温热,普洱的苦涩蔓在舌尖消散不去,但她却恍若罂粟花粉上瘾般沉迷,原本暗淡不安,寻不到焦距点的神色,在普洱浸润唇瓣流下喉咙后,全身骨骼,连毛孔都疏解得畅快安心,长长轻吁口气,才慢慢睁眼。
如若她是嗜毒者,普洱便是那唯一的毒瘾,亦如令她绝望又新生的解药。
“我很爱普洱。”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不经意抿唇笑,不假思索,“没有它,我活不下去。”
甘陶慢慢转头,去看她。
阮心姿态慵懒,依靠着座椅,轻声说:“我有时还会怀疑,是不是普洱茶里,有什么对我神经致瘾的成分,不然,我为什么会离不开它……”
“不过是茶,说不定你换个口味喝上几天,又会觉得它没这么好了。”甘陶提起壶柄,金黄的茶水汩汩而下,白色瓷杯很快溢满。
“你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普洱?”
甘陶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