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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陶请了半天假,带走了魏孟崎家中自己的物品。

二人协商后,她坚持的结果是:暂时分开,一切等他处理完和阮心之间的事,再重新讨论,是否继续在一起。

那天,魏孟崎那双眸子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背脊发凉,熬到她手心湿黏,才听他说:“所以到头来,我又被你分手了第二次。”

甘陶摇头,轻声说道:“我无法保持平和的心,去面对她和你纠缠于往事。暂时分开,是最好的决定。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就在这里,如果你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我不会纠缠的。”

他沉声道:“如果我是当局者迷,那旁观者的你呢,又真的能将这些年算清吗?”

真要算,怕是早就如乱线成团,纠缠不清。

甘陶只是笑了笑,偏头去看窗外,不再多语。

她从来都不是旁观者,而是彻头彻尾当局者。在以“他的爱”为名的戏里,演绎的开始和结局,都孤注一掷,不留后路地奉上真心。

正因为那颗心太活,太烫,太显眼地搏动,才太脆弱,太敏感,太容易受伤。风吹草动酿成大错,易死,易冷,亦无力挣扎而就此停滞。

到头来,还是分开了。

甘陶比往昔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由此带来的两个结果:一是她争取当上了新项目的负责主管,定期要出差进修,与合作高校的专业课堂讲座也首当其冲;二是她的微博私信,不断收到言语攻击程度高低不一的嘲讽谩骂,甚至还有一个长期诋毁她的微博小号,捕风捉影地提到崎君近期微博更新最新漫画,却没有给她的微博点赞,是发现她的人品存在极大问题后,不屑于同她再来往。

毫无前后逻辑所言,这个世界,无缘无故,此消彼长的怪事不胜枚举。希冀温柔以待的前提,是你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平和的心,接受来自世界恶意的揣测和攻击。

当然,多数的私信还是存在与她打探八卦信息,也有个别线上咨询心理问题,她也会尽可能地抽取回复。

直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她置顶了“线上咨询你提我答”的进入链接,关闭私信。

自上次一别,甘陶也没再见到过阮心。

阮玉军先生的书画,她曾听爷爷提起过。

那是位在中国山水画中有着极高天赋的艺术家,他逝世那年,老画家还曾幽幽叹息说,这个世界至情至性者又少了一位,天妒英才。

而后回忆,她才恍然大悟,去年年底文化宫的那场水墨油画展,那幅恬静淡雅的长南水乡画作者,便是阮玉军先生。

她猜测,阮玉军先生同阮心之间,有着和魏孟崎创办文化出版公司多多少少的联系。他们二人之间,该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回忆。

曾经的信仰,曾经的梦想,曾经的羁绊,曾经的爱与恨。

在她看来,多么炙热,就有多么炎凉。

其实还有一点甘陶未知,魏孟崎之所以能得到文化宫画展内部门票,便是因为那几幅阮玉军先生的画作,都是他从国外或是各地高价买下,捐给文化宫。

他是那场画展最大的赞助商之一。

只不过这些,魏孟崎从未提及过。

老画家的状况的确说不上好。

看上去红光满面的,但是越发嗜睡,身体底子越来越虚。福利院的其他老人旁敲侧击地暗示:这就是回光返照的现象,预示着该准备后事了。

甘陶静默,十月的烈阳顶头照下,眩晕发热到几度站不稳脚跟。

这七天假期,她又成了福利院的常客。

陈姨悄声凑到跟前安慰她:“人老了,精神肯定不比年轻人。甘大爷常年病着,身子虚是正常的,这不该吃该喝该下棋,好着呢。”

她接替了义工的活儿,端着一大盆要洗的衣物到洗衣房,长袖外套抖开,衣袖内侧暗色的痕迹尤为明显。

她静静看着,指尖轻摩,颈后渗了汗。

甘陶卸了力气,手攥着袖子垂下,胸膛猛地起伏,迅速地凑到鼻间一嗅。

动作定格,唯一在滚动的,就是她眼眶里翻腾的水意。

回到房间,老画家仍在。

她神色无恙地放了盆,抽了个干净的玻璃杯,提起水壶往下倒水:“怎么没跟银奶奶去棋牌室?”

“睡个午觉,晚点再去。”老画家道,“好久没见到小魏了,他工作很忙?”

老人们还不知情她和魏孟崎的状况。

甘陶思忖片刻,终究怕老人家操心,又不愿兜着揣着,选择据实回答:“我和他已经分手了。”还是补上一句,“和平分手。”

老画家戴着金色边老花镜的眼睛望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我跟他奶奶怎么没听说?”

“上个月了。”甘陶蹲在床沿,仰头望着老画家,平淡岔开话题,“爷爷,国庆这么长的假期,我陪你回长南,怎么样?”

“回去做什么?”老画家淡淡一笑。

甘陶盯着他的双眼:“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反正很近,我们坐车也一会儿就到了,我陪着你。”

她知道的,他始终心存遗憾,那瓶泥土,不能使他飘荡外乡的灵魂回归原乡。

“原来的家啊,早就变样了。”老画家颤颤巍巍地起身,甘陶连忙扶过他,安置在藤椅上坐下,“回去了,也没有熟悉的人,何必。在这里啊,挺好。”

甘陶倏地想起袖口的那摊血迹,心堵酸涩。

她的心慌慌的,她还能陪他走多久呢?不,应该是,他能这样陪着她长大的时光,还有多久呢。

老画家牵过她的手,温和看她:“陶陶,小魏不好吗?爷爷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那你看我呢,适合他吗?”甘陶鼻子堵得慌,闷闷垂眸。

“不要只问别人怎么看,问问你自己怎么想。”他转过甘陶的手腕,按上她自己的胸口,“回想起他的神情,是带着光辉的,那是无法骗人的。”

甘陶扑哧轻笑,对于这句文绉绉却深有感触的话,眼睑微润:“爷爷,你怎么荣升成情感专家了?”

老画家面上笑意浅浅,贴靠上椅背,阖眼轻叹:“陶陶,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所有日子。快乐的也好,难过的也罢,相爱也好,不爱也无妨,你们待在一块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在今后的回忆里不断回放,弥足珍贵。”

所以甘陶从未后悔过,她感谢魏孟崎,是他给了她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段初恋,给了她温柔至胜的时光。爱情让她变得柔软亦坚强,让她更加尊重缘分,尊重爱人,珍惜付出,期盼未来。

蓦然回首,爱恨痴念,一晃之间,转瞬即逝。

甘陶凝视老画家安详阖眼,似已熟睡的面容,轻声问:“爷爷,你这一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等到了和银奶奶重逢的时候吧?”

隔了十几秒,甘陶刚从床上替他扯了毯子,盖上之余,他缓缓睁眼:“不是。”

“嗯?那是什么?”

“最不后悔的,是那年把你从晨曦孤儿福利院里带出来。这些年多亏了你陪着我,爷爷才能活得自然又快乐。陶陶,你是爷爷最大的成就,爷爷很羡慕你啊,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年轻就是最大的勇气,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旅程,只有所爱在身边,才能将这场单人旅程结束,抵达重点。”

甘陶想起了去年年底,陪着老画家去看的那场新人画展,那幅题为“此爱山海”的画——

所爱翻山海,山海不可平;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

此爱翻山海,山海皆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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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与你,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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