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最近我们在学习如何使用AED(自动体外心脏电击除颤器),因为公司有,我们就要学会用。
来了一个消防队的教官教我们,由于我们没有足够的场地,所以趁着一大早去火葬场的空地上课。
教官一到场,在地上放了四个练习CPR(心肺复苏术)用的假人“安妮”,拿起AED开始讲解。
我感觉很诡异。里面在喊着:“阿爸,火来了,快跑!”外面在叫着:“安妮、安妮,你怎么了?”
教官告诉我们,CPR是给无意识、无呼吸的人使用的,我们望向一具具往火葬场推的棺木,他立刻补一句:“死了太久的不行。”
这种事要早点说。
教官开始教我们怎么救安妮时,火葬场的老林歪头看着假人,我想,他可能在思考要怎么烧这个安妮;冰库的夜班弟弟也歪头看着她,我想,他可能在盘算要怎么冰这个安妮。
等到开始做CPR的时候,我和老宅一组,见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要说:“小胖,等等我头你脚,迅速放进尸袋,打卡下班。”
正当我也习惯性地要戴上口罩和手套时,才突然意识到我们现在在学急救!
老实说,还真不习惯。
实际操作完之后,教官与我们分享他多年来急救的心得。他说,通过急救,他救了大概两百多人,其中有二十八个人后来过着正常生活,其他的有些成了植物人,有些虽然恢复了也无法正常生活。
最后他说:“但是,至少救了二十八个人的命。”
听到这,我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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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可能知道,我父亲就是中风变成了植物人,后来在床上痛苦好几年才离开的。那段时间,我常常问自己:假如当时我不救,或者再慢一点,会不会对他、或对我都比较好?
几年来,我看着只能在床上咳嗽的父亲,看着因为担心父亲而几乎没有社交的母亲,再看看在医院工作、下班后要照顾他的我……是不是如果当初放弃,我们都会好很多?
某天,我和我妈还有小妹去祭拜爸爸。在路上,小妹问我要不要买长照险(长期照顾险),我皱了一下眉头,对她说:“我在医院看到的长照,是花了无数金钱延长自己的痛苦。”
小妹问:“假如我不结婚,又像老爸一样失能了,那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开玩笑地说:“我会掐死你。”
我小妹一听笑着说:“谢谢。”
在我们对话的过程中,我妈在一旁全程听完,一句话都没说。
这短短几句话,一定是有长期照顾病重亲人经验的人才会这样说。
但事实还是很悲哀,有时候看着电视上那些杀掉长期卧床的父母再自杀的人,心里除了痛还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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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教官问:“假如今天是陌生人,你们学了急救,要不要救他们?”
零星的两三个人举手,我没有举。
教官又问:“看看你们左右两边的同事,假如今天他们倒下了,你们学了急救,要不要救他们?”
大概有七成举手。我看着左边的损友老林,动不动就找我去帮助失学少女,害我到三十岁还两袖清风;再看看右边那个夜班弟弟,他前几天喝了我一手麦香。我也没有举起手。
最后教官问:“假如你学了急救,旁边是你最亲爱的家人,你会不会救他?”
我想应该只剩我没举手。我想了想,经过了那几年,对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举起手了。
但是再想想老妈,想想外婆,这手……
还是该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