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逞凶斗狠,死后能躺两具棺材吗
再怎么逞凶斗狠,死后能躺两具棺材吗
这天,一位外面的殡仪馆老板来殡仪馆等解剖。
一般来说,解剖的都没好事,都是有争议的案件。而看这位老板的样貌,我觉得应该是斗殴之类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呢?老板以前在道上混的,所以他很喜欢做“兄弟场”,大家偶尔会请这位老大哥帮忙。因为兄弟场不好赚,常常都是自己当年的小弟或小弟认识的,加上兄弟之间最喜欢赞助,所以花篮呀、罐头塔呀,往往都被赞助完了,顶多让老板赚个罐子钱算不错了,实在没什么赚头。
为什么我会知道老板在道上混过?
有一天,我看到他车上有把锄头,问他:“为什么车上要放锄头呀?”老板笑笑说那是他发迹时用的。我想想不错,务农发迹,然后投入殡葬业,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后来老板不说话,眼睛看着某个山头,回想起过去,嘴巴还在喃喃地说:“太笨了,当时太笨了,应该叫他自己挖洞,自己跳进去的。”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老板没有务过农,他是开当铺发迹的。
话说回来,这次来解剖的是什么角色?我问了老板,老板眉头一皱说:“绑架。”
我听了笑出来,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绑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有新闻报道过,就算大家喜欢看积水或爬树的新闻,也不可能不去跑这种新闻呀。
老板用手指指家属,我跟着望了过去,是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老板接着说:“那是他全家人了。”
我看了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心里想:混得这么惨,应该是小混混。
老板看着我的脸,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慢慢地跟我说:
“你看看那个老人家,别看他这样,当初在外面是喊得出名号的人物,当年做赌、放款,样样都可以,可谓砍遍天下无敌手,早早就当大哥了。
“他的儿子也出来混,大概四十岁就被砍死了。他找人帮儿子报仇,把对方打残了。
“谁知道那唯一的孙子长大后也加入帮派,跟人家去赌博,应该是被设局,输了一屁股,被逼签了高利贷,后来还不起钱。老人家年轻时赚的没守住,混了个晚景凄凉,身上大概只剩棺材本。当年的兄弟老的老、死的死,年轻的不把他们老头当回事,需要帮手叫不到人,所以孙子被押走了。
“等等解剖时你就会看到,二十个人拿球棒打他一个人。老人家面子薄,不想弄太大,只是报警,没有跟媒体说,也可能是他们不知道怎么闹大。总之,今天只有我们来到这里而已。唉!真的是晚景凄凉呀!”
老板说完拍拍我:“还好我不混了。”
我看看那老头,虽然驼着背,但感觉年轻时很高大,旁边的老太婆穿得很简单,小女孩大概不到十岁,可能连来这里干什么都不知道。
我叹了一声,转头去帮老板把等下要解剖的家伙抬上了解剖台。
打开尸袋,往生者的体格真的很好,人高马大,一身结实的肌肉,配上帅气的刺青。整个头被球棒打烂,眼睛凸了出来,头骨盖也被打碎了。这种状况,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车祸的更夸张。但这个往生者的手脚状况则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断手断脚。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透过干掉的伤口望去,深可见骨。
我将尸袋完全打开,让往生者躺在解剖台上,仔细地检查。
假如我在路上遇到这种人的话,应该会躲到一边去,不敢多看一眼。只是现在的他冰冷冷地躺在那里,眼神不再恶狠,眼球也变成了灰色,就只是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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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对逞凶斗狠之事一直不理解,总觉得会用暴力解决事情的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只是用肢体来告诉别人他不会讲道理,告诉别人他有多霸道,然后用各种理由来美化自己:挺兄弟、地下秩序维护者、侠客之类的。
一旦出了事情,也跟我一样,只有一条命而已,外面哭的还是伤心的家人。再怎么逞凶斗狠,死了之后能霸道地躺两具棺材吗?
唉!社会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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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刀法医来到现场,跟验尸的法医以及验尸官交换一下意见,请鉴定人员拍完照后,就开始解剖了。
老人家一直站在门口,也不坐着,他们解剖多久,老人就站多久。
解剖完后,死因出来了,剩下要找到犯人就是警察的事情了。
正当我们准备把解剖的往生者送进冰库的时候,老人家说他们还想再看一下孙子,于是我们就让他们进去看了。
解剖台上是一具冰冷的遗体,一旁是两个老的、一个小的。
小女孩很害怕,抓着老人说:“太爷爷,我们不要看了,爸爸好可怕!”
老人告诉小孩:“怕什么?那是你爸。你再不看,以后就没的看了!”
小女孩依旧不敢看,撇过头。老婆婆只是哭,摸摸孙子的头,只是她摸到之后更难过吧。
老公公一看老婆婆的样子,气得大骂,“哭什么?你孙子当兄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哭什么!出来混的被砍死就是还债,当初我去打拼的时候就看你哭哭啼啼,哭到现在。只会哭,你还会干什么?你儿子死的时候,你哭得还不够吗?整个家都给你哭衰了!”
老婆婆似乎已经听习惯老公公的话了,擦擦泪,在旁边颤抖着身子。
老公公一眼不眨地看着孙子,好像要告诉我们旁边的人,他老人家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是流氓,就算死了孙子,仍然很威风。
他缓缓地跟孙子说:“孙子,你放心,今天谁砍你,我一定会找出来,替你报仇,就像当年你爸那样。我回去找老兄弟说说,孙子,你不会白死的。”
这场景和这些话,是从一个九十几岁拿拐杖的老人口中说出来的。曾经意气风发的他都九十多岁了,还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唉,这就是社会人吗?
我回想起有一年到大姨家拜年,大姨和大姨夫叫我不要太早离开,等我两个表哥回来一起吃饭。我仔细想了想这两个表哥,也好久没见了。这两个表哥,我直接叫他们“大哥”和“二哥”。
大哥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大哥的样子,又高又壮,小时候看着他都觉得很威风。但是自从长大后,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听大姨说,他做了错事,要被关八年多。二哥好一些,他努力拼事业,但是跟家里有点隔阂,也很久没回家了。
两个人可能想着,既然大哥被关了那么久后出来了,不如一起回家吃个年夜饭好了。那天,大姨一会儿在厨房,一会儿坐到餐厅里,一会儿又往外看,我跟小表弟手上拿着筷子,看着满桌的菜肴,禁不住直吞口水。
大姨一直叫我们先吃饭,两个哥哥回来饿不死。我和小表弟互相看了看、笑一笑,继续一起等两位哥哥。
后来门开了,两个表哥回来了,大姨和姨父的表情真的跟电影里演的一样,既欣喜又激动,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有一句:“回来就好。”
那时候我看着大表哥,一直在想:江湖兄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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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式那天,还是只有两老一小到场,由于人数不足,连礼厅钱都省了。老人家按照习俗不能送年轻人,只有一个小女孩拿着牌位,跟着师傅的指示,进行一场她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丧礼的仪式。
那老人家报仇了吗?据说二十个人,警方抓到了十二人,其他的还在追查中。如果全都缉捕到案了,老人家真的会有报仇的快感吗?
看着老人家那无神的双眼,我没有答案,只知道那个世界,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