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
晌后,容音依着绣枕听底下人回近日的宫务。等到内务府吴公公禀过,容音甚为赞许道:“吴书来,本宫前些时日不问宫务,你将繁杂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很是不错,望你始终如一。”
吴书来躬身谄媚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奴才既当着内务府的差,自然要尽心办好差事。”
容音瞧着吴书来恭顺的模样,心中甚为满意,捧了盏茶徐徐道:“本宫身子渐好,回禀还按着之前的规矩来。另外,本宫身边的尔晴已年满二十五,下月宫女出宫,你把她的名字添上去。”
吴书来十分惊诧,唯恐自己听错了,又向容音确认了一遍,得了准信后还是难以置信。
尔晴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地位脸面抵得过后宫得宠的小主,来日要嫁人,都是主子选个有脸面的好人家,再陪送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如今,倒是草草将人打发出宫了。
吴书来转念一想,自己出入长春宫,未曾见尔晴随侍在旁,看来是她犯错,招了皇后娘娘厌恶。
后宫的奴才都是人精,吴书来能爬上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也不是一般人。他见主子转了方向,立刻迎合道:“娘娘放心,回去奴才就将尔晴姑娘添上。”
“尔晴怎么了?”容音正要说话,就见一身龙袍的弘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探望皇后的喜悦,以及浓厚的兴趣。
容音下座,福身,“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随着弘历一抬手,容音起身,站在座旁,笑言,“尔晴年纪已不小了,再说她出身不比寻常宫女,她祖父又任刑部尚书多年,劳苦功高。所以臣妾想着,给尔晴一个恩典,下月十五放她出宫。”
臣子为皇上尽忠之余,也有自己的私心。而这私心,无非是光耀祖宗,位极人臣,荣及家眷。尔晴出身满洲大族喜塔腊氏,祖父两代高官厚禄,可再显赫,也不过是个包衣奴才。
如今容音降恩,让尔晴不再为奴,只是天大的恩宠。
弘历感动之余,率先想到的是皇后,“虽是如此,可尔晴伺候你多年,放她出宫,你身边不是少了个可心的人。”
“尔晴虽然温柔稳重,可臣妾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耽误了女儿家大好的青春。”容音说这话是出自肺腑,或许上一世早早让尔晴出宫寻个权贵子弟嫁了,也不至于她心生怨念,做下那许多错事。
不过过去的终究是过去,她已经经受了尔晴的恶言相向,无论现在的尔晴多么温柔善良,都让容音无法坦然相对了。
尔晴出宫,她们就互不相欠了。
“何况,”容音眼眸含笑,看向了瑶儿,“这个瑶儿,是个机灵的,我用着很是称心。”
“那如此,便依你的意。”除了担心容音被服侍得不惬意,弘历对尔晴的事没有任何意见。毕竟皇后才是六宫之主,尔晴是皇后的贴身宫女。
聊完尔晴一事,两人竟相对无言。
弘历挥手叫众人退下,一双沉静下藏着哀伤的眸子直直瞅着容音,欲言又止后还是说了出来,“皇后,你没有什么要和朕说的。”
容音闭了下眼眸,旋即又睁开,声色平和道:“皇上,您册永琏为太子的旨意我已看过了,我很感动,也很自责。可是皇上,我不后悔,因为对我来说,永琏没有什么身份,她只是我的儿子,我只是她的额娘。”
“从今天起,我会肩负起作为皇后的责任。”容音对上弘历的目光,语气虔诚。
眼神扫过弘历俊美的面容,容音还是免不了心动,又想起年少慕艾的单纯时光。但立刻,她就把理智的思维拉了回来,面前这个人已非四阿哥宝亲王,而是乾隆皇帝。
容音思恋的神色里染上一丝脆弱凉薄,声音虔敬的仿佛是信徒在祈求,“皇上,如果我们将来再有一个孩子,请你爱他比永琏多一点,对他,像一个阿玛一样。”
这是出自容音内心的渴望,在这样的境况下说出来,总带着计谋的味道。
为了至亲至爱之人,月光染尘是理所当然。
看着皇后琉璃般剔透柔情的眼睛,看着从水晶眸里透出满满的期待和依赖,弘历心下一动,还未来得及思考,话已说出口,“皇后,朕答应你。”
“皇上。”对于一个帝王的承诺,深爱过男人的诺言,容音说不出任何感谢的话,只是靠近了弘历,柔顺地把头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属于男人的心跳。
安息香静静地燃烧,弘历就这样搂着容音,只觉岁月静好。他与皇后,许久未如此亲密过。
因永琏夭折而起的嫌隙一瞬间消弭不见,两人不仅举案齐眉,而且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做够了弘历黏人的小妻子,容音从弘历怀中起身,恢复了作为皇后的稳重姿态,“皇上,愉贵人身怀有孕,我想在神武门外设粥棚,为龙子祈福。”
“可,你是皇后,后宫的事自然都由你做主。”弘历拉着容音的纤纤玉手,一副十分放心的样子,对怀有龙嗣的珂里叶特氏丝毫不上心。
容音心头五味交杂,弘历若是真懂她,不会不理解她失去儿子却要照顾有孕嫔妃的辛酸,若是真爱惜她的女人,也不会对愉贵人不闻不问。
在这后宫之中,菟丝草是做不得的,还是璎珞明白,从一入宫,就做一束顽强生长的荆棘。
弘历又好生抚慰容音一番才离开长春宫,过了两个多时辰,容音便明玉说皇上让人给高贵妃送去了一本《金刚经》,而且要李玉盯着高氏抄完才离去。
容音哑然失笑,转头吩咐明玉,“明玉,去传本宫的口谕,高贵妃心火浮躁,还要多抄两遍《地藏经》降降火气。她字写得好,到时皇额娘礼佛,就给佛祖供奉贵妃亲手抄写的佛经。”
明玉嘻嘻一笑,“娘娘和皇上可真是心有灵犀,能给高贵妃找点事做,奴才求之不得,省的她整天来给娘娘添堵,奴才这就去办。”
容音温柔一笑,挥手叫明玉去了。
明玉出去后,翡翠便替了她进殿伺候,瑶儿在一旁垂手侍立,默然不语,就等着容音有什么吩咐,她好立刻去办。
容音拿卷宋词翻了一两页,忽生了厌倦之意,想起还欠傅恒一个络子,便让瑶儿拿了丝线过来,挑了几绺线都不满意,容音便问两个小丫头有什么主意。
翡翠在容音伺候的时间也不短,虽抵不过尔晴和容音,但是除了她二人,翡翠是最能在容音跟前说上话的。
翡翠笑道:“娘娘,这些丝线不满意,不如让瑶儿去问问绣坊那边可有别颜色的丝线。”
“翡翠既说了,你便去吧。”
皇后一发话,瑶儿福身,迅速去了。
容音失了兴致,将彩色丝线扔到了箩筐里,又拿起那卷宋词从头翻了起来。翡翠把箩筐放在一旁,来回殷勤地沏茶,布置点心。
翡翠将容音伺候得舒服了,好奇问道:“娘娘这络子,可是给皇上打的?”
“是给傅恒的。”容音语气平淡地解释,又带了一丝惆怅道:“皇上自有绣坊、各宫嫔妃为他打络子,对他嘘寒问暖,不缺本宫一个。倒是傅恒的络子早就旧了,额娘眼睛不好,他又未成家,本宫这个做姐姐的竟没看见,当真是失职。”
“娘娘不必担心,富察侍卫年少英俊,文武双全,又深得皇上重用,自能觅得良缘。”翡翠恭维之余,想起傅恒英俊的面容,脸庞上不由浮现羞涩。
傅恒大人这样的容貌、人品和家世,谁不谁生向往。可惜她只是一介小小宫婢,嫁与他这样的皇亲贵胄为妾也是奢望。
容音咳嗽一声唤回翡翠飘忽的心思,翡翠低垂着眸给皇后提意见,“那络子既已旧了,娘娘不如按原先的模样给傅恒大人打一个。”
“原来的络子已烧了,且那不是本宫打的,傅恒以为是我打的,才戴在身上数年,这回我要为他多打几个络子才好。”容音既对翡翠说着,也是自言自语。
那络子已没了,纯妃对傅恒表达情意的唯一证据也毁了。她既瞒着这件事,就让这件事永远尘封。纯妃以后无论承宠与否,容音都不在乎,只愿她干干净净,别再害人性命。
若是纯妃再对她的孩子出手,她富察·容音绝不会手软。
翡翠见容音神色郁郁,也不敢再多嘴,只是又为主子换了一盏热茶放在手边。
正殿熏香袅袅,沉静的如一幅画。
主仆二人都没发现,殿门外立着一道身影。
在殿外的守门的宫女太监皆被尔晴打发下去,她偷窥着殿内,瞧着翡翠没有为自己求情,皇后更是无一字提及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气愤。
明明她什么事情都没做错,平白无故就失去了大宫女的位置。皇后还让瑶儿那个末等丫头踩着她上位,给她好大一个没脸,这些时日她不知受了多少嘲笑白眼。
长春宫人人都知道皇后下月十五要赶她出宫,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尔晴放下帘子,踩着脚步忿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