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六章
居伊被厉江带走以后,并不知道最终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从来没有独自一人被孤立在狭小的黑暗中,终日不见阳光,离开家的男孩害怕极了。
可是厉江用最严厉的语气告诫过他,“要想活命,就不要出来。”
早知道当时就不这么勇往直前,背负着学院大家的希望,自己一个人闯了云龙山。
居伊坐在墙角,将头埋了进去,“妈妈,我好害怕啊......”但是当裴九冀的面容出现在他脑中时,这一切又变得值得了。
从学院踏上云龙山这条路,义不容辞从未后悔过,居伊曾经想要努力成为的那个人,也在如此努力地发光发亮吧。
突然,房门打开,光照进来的时候,却和想象完全不一样。
事情终于结束,厉江从紧绷十天未休息中脱离出来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疲惫,其实早已经不堪重负,反正本来就是颗弃子,从始至终。
从那个女人将他抛弃,再到那个男人利用他,最后是萧全峰,他们都在利用他,厉江那仅存的求生欲,留着他最后一口气罢了。
可孩子有时候也想,有一个名为母亲的怀抱,有一个名为父亲的保护,有一个名为家的地方,可以等着他。
任务结束的那一刻,裴九冀重生为最强武器,程北漠接替组长,原本只是个辅助品的厉江,对于萧全峰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价值,厉江离开时,没有人看他一眼,可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好想回家。
支撑厉江从实验室走回宿舍,完全是因为有一个人,被他关在了宿舍里,感谢到这个时候,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有这个人。
厉江为了躲避萧全峰耳目,将居伊关在了自己的宿舍,这里也许是云龙山唯一最安全的地方了。
而刚推开门,厉江直直倒了下去。
居伊惊呼一声,用肩膀接住了他,“你怎么样?”
厉江抬眸了一眼,不敢再留恋,“任务结束,现在没有危险了,我送你出去。”
那时候,居伊才突然知道厉江将他关在这黑暗中,原来是在保护他!
如果男孩有更好的地方保护他就好了,可惜价值不多的小男孩,也只有这一间背阳光的宿舍罢了。
厉江虽然跌了两步,仍旧搀着居伊,“我送你出去。”
出乎意料,这一次居伊却没想着快些逃离,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厉江按了回去,“我不走,你这样还想送我出去,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这一次厉江抬着头,在那清澈的双眸中,却没有看见一丝名为利用的杂质。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不为什么对另一个人好吗?
......
程北漠大概知道这一次萧全峰是如何让裴九冀安静下来,那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已经算不出剂量的镇定剂。
心疼,心真的好疼,比那时生生剖心还要疼。
程北漠一路上紧紧抱着裴九冀,渴望给他温暖,可这一次并没有,裴九冀在他怀中不住颤抖,原本就单薄的肩膀,更加脆弱。
“九九......”程北漠轻轻换了一声,勒地更紧了,默默骂了句,“萧全峰那个混蛋!”
而程北漠从云龙山带出来包裹好的裴九冀,看到他密密麻麻的针眼,那还只是他满身伤痕的一点点微小痕迹。
用最黑暗的方法逼出记忆,无论是从精神还是□□上,都给予了非人类所能承受,刻骨铭心的疼痛。
当程北漠把裴九冀抱回迷城,请席姜连连和迷城所有顶尖级医生来了,医生们在绝对无菌的安全下,终于掀开裴九冀身上盖着掩藏他们罪行的单子时,饶是上了这么多场台,什么血腥场面都波澜不惊的大夫们,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多么坚定的意愿,一定要回来再见到一个人,才能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还能活着回来。
手术室的灯光亮起,柯七柒抓紧了手心,席茶努力安慰她,“没事,都会没事的。”可是这女孩的手,也在颤抖着,那曾经作为她未婚夫的裴九冀,也像哥哥一样保护过她们,她也曾经想尽一点责任,能够打开孤闭的少年,而不是看他变成了现在遍体鳞伤的样子。
这一次程北漠并没有展现出以往的冷静,他们看着应当绝对冷静的城主,也焦急地在手术室门口晃了三圈,乱杂的步伐让他们更加紧张。
没多久,手术室门打开,满怀期待的目光,定格在席姜的身上。
可是让他们失望了,事实过于难忍,席姜只问了程北漠,“你要来看一眼吗?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程北漠在医助帮助下换好无菌手术服,心里想着,为什么席姜会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而那事实是,无论做了怎样的心理准备,裴九冀身上的伤口都足以让程北漠,就地发狂。
他们狠足了心,裴九冀全身上下原本洁白嫩滑的皮肤,青紫和伤口遍布,还有被电流烧焦的痕迹,全身找不到一处还能看下去的地方,有的伤口深入骨髓,血肉毫不保留翻了出来。
而这全是皮肉之痕,伤在无比娇嫩柔软的皮肉上,更加疼痛,相比之下手臂上十几个针痕,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许是疼得已经麻木,医生从裴九冀伤口取出一块遗留的针尖时,他也没有醒,只阖着眼,全身颤了两下。
不用想也知道,这该有多疼。
这可是他小心捧在心尖上的人啊!
“九九,九九......”程北漠不敢去碰触害怕增加裴九冀的疼痛,一遍遍轻声呼唤着裴九冀的名字,他知道裴九冀最怕疼,那时候脚崴了都可以疼出一身冷汗,可裴九冀最能忍,就算那样也没有哼过一声。
所以他们便要如此狠绝吗?用一层盖过一层的疼痛,来濒临裴九冀可以忍耐的极限,来让他突破那道封印。
程北漠攥紧了手,现在把他们杀了一百万次,也不能弥补他们曾经犯下的过错,“我操他妈的萧全峰和凌辰!”
绝对是下了极深的杀机。
如果不是裴九冀在手术台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朦胧中伸手喊了一句,“北漠......”
程北漠只能暂时放下讨伐的事,反手拉住了他,“九九,我在呢。”
可是即便是已经不能忍受的触目惊心,程北漠还是低估他们了。
包扎好的裴九冀送去了病房,程北漠一直坐在床边等着他,就像是那一年,他一直坐在他床头一样,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终于等来了一双再次张开的双眼。
裴九冀并未真的清醒,身上的疼痛虽然减轻,但还是足以让他神志分离,干涸的舌头舔了舔已经裂开的嘴唇,呢喃地向随便身边的谁哀求,“水,水......”
程北漠如梦初醒,赶快将床边一直备好的温水,端给了裴九冀。
得到了水就像是得到了生命,裴九冀不顾一切抱起了碗,生吞硬咽向肚子里灌,果不其然因为太着急呛到了,闷着头,使劲咳嗽,仅剩不多的气力加上一动就疼的伤口,让他咳嗽得意外艰难,最后看上去竟然是颤抖。
程北漠心里揪在一起的疼痛,想要伸手摸摸他,可是刚抬手,却看到裴九冀惊愕抬头,这几天受到的酷刑太多,看到扬起的手掌,便是下意识的害怕,裴九冀裹着被子,迅速退到床角。
这是一种如何刻进骨子里的恐惧,裴九冀陡然瞪大双眼,“别靠近我!别...靠近我......”呼吸急促起来。
程北漠终于没忍住,还是紧紧将裴九冀抱在了怀里,这时裴九冀的呼吸才逐渐放平稳,程北漠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绝对有温热流淌下来,“对不起九九,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兴许是安慰真的起了作用,裴九冀逐渐安静了下来,裹在被子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程北漠猜到了他要问哪句话,“我,我想喝冰可乐。”
“......”果然,可乐才是一切快落之源,程北漠算个屁。
可是可乐这种苦中找甜的饮料,怪不得裴九冀喜欢喝。
喝到可乐的裴九冀,就像是在游乐场游玩累了一天,终于喝到饮料的小朋友,抱着杯子大口饮了下去,末了打了个满足的气嗝,抱着被子又睡着了。
席姜说,能睡着总比发疯要好。
静脉营养着,如果裴九冀能这样一直安静地沉睡下去,是不是也无所牵挂?
就这样静静坐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安稳沉睡,他伴在床边看着书,程北漠抬头时,夜晚的银白月色恰好洒在二人身上,竟然早就已经白了头。
程北漠叹了一句,“原来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
程北漠就算不休眠,十天十夜不休也可以,但兴许是裴九冀睡得□□稳,他在他身边坐了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阖了眼。
等程北漠再醒来时,床上居然空了。
“九九...”程北漠慌张去找,“九九!”迷城的人们,从来没见过城主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踢着一双鞋,慌不择路,一直一丝不苟的头发抓得凌乱,一向清淡的面容满是焦急,见谁抓谁地问,“见到九九了吗?”“见到九九了吗?”
平齐叹了声气,“也许他宁可自己消亡,也不想裴九冀大人受一点伤害。”
而此时的迷城巡逻组训练场,有一个人正穿着病号服,不知所措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