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传言扩散得速度快得惊人。
秋渊还没将沈烟带入皇宫，关于他的传闻已浩浩荡荡传遍了主城。
马车一路行驶，在入宫时进行例行检查，车帘被掀开，守卫恭敬向三殿下行礼，他们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沈烟。
哪怕少年脸颊有伤，众人却依然觉得他好看，只可惜下手太狠，伤口处突兀，破坏了整体。
如果只看他没受伤的半边脸，好看似仙。
听说这伤是他自己弄的，当真下得了手。
秋渊目光冰冷地看向守卫，他双手握成拳，脑海仿佛有恶鬼在叫嚣，引诱让他将他们的眼睛挖出来。
沈烟对秋渊最是了解，他敏锐地捕捉到秋渊冰冷双瞳下掩藏的怒火，回忆过去，秋渊总喜欢用残暴的方式发泄心中愤怒，所伤无数。
秋渊不喜欢除自己以外的人看他，不喜欢他人触碰他，更不喜欢他人关心他，这是早期，到了后来，他们盯着他看，秋渊会挖掉他们的眼睛，他们碰触他，他会斩断他们的双手，他们说出关心他的言语，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他会挖掉他们的舌头。
宫女宫监看他时必须低头，他们不小心碰触到他，会怕得手脚发软，如非必要，他们不敢与他说一句话。
秋渊是来自深渊的恶鬼。
那时，沈烟的世界里只有秋渊一人，也只能有他一人，他不允许他看着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明明四处都是人，他能看的只有秋渊一人，他也只能与秋渊一人说话。
他是个疯子。
沈烟感觉，秋渊的情绪已到了爆发的边缘，再这样下去……
沈烟感到大脑隐隐泛疼，他想，如果不补救，他或许会重复前世的一切。
沈烟看向那些仍旧在看着自己的守卫，声音冰冷：“看什么，没见过人吗？”顿了一下，他言辞犀利：“再看，就挖掉眼睛。”
听到沈烟的威胁，守卫愣了下，从愣怔中回过神，眼中有着惊愕。
秋渊看了沈烟一眼，他又将目光收回，心底那一丝不快在沈烟刻薄的言语下荡然无存。
秋渊想，沈烟不允许别人看他，但是，他允许他看他，这是不是代表着……
在沈烟的心中，他其实是特别的？
沈烟疑惑地看向秋渊，为什么前一刻他的情绪还在爆发的临界点，现在又忽然开心？
沈烟很了解他，但是他了解的是过去的他，现在的他好像有些难懂。
沈烟收回目光，马车驶入皇宫。
沈烟将车帘放下，他闭上眼睛，感知力小心翼翼地探出。
他对皇宫无比熟悉，不过他所熟悉的是六年后的皇宫，所熟悉的人也是六年后宫中人。
六年前人与事物，会在时间海中有莫大的改变，就好像现在一座座宫殿，在这六年的哪一天会被秋渊愤怒中所毁，之后又建立一座座新的亭台楼阁。
哪怕新建立的宫殿尽量模仿过去，却在不经意间总有细微的改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就好像死在秋渊手上的人，在同样的时间河流中再也无法重生是相同的道理。
沈烟感知力释放缓慢，尽量小心，避开了许多地方。
宫内有些区域设立了防窥界，这是为了防止祭司、神官等神职者释放感知力时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地方。
在沈烟的感知下，不远处发生的一幕，尽数收入他的脑海中。
几位守卫交流，其中一位守卫冷嗤一声，道，那个沈烟好生高傲。
另一位守卫冷笑一声道，他还说谁看他，就挖掉谁的眼睛，他认为自己是谁？
不就是凭借三殿下的宠爱吗？他莫不会认为在他毁容后，三殿下还会喜欢他吧？
谣传楚楚小姐不及他一分，在我看来即便他不毁容也远不如楚楚小姐！一个真正的美人，要美的不仅是皮相，还在于骨，那个沈烟虽有皮相，却无骨相。
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传闻就是传闻，不能尽信，传闻中他怯懦，可之前他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哪里怯懦？
还有人说，他脸上的伤是自残，可他恃宠而骄，怎会有自残的勇气？
…………
……
仅仅是片刻，关于沈烟威胁卫兵，要将他双眼挖出来的消息传遍了皇宫。
另一端。
神殿。
老祭司从床榻上起身，一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立刻搀扶他的手臂，询问：“祭司大人，您要去哪里？”
老祭司道：“我要出去。”
少年看向另一位少女：“妍儿，去拿裘衣。”
妍儿应一声，她转身进入内室取出裘衣递给少年。
柳青接过，动作轻柔地披在了老祭司单薄的身上，他又命其他神伺准备好炭炉随身携带。
老祭司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所有人重视。
老祭司走出大厅，一行神伺跟随在老祭司身后，形成长长的队伍。
柳青道：“近日才下过雪，松林白雪一片甚是美丽，祭司大人，您可以到松林走走。”他建议。
老祭司道：“松林就不去了。”顿了一下，他道：“直觉告诉我，近日出来走走，我会见到我想见的人。”
妍儿疑惑：“祭司大人想见的人？”
柳青：“是下一任祭司吗？”
老祭司：“或许是，或许……也不是。”他并不是很肯定。
妍儿：“祭司大人，您说的是近日，”顿了一下，她又说：“近日，下任祭司候选人将会入宫。”
柳青道：“祭司大人，最近天凉，您要保重身体，其他事不急于一时，过不久，您就能见到您想见之人了。”
妍儿：“不过，祭司大人您之前说过，或许下一任祭司并不在选定范围内，但是按照您现在的预感，肯定不会有错了，你可以放宽心。”
老祭司唇角微弯，苍老的面容染上一丝笑，仿佛是在对他人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喃喃道：“真想快些见到他啊。”
众神伺感到很奇怪，当时祭司大人预言时，他看起来对下任祭司并不是很在意，更没有迫切地想见到他，但是……
现在老祭司看起来，却急迫地想要见到一个人，他甚至不确认，那人是否是下任祭司。
为什么？
这一日，对神殿众神伺而言是让他们震撼的一天。
神伺不经允许，不得离开神殿。
祭司为神殿最高掌权者。
偌大的神殿，也仅有老祭司与两位神官可自由出路，不过，如非必要，祭司与两位神官绝不会离开神殿。
祭司大人有多久没离开过神殿了？
在众神伺的记忆中，祭司大人从未离开过神殿，然而今日，他带着神殿一干神伺跨出了界限，带着他们走出了神殿。
直到跨出那道仿佛将世界分割成两半的界限，跟随在老祭司身后的众神伺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就这样，走出了他们认为他们这辈子也无法跨越出的界限？
这就好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众神伺茫然地看向祭司大人，他们跟随祭司大人一路前行，大脑混乱，久久无法回神。
不久后，他们看到了宫女太监，比起他们，这些宫女宫监受到的震撼比他们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入宫已久，却从未见过神殿中人，不过他们认识神殿服侍，他们恭敬地向老祭司等一行人跪拜行礼。
老祭司带领众神伺缓步而行，见到这一幕的人越来越多。
人是有好奇心的。
虽同在一片空间，神殿却一直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除了陛下与几位皇子皇女，极少有人能够进入神殿。
皇宫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神职者，他们对神职人员充满了好奇。
明知不允许，也有一小部分人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跟在老祭司等人身后，他们好奇，祭司大人要去何处？
人多，消息便容易流通。
虽不是刻意，走出神殿后，老祭司等人听说了许多外界传闻，这些传闻主要围绕在了两人身上。
其一是司瑶，其二是沈烟。
他们说，司瑶以范围式浅显治愈，治愈了众多精神海陷入中、重度紊乱状态的战斗师。
众神伺心中感叹，谣传中的司瑶小姐好厉害。
在此之前，他们就知道司瑶的存在，除此之外，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主城一些成名人物，如月归、沈楚楚……
不过，沈烟这个名字，他们是第一次听说。
那些宫女说，三殿下喜欢沈烟，强行将他带入皇宫。
宫女又说，沈烟因一些意外毁了容，如果他没有毁容，他绝对是鸾凤第一美人。
外表好看又如何？他性格嚣张跋扈，凭借三殿下喜爱初来便威胁挖掉后卫的双眼，实乃蛇蝎心肠。
根据谣传，众神伺先入为主地有了对沈烟的第一印象。
这是非常糟糕的印象。
柳青询问老祭司，是否有目的地？
老祭司缓缓摇头。
当老祭司停下脚步时，身后冗长的队伍紧跟着停下。
他们来到了三殿下的寝宫，景毓宫。
景毓宫一位太监诚惶诚恐，他双腿发颤，恭敬行礼：“祭司大人，您来找……三殿下吗？”他内心又激动又惊惧，有生之年，他竟能见到尊贵的祭司大人与众神伺。
柳青等人目光疑惑地看向老祭司。
老祭司询问：“今日，景毓宫可有外人来？”
太监略微思索一下，他道：“您说的……？”他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询问：“是沈烟少爷吗？”
老祭司：“……”
柳青等众神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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