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的赌局

命的赌局

命的赌局为了将昨天钓到的鳟鱼洗干净,我直接在小溪边跪下来。我一边洗,一边还用鼻子闻了闻,然后自言自语道:“真奇怪,我钓的鱼没什么味道,可别人钓的鱼,为什么总有一股腥味?”

此时,身后小山上的小木屋里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大笑声,我舅舅的笑声就是这么有特点,跟他的人一样。

舅舅平时最喜欢玩牌,特别是跟他的好朋友巴兹尔一块的时候,更是兴致大发,二十元一局的赌注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仿佛从手中来来往往的并不是钞票,而是不值钱的纸。

和以往一样,他们今天早上又开赌了。今天的赌注是五十元,赌的内容是看谁能钓到鳟鱼,最后这五十块被巴兹尔赢走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又换了一种赌法,赌谁钓的鱼更大。这一把仍旧是巴兹尔赢了。舅舅并没有表现出不愉快的样子,而是乐呵呵地将钱递给了巴兹尔。

舅舅和巴兹尔基本上每年都会来这边度假,而且来之前会象征性地给我母亲五块钱,算作对这个地方的清理费。而我则得全程陪护,并且赚不到一分钱辛劳费,感觉就像他们雇佣的免费奴仆一样,整天使唤我。

当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们的日子都过得非常滋润,可如今,家徒四壁,每况愈下。家里唯一的一头母牛因为疏忽,独自走到了马路上,结果被一辆卡车撞断了腿;上次遭遇风灾的时候,整个屋顶被狂风掀走了一半,而且还吹倒了北面的整排篱笆;至于我那辆破旧的老爷车,早就到了该从里到外全部大修的年限了,但因为一直没钱,车子用起来总是出各种问题。每天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困扰着我,即使整个人从早到晚连轴转,事情仍旧做不完。

当然,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被舅舅呼来喊去地做事才是最烦躁的事情。伺候他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他一向给人一种狂妄自大的感觉,喜欢让人做这做那。而且另一点也深深地刺痛着我的神经:我辛辛苦苦一天做十六个小时的工,赚来的钱居然还抵不上他两个小时的工钱,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我把洗好的鱼带进了小木屋,然后将干净的水倒进锅里。舅舅和巴兹尔仍旧沉迷在牌局之中,我进进出出的,他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就如同我是空气一般。

他们在玩一种三点的牌。巴兹尔从牌堆里摸了一张牌出来,直接亮在了桌面上,牌面是皇后,点数又压过了舅舅。和以往一样,哪怕是输了钱,舅舅也毫不在意。他又从口袋里掏了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钞票出来,一声不吭地摆到了巴兹尔的面前,然后用手摸了摸他那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八字胡,手上的那枚钻戒迎着光,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此时,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连忙问:“约翰,晚饭是不是做好了?”

“嗯,快了。”我回答道。

“这样吧,待会儿也让你玩一两把,怎么样?”说完,巴兹尔朝我笑了笑,然后将牌顺手一收。

我瞪了他一眼,这分明是在揶揄我,明明知道我没有钱,怎么可能出得起这么大的赌资?

舅舅则拍了拍他口袋里的钱,那声音跟他的嗓音截然相反,沉闷得很:“巴兹尔,我这里有的是钱,你着什么急啊?再玩几局吧。”

巴兹尔则不屑地说了一句:“你真是个怪人,输了这么多钱,还要乐呵呵地继续来。输钱也有瘾吗?”说完之后,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朝天花板吐去。

“好了好了,别啰唆了,继续来。”

趁着我在厨房炸鳟鱼、做玉米面包的间隙,他们又赌了四局,这四局舅舅都输了,每一局的出账都不止二十元。好在,他在事情与事情之间区分得很清楚,输了这么多钱,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吃饭的胃口。

我吃完饭之后就开始砍柴,将砍下来的柴火整整齐齐地码放到柴火箱里,而他们则继续在饭桌上吹牛。他们似乎有很多资本可以吹,比如在城里用各种方式赢来的钱,在各种场所玩过的女人。对于这些东西,他们向来津津乐道,而我则觉得快要恶心到反胃。他们去过很多地方,而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他们经历过很多事情,其中有很多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因为这种不公平,我的内心对他们充满了憎恨。

吃完饭之后,他们就坐到一旁喝咖啡去了,而我则要负责将杯盘狼藉的桌子打扫干净,接着还得刷锅刷碗。在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又坐回到了桌子前,继续开始赌钱。

吃过饭的舅舅似乎转了运,手气红到不行,不但将白天输给巴兹尔的钱赢回来了,巴兹尔还倒贴了好几张大钞票出去。他们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钞票不停地从这个人的钱包爬到那个人的钱包,看得我内心一阵心痒——这些钱要都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我随即对他们说:“你们继续玩吧,明天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现在得回去了。”

舅舅朝周围看了看,然后说:“噢,那好吧,约翰,明天见。对了,记得给你妈妈捎口信,我们最多再待一两天就走。”

我心里巴不得他们现在就走,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对此,我的心中感到一阵沮丧,无奈地点了点头。

巴兹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说:“别玩了,先休息一会儿,你也该吃药了。”

“巴兹尔,我真觉得,你这个人婆婆妈妈的,整天啰唆个没完没了。”尽管舅舅嘴上在发牢骚,但他的左手却在一个有些发旧的小箱子上摸了摸。舅舅的心脏不太好,而治疗心脏病的药就装在箱子里。

我转身走到了门外。夜晚的气温还是有些凉的,而且今天的夜色很暗。我走到了那辆破旧的卡车边上,享受着夜晚这难得的片刻清净,让温柔的虫语舒缓整个白天紧绷的神经。没过多久,我就觉得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我将手伸到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

巴兹尔正从我的身后走来,见我拿出烟,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有些分量的打火机,并且打着了火。借着燃烧的火苗,我看了看,那只打火机是用金子做的。我弯下腰来,将烟头对准了火苗,点燃之后,我将烟拿在手里,然后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巴兹尔从他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根大号烟,点燃了之后,也靠在了我的卡车上,然后问:“约翰,这个地方又穷又破,你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里?”

“这是我的老家,我也许一辈子都会待在这里。”

他将烟从嘴里拿出来,然后问:“你从来没有想过换地方吗?比如赌城这一类更加繁华的城市?”

我有些不屑地说:“想啊,怎么不想,而且我还想过,要是过日子一分钱都不用花就好了。”

“我觉得你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像你这样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混到一个不错的饭碗。”

“嗯,或许是吧。”

巴兹尔把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然后小声地对我说:“你要有信心。想想看,假设你身上现在有一万元的现金,而且你可以去赌城或者雷诺城这种非常繁华的地方,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有喝不完的美酒,还有看不尽的女人……所有你没有尝试过的新鲜玩意儿,那里都有。”

我将口里的烟往地上一甩,并且一脚踩灭了烟头,抬起头问道:“老巴兹尔,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干吗?”

被我这么一问,他突然愣住了,默默地站在那儿,一直望着我。

四周静悄悄的,此时我们都不再说话了,只听见溪边似乎有只怪鸟在发出一种难听的声音。

“约翰,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胡说八道,把我说的事情给张扬出去了,我让你好看。我不但会一口否认,我还要报复你!你居然敢怀疑我!”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朝我呵斥道。我随即回了他一句:“有话就直说,没话就闭嘴,不要东拉西扯的,我最烦的就是听人讲废话。”

“行!”他笑了笑,然后说,“那我真说了,我先说好,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嗯,你说吧。”

他回头朝屋子里看了看,然后将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么说吧,要是你舅舅死了的话,我就给你一万元。”

听到这里,我当即犹豫了,眉头一皱,沉默不语地站在那儿。

“你干吗那么吃惊呢?约翰,你瞒不过我的,你其实憎恨你的舅舅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早就看出来了。论胆识,论财力,他都比你强,当然,你不仅仅憎恨你的舅舅,还有我。”

我随即回了他一句:“没错,我的确不是很喜欢他,不过,我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杀害他。”

“有,当然有,一万元的理由还不够吗?再说了,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杀死他,我说他‘死了’,可能是别的原因引起的,比如他的心脏。万一哪天发作了,说不定就……”说完,他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将关节拧得“啪啪”直响。

他若无其事地拉开了那辆破旧卡车的车门,朝里面看了看,然后说:“约翰,你先别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一番,想好之后,再把你的决定告诉我。”

听完他的这番话之后,我的心里确实久久不能平静,光是发动汽车就花了大半天时间。等回到家里之后,由于心烦意乱,加上天气本来就炎热,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这样,我一直半梦半醒地熬到了凌晨五点。此时,我想的内容非常单一了,那就是如果真的拿到了那一万元,我能干什么。有了那笔钱,我的生活就能改善,用卡车可以随心所欲,不用为它随时可能抛锚而烦恼了;因为大风而损毁的屋顶也可以重新翻修一下,倒塌的篱笆也可以重新修好……

虽然整晚没睡,但我也没有困意了,随即从床上爬了起来。等我将前门关好,准备出门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了。我将一些工具装进了卡车,然后发动,朝北方开去。伴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整个世界也变得日渐精彩起来。

大约到中午的时候,我在一块巨型石头旁边发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虽然是在阴暗的背光面,却闪现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我仔细地看了看,石头下面原来正蜷着一条巨大的蟒蛇。那条恶心的东西正扭动着身子,然后将自己盘成一团,抬起脑袋,似乎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向我发起进攻。

我从身后的地上端起了一块足有脑袋那么大的石头,然后高高地举过了我的头顶。我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那条大蛇似乎也变得警觉起来,两个黑点一般的小眼睛一直盯着我看,舌头不停地收进突出,发出“嘶嘶”的声音。我和那条大蛇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

正午的太阳最为毒辣,举起那块石头也是要费一些力气的。很快,汗水就从我的头皮上渗了出来,沿着头发往外流,然后脱离发尖,滴到了我的脸上。尽管这样,我仍觉得背后有丝丝的凉意。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巴兹尔提到的那一万元的现金。我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将石头扔到一旁的草地上,转身跑回了卡车里。我在车上翻找着,最后找到了一只结实的麻袋,外加平日播种时用的鹤嘴锄。

看到我离开之后,蛇似乎也准备爬进石洞里。我当即朝它挥了一锄头,受到惊吓的蛇瞬间缩成了一团,然后猛地用头向我攻击,不断地往锄头上面撞。我赶在它重新将身子蜷成一团之前,用锄头把它钉住了,随后,我看准了时机,一脚踩在了它的头上。它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进攻,反而不断地扭动着长长的身子,试图跟我挣扎到底。

我能感觉到,它的头正在我的脚下不停地蠕动,并且喷出了一股液体,闻起来有一股烂果子的味道。此时,我将身子弯了下来,一把掐住蛇头。此时,它仍在坚强地反抗着,用它那软长的身子将我的手一圈一圈地缠绕住。由于使不上劲,我的手一度快要松开。对付它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它身上的鳞片本身就非常光滑,加上身子又粗又长,我根本就抓不住。

蛇的身子一旦盘起来之后,要再想将它拉开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这么大一个家伙,要完全塞进那只麻布袋里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我终究还是做到了,打开麻布袋的口,直接将蛇罩了进去,然后迅速将袋口往上一提,以最快的速度将袋口的绳结打好。此时,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双膝不自主地往下一跪,重重地压在袋子里的蛇身上。一阵折腾,衬衫早已被汗水打湿。

被装进麻袋里的那个家伙现在似乎也老实了一些,不再“嘶嘶”地叫了,只是偶尔会在袋子里挪动一下,以表明它还在里面。看着这条大家伙,我心里又开始犹豫了起来。我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同一个问题:你真的能下手吗?是的,舅舅这个人虽说非常讨厌,但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个活人。只要是人,他就一定存在着感情的因素,何况,我跟他并非无亲无故,他是我的舅舅。

我提起那个沉重的袋子,将它扔进了卡车。

车子沿着山路慢慢地向上爬着,等爬到坡顶的时候,我朝小木屋的方向望了望,大门朝外打开着的,里面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接着就是下坡路了,我关掉了卡车的引擎,让它顺着坡路往下滑。当车子滑到门廊前面的时候,我将车稳稳地刹住了。正在这时,小溪的方向传来了舅舅那洪亮的声音,紧接着,隐隐约约地,我似乎听到巴兹尔也在说着什么。看样子,他们又在为某种事情而打赌。

我将纱窗门轻轻地拉开了,走进屋里以后,我暂时把麻袋放在了墙边,至少是一个离我有些距离的地方。我抓它只是为了做成一件事情,我可不希望出什么差错,更不想和那个东西有什么亲密接触。

我静下心来琢磨:这个东西只能放在舅舅的身边,而且还不能误伤巴兹尔,至少现在不能。到底该放在哪儿呢?

整个屋子被那两个人搞得一片狼藉,他们吃过早饭以后,盘子和残渣就扔在了桌子上,床铺乱得跟个狗窝似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抽完之后乱扔的烟蒂,而且昨天新砍的柴火似乎又用完了。看到这里,我心中甚是恼火,每天就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不停地收拾,收拾!

也正是在这样烦躁的收拾过程中,我有了意外的收获。我找到了舅舅用的那口箱子,而且还没有上锁!我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空间还很大,只有两件用来换洗的衣服,几盒还没有拆封的新扑克,差不多满满一盒的香烟,外加一小瓶治疗心脏病的药。看到这里,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没有比这再合适的地方了。

我小心地将麻袋的绳结解开了,那条又粗又长的家伙慢慢地爬进了箱子里。抓蛇时的那种紧张感又重新回来了,我的手不自觉地又抖了起来。等蛇全部爬进去之后,我迅速地盖上了箱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滚,打在箱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惊吓,加上紧张,我只觉得一阵头晕。我在旁边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告诉自己不要慌张。

现在时间还早,我决定暂时先离开这里,去做点别的事情,一直守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反正现在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到屋子外面,然后将门用力一带,“咣当”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沿着门口的那条小路,头也不回地往小溪的方向走了过去。前面是一片小树林,进入树林之后的小路有些曲曲折折的,而且道路两旁还长满了荆棘。下午,太阳的光线依旧非常毒辣,但树林里面非常阴凉。我小时候最喜欢在小树林里探险了,现在也是,但凡是清净的地方,我都喜欢。林中小鸟的歌声格外悦耳,听着听着,我突然想抽烟了。我顺势往口袋里一摸,发现烟已经抽完了。刚刚翻开舅舅的箱子时,顺手从里面拿走一包烟就好了。

很快,我就走到了小溪边,视野一下变得开阔了起来。

我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俩的身影,原来他们正站在小溪里钓鱼。小溪还是有些深度的,潺潺的流水没过了他们的腰际,他们俩不停地甩着钓竿,姿势还挺优雅。舅舅站在靠近柳树的岸边,非常熟练地将钓鱼线抛到了水里。此时,他发现了我,一边朝我挥手,然后在跟我说着什么。可能是在钓鱼的原因,舅舅的声音没有往日那么大,我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几下。而巴兹尔则趟着水来到我的身边,跟我打了个招呼:“约翰,怎么样,你现在还好吗?”

我非常直接地问了他一句:“有烟吗?给我一根。”他连忙从口袋里摸了一根出来,并且把打火机也递到了我的手里。点着烟之后,我就一直站在他的旁边默默地抽烟,然后另一只手不停地把玩着那只泛着金光的打火机。

巴兹尔将钓鱼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准备再甩一竿出去。他问我:“怎么样,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说完之后,他从随身带着的盒子里挑了一个长尾鱼钩,然后装在了鱼竿上。

“嗯,我考虑了一下,”我顺手摸了一块干鱼饵递到他的手里,“我是说真的。”

“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做,或者不做?”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握得有些发热的打火机还给了他。

“决定做?”他试探性地问道。

“如果只有一万元,我就不做了。”

巴兹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我跟他手里握着的那团鱼饵有着同样的作用。他试探性地报了个价:“那么,我再加百分之五十,一万五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说:“两万五,一分也不能少。”

周围瞬间又安静下来,巴兹尔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而我也以同样的方式看着他。我突然想到了当时抓蛇的情景,没错,我当时跟那条蛇也是这样对峙的。

一阵鸟叫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寂,他耸了耸肩,点头对我说:“行,约翰,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你先说说看,你的计划是什么样的。”

“其他的你都不用管,我自有安排。他那口旧箱子,你不要去碰它就行了,我没别的要求。”

巴兹尔一边缓缓地摇头,一边慢慢地对我说:“唔……约翰,你真的动手了?”

“你不就想我这么做吗?现在你得告诉我,约定的那些钱,我什么时候能拿到手?”

“只要事情完成了,我就会把钱给你。”他的声音中似乎带有几分厌恶感,不过,他也并没有刻意去掩饰。

我随即转过身,沿着小路往回走。该死的巴兹尔,居然敢瞧不起我,他出的主意,可是等我做了的时候,他又显得惊讶不已。为此,我心中一直耿耿于怀,晚上坐回到卡车里的时候,心中这阵憋屈劲儿都没过去。

我只觉得那一天格外漫长,似乎因为天气炎热,时间都跑不动了。

那天,我意外地弄伤了两根手指,这样一来,修篱笆的计划是肯定泡汤了。我将原本用来修篱笆的时间统统用来做计划了。两万五千元,我之前连想都不敢想,我就是拼死拼活干三辈子,我也拿不到这么多钱,现在居然这么轻松地就能弄到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当然,这件事对舅舅来说,确实不太公平,不过,他反正是个赌徒,而且有一个道理,他肯定比我参悟得更加透彻:没有人能够一直赢下去。这一点是作为一个赌徒的基本觉悟。

我准备返回木屋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去。

夜晚的山头格外冷,我不自觉地将身上的那件破夹克裹得更紧了些。我开着那辆破旧的卡车,沿着道路慢慢前行。车子离小路的尽头越来越近了,心中的恐慌感也越来越强烈。有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离结果越近,心中越是紧张。

车子开到木屋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巴兹尔,他正坐在门口默默地抽烟。我盯着巴兹尔的脸看了看,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点什么来。如果整件事情已经结束了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目前我完全不知道,因为巴兹尔只是不停地在摇头。

我从他的身边默默地经过,然后直接走进了小木屋。舅舅此时正在桌子边,一个人玩得非常尽兴。看到我之后,舅舅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的表情,我也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用眼睛快速地瞟了一眼放在边上的金属箱,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于是我随口问了一句:“舅舅,今天有鱼要洗吗?”

“今天运气不佳,钓到的都是小鱼,所以就都放生了。”说完之后,舅舅抽了一根烟给我,我顺手接了过来,然后从桌边抽了一张椅子,在远离那口箱子的地方坐了下来。看到这个箱子,我心中就感到莫名的紧张。这种情况再不结束的话,我估计就得疯了。我试图一边跟他聊天,一边琢磨方法,让他尽快地将箱子打开。

“对了,妈妈让我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哎,女人就是爱问东问西,你让她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着呢。”说完,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她只是怕你累着了而已,而且你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更要多加小心。”我补充道。

舅舅将他的手伸了出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用一种略带伤感的表情看着我,然后说:“约翰,从小到大,你第一次这么关心我,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我觉得,我们就是交流太少了,以后一定要多沟通。”说完,他弯下腰,将那口箱子拉到了脚边。

我将身子直了起来,心里一直打鼓:里面的那个东西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一个动静而发出声音来呢?如果真的出声了,舅舅会不会听见呢?我尽量让自己克制住不要离开屁股下面的凳子,静静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坐在那里等着。似乎没有什么响动。

舅舅又一次弯下了身子,我只觉得嘴巴有些发干,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也许是刚才的那几句话,我居然发现,舅舅的头上竟然有白头发了,而且还不少。

我突然喊了一句:“舅舅!”那声音比平时都要响亮,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自然。

舅舅直起身子看了看我,眼神有些奇怪。

我连忙解释道:“舅舅,没什么事情,我刚刚不是故意喊那么大声的。”

“约翰,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没休息好啊?有时间去度个假吧,长时间这样弄,人会受不了的。”

“嗯,我安排了度假的计划的,就在不久之后。舅舅放心。”说到这里时,我才意识到,烟已经快烧到我的手指了,我连忙将烟灰弹了弹。

这个时候,伴随着一阵开门声,在外面抽完烟的巴兹尔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心中为什么会那么害怕,竟差点儿从座位上跳起来。他朝我笑了笑,但是那种笑容显得十分诡异,而且带着几分鄙视。我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怨恨感,那种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舅舅。

舅舅此时对我显得非常关心:“约翰,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看起来很奇怪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紧张的人。”

巴兹尔笑了笑,然后说:“也许就是你说的那个原因吧,他可能真的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

“你闭嘴,有人在跟你说话吗?”我头也不回地噎了他一句。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那不停地笑。

“舅舅,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我为什么会这样,为我的失态向你道歉。”

巴兹尔则用一种嘲笑的语气说道:“小家伙,谁没有个疲倦期呢?大家都是普通人,你也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如此自责啊。”他将手表伸到了舅舅的面前,并且用手指了指上面的时间,然后说:“你看,现在都几点了,还没吃药吧?赶紧的!”

听到这句话,舅舅也笑了起来:“你啊,每天就盯着这么些破事!估计你是忘不掉了。”

“当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巴兹尔明明是在回答舅舅的话,但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在看。

舅舅先是拉起了铁箱子的搭扣,然后缓缓地抬起了箱子盖,而我,就站在舅舅的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盖子越抬越高,我颈脖后面的汗毛也渐渐地立了起来。我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舅舅的脸,想看看他在面临那样一个怪物的时候,表情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可是,舅舅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非常冷静地将箱子里的药片给取了出来。他拧开了药瓶的盖子,将药片倒在手上,吞下去之后,把盖子旋紧,将药瓶扔进了箱子里,最后把箱子盖了起来。

蛇呢?上帝啊!难道它从箱子里溜走了吗?我的眼睛不停地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着,桌子后面、椅子后面、装柴火的箱子后面,到处都看了一下,没有。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极度的恐惧:它到底是怎么溜出去的?

“约翰,你找张椅子先坐下来。”舅舅双手一合,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不用了!我必须走了!明天还有活要干!”我立即回答,显得非常慌乱。

巴兹尔一把将我的手臂抓住,然后说:“小家伙,不要那么扫兴嘛,一块来玩两把啊。”

“不要!”我一把甩掉了他的手,发疯般地往门外跑去。一边跑,心中一边在琢磨:那个家伙究竟是怎样溜出去的?

很快,我便跑到了屋外。夜风夹杂着凉意灌入了我早已汗湿的衣服里,顿时我觉得全身发冷,甚至有些发抖。我跑回到卡车边,在黑暗中摸索着车门的位置。我拉开车门,随即听到了一阵近乎疯狂的“嘶嘶”声,然后一股烂果子的气味扑面而来。我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已经太晚了。眼见黑暗中一条粗壮的物体从我面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我的手臂上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感。

我连忙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路跌跌撞撞地摸回到小木屋里。我将袖子撕下来,紧紧地扎在伤口的上方,由于疼痛、毒液和惊吓的共同作用,我的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蛇!蛇!”我如同一个疯子一般,疯狂地撕扯着舅舅的衣服,并且不断地摇着他,想引起他的注意。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疑惑的表情之后,我缓了缓,认真地对他说:“舅舅,我刚刚被蛇咬了,救救我!”

舅舅举起手,然后往我的脸上用力一推,我整个人直接失去了平衡,身子撞到了墙上。因为力度很大,整个窗户的玻璃都响了起来。被蛇咬伤的那条手臂,现在痛得更加厉害了。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我,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小畜生,你如此薄情寡义,死了也活该!”

我刚想起身,但他随即又朝我脸上重重地甩了一记耳光,直接将我打到墙角,“约翰,我刚刚才为你下了赌注,没想到……”话音刚落,我的脸上又挨了他重重一拳。

我跪在地上,不断地哀求他:“舅舅,舅舅!你帮帮我吧!”

他丝毫没有理会我的央求,而是恶狠狠地对我说:“巴兹尔刚刚跟我打了个赌,他说他有办法让你弄死我。我心想,这怎么可能呢?你毕竟是我的亲外甥啊。但我真的没想到……”

看来,所有的事情舅舅都知道了,他肯定不会救我的,他已经对我死心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靠自己了,我想到了停在外面的那辆卡车。没错,我可以开着车进城,去那里找医生,我一定不会死的!

我努力让自己爬起来,准备向门口跑去。不过,巴兹尔很快就赶到了我的面前,并且拿起一个小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借着灯光,我看出来了,那是我卡车的车钥匙。我顿时陷入了绝望之中,喉咙里不断地发出阵阵低声哭泣的声音。手臂现在更痛了,而且仍旧在不停地抽动着,每一次抽动都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我把手伸到了巴兹尔的面前,想向他讨回那片钥匙,嘴里不断地哀求着他:“巴兹尔,我求求你……”

他显得无动于衷,从我的身边绕了过去,然后对舅舅说:“老兄,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把刚刚输的钱赢回去。”

舅舅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问:“怎么赌?”

巴兹尔轻蔑地看了看我,然后一脸坏笑地说:“你看,他块头这么大,看上去挺结实的。但是,他现在因为惊慌过度,所以我觉得,他可能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舅舅一边准备掏钱,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我,然后果断地说了一句:“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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