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点办法都没有

◆

回临安做淘宝客服以后，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坐在阳光里念喜欢的书。大概是从前，嫁作人妇的那段日子，一门心思只想着一日三餐，想着怎样赚钱，想着存多久的钱才够买房子，再没闲心看书，心里面的委屈日益堆积，太多的不快乐，以至现在喷薄而出，火山样的爆发。

记得在长安的时候，某个深夜突然惊醒，特别想念曾经租住在筑境六楼的房子里，坐在阳光里面大声念《神曲》的日子，想到心里发疼，一个人跑到客厅的沙发里嚎啕大哭。

我的前夫将这视为矫情，很是鄙夷。

他大概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其实，我也是有很多委屈的。当然，我明白他也有。

我终是个学不会生活的女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离婚于我来说，真的不算惨重。

所以现在，每天每天，都会有大段的时间坐在走廊下面的沙发里念书。门口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树，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书页上，像水一样温柔流动，特别美，入心入肺的动人。

我只是普通地念出声音，不是朗诵，没那么些夸张的感情在里面，可即使这样，袜子也癫狂，总要抄着家伙跟我干仗。

后来，有些小孩子问我怎么样才能写好作文，我就三个字：念书去。

他们听得发懵，总觉我是敷衍。

你们丫一群小屁孩，我有必要敷衍你们？在人生阅历之前，就得靠念书，语感和节奏感都是潜移默化的东西，念着念着就有感觉了，有时候你们自己还不觉得什么，却已经能惊天地弃鬼神了。我是笨鸟，先飞这么多年没有所成，所以继续念，想着迟早有一天能惊天动地，震死你们丫一群不信我的小屁孩。

◆

有天，袜子拿着锄头在院子里料理她种的那些辣椒茄子和大蒜，弄得满身泥水，听着我念书，头也不抬地骂，说：你念的那些，到底是什么玩意，怎么听着像菜谱？土豆大白菜的，值得你花这么大力气念？你还不如跑到餐厅里面去念菜谱有意思！

那天念的是君特·格拉斯的《比目鱼》，一本看不太懂却仍能喜欢得要命的书，几年前念过一遍，不懂，现在再念，仍是不懂。

不懂却喜欢。这话听上去真古怪，却是千真万确的。从前以为不懂的东西即使读了也没什么用处，到后来才明白，只要是读过，多多少少都受益，譬如那语言的节奏感。

《比目鱼》是赵哥哥买来送给我的。以前是真穷，总有想买的书买不起，赵哥哥就让我在网上下好订单，留他的地址，货到付款，他再给我送过来。

后来终于不至于穷到那种地步，虽说仍没钱，买书却是宽裕的，但还是喜欢让他们送书，把自己当成个公主往死里宠，这样的事情听着可能让人不舒服，觉得怎么这样喜欢贪小便宜，可我真的非常乐于其中。

方梁送我书，袜子送我书，狒狒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书，往我手里拍钱，叫我自己去买，他自己是个穷鬼，却在我面前充大款，还充得那般豪迈。后来横刀更是一大堆一大堆地送，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想办法给我找了来。

我也一样，有谁生日，基本都送书。韩城生日，送他王小波的集子，他看完以后，我再去拿回来自己看，看完又送回去，不知道多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