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舍
房间里柳生音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静静地凝视着桌子上摆放的苹果,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果不是眼睛还间或地眨上一眨,知道她是个活的生命体,那么只怕看到的人一定会把她当做木雕一般。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一天的到来快的让她都有些措手不及。柳生音伸出手去,拿起桌上的苹果,没有削皮,慢慢地啃了起来。香甜的苹果吃在嘴中味同嚼蜡,心中涌起了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眼眶也有些发热,柳生音抬起头,努力地抑制着眼泪,不让她流出来,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其实有什么好伤心的呢,反正本来就根本不曾拥有过,可是心为什么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柳生音无限怅然,满脸落寞……
推开卧室的门,房间里挂着整整一堵墙的五颜六色的千纸鹤,每根线上穿着的千纸鹤上都是一千只,为了叠这些千纸鹤,柳生音曾经通宵达旦,彻夜不眠,甚至手指都曾经磨破过。只是这些再也不需要了。
轻轻地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纸鹤,翻开翅膀,柳生音看着上面娟秀的小字发呆。其实这里的每只千纸鹤的翅膀下面,柳生音都写着她最真挚的希望和祝福“希望他的伤病早一天治愈”“祝愿他早一点重返网球场”……
前世的时候柳生音曾经听说只要在叠千纸鹤的时候虔诚地许下心愿,等叠满一千只千纸鹤的时候愿望就可以成真。不管是否灵验,为了手冢国光柳生音都愿意试试,为此在手冢国光离开日本前往德国治伤得时候,柳生音就到工艺品商店买来纸,拿回家慢慢地裁开,然后开始叠千纸鹤,柳生音敢保证,她这辈子都没有那么虔诚过。
含泪的目光在墙上的千纸鹤上扫过,柳生音找来个木盒,然后一点也不温柔,用近乎粗鲁的方式把满墙的千纸鹤扯了下来,一只只地扔到纸盒里,点燃,燃烧过后飞起的纸灰充满了房间,柳生音打开窗子,让烟散去,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或许是哭活血是被烟熏的。
将所有的千纸鹤烧完,柳生音走出家门,她只是想出去,并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可是当她无意识地在街上走着,等反应过来看着身侧熟悉的建筑,柳生音愣住了,她竟然走到了当初迹部景吾和手冢国光进行那场经典的“迹冢”之战的运动公园的网球场门口。
柳生音下意识地抬腿迈步登阶,走进了运动场。室内空无一人,可是柳生音眼睛似乎看见看台上坐着满满地人,耳边响起了那日的欢呼声,呐喊声,空荡荡的比赛场地似乎又坐满了人,热闹沸腾,比赛场上手冢国光拖着红肿的胳膊正在和迹部景吾进行交战。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重现,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今日、刚才……
手冢国光对青学网球部的责任,对胜利的执着,对网球的热爱……让柳生音为之心动,就在这里开启柳生音单恋的历程,从这里开始就从这里结束吧。
柳生音微微眯了眯眼,尽量想露出一个微笑,可是无论柳生音如何努力,面部神经都如同坏死了一般,嘴角根本无法上扬,可是柳生音眼里的泪珠却不由自主地滚落了下来。曾经柳生音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在心底默默地喜欢着手冢国光,只是现在不得不把它斩断,是连根拔起的时候了……
在这里,爱情就那么突如其来地降临到柳生音的身上,没有打过半点招呼,稳稳地把手冢国光的名字放到了柳生音的心房。随着越了解手冢国光一分,这场爱恋就越深一分,只是爱恋越深一分,柳生音就越绝望,因为在她柳生家的家规里做出选择的时候,早已经把这场爱恋的机会给放弃了,于是这也就注定了柳生音对手冢国光的感情是一场无望的悲恋。
尽管理智早已经告诉她,一定要尽早从这场无望的爱情中走出来,可是说的容易,坐起来难,为此柳生音总是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的,可以少少的任性一下,稍稍的放纵一下,毕竟你现在还是一个身心自由的女孩,你完全有权利去爱,因为你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只要记得等有一天你不在自由的时候,把它斩断就可以了。
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满满的放纵自己,于是在这场奇特的爱情里面,柳生音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等现在回头准备挥剑斩情丝的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任性的太多,放纵的太多了,情丝还未断,心已经有了血淋淋的伤口,痛彻心扉……
既然知道自己是在错误的时间喜欢上对的人,在心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根本没有爱上手冢国光的资格,为什么还要放纵自己的爱?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魅力,人的行为可以自制,但是心却无法控制,纵然理智上已经非常清楚明白地这场爱恋不该开始,应该尽早放弃,可是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为动心的那个人而牵肠挂肚……
每天理智和情感都进行着紧张的厮杀,虽然很累,却依旧乐此不疲……
沿着阶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看下去,柳生音轻抚着观众席上的围栏,这里的一切都没变,可是却有些东西不同了。不管情不情愿,必须挥剑斩情丝了,因为现实已经不容许自己这样了,继续下去,会毁了自己的……
恍惚中柳生音好像回到了在机场送手冢国光去德国的时候,看着他转身,那一刻她有股冲动,想现身飞奔过去,和他一起到德国。可是最终柳生音没有,只是选择躲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强撑着微笑祝福。由始至终,柳生音连站在阳光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直躲在暗处,而从头到尾在这场爱情里柳生音都是选择一个人唱独角戏。
既然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一直往前,坚定地往前吧,不要回头!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为何遇见?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柳生音仰起头,看着蓝天上飘过的白云,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川田秀子。尽管川田秀子把生活想得过于简单了,可是她那为了爱情而飞蛾扑火般的决绝的勇气却是柳生音所不能的,也不具备的。
忽然想起曾经在训练川田秀子练习唱歌的时候,当时为她选了两首曲子,一首《菊花台》一首《千里之外》,当时为了让川田秀子唱得更有感情,柳生音努力地将歌中的含义解释给她听。那个时侯川田秀子非常喜欢《千里之外》这首曲子,曾经听这首歌曲的时候哭过,或许川田秀子已经意识到她的爱情最后也可能是个悲剧了吧?
对于川田秀子来说爱情对于她来说等同于空气、水和面包一样,没有了爱情她的生命也没有了价值,这是川田秀子最可悲的地方,难道自己还要打算步川田秀子的后尘吗?可笑,自己不是一向自诩为最理智的吗?自始至终都在这场爱情中保持着理智,不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吗?为什么自己这么另类?难道是因为自己并没有真正的爱上手冢国光?可是每当想起他心底涌上来的那股甜蜜是什么,每当要斩断对他的牵挂心中涌起的痛楚又是什么?……
柳生音突然有点唾弃自己对感情的犹豫,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这么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要不就像川田秀子那样努力地去争取好了,就算最后头破血流也无所谓,又何必在这里犹豫不决,真是不讨人喜欢的个性,在这样下去,自己都唾弃自己……
家人和爱人放在天平的两端,明显地偏向家人的一端。自己真的想要一个叫做手冢国光的恋人吗?自己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不要”,但却从来没有也不敢想过“要”这个答案。还真是胆小呀,多好笑?明明是自己选择放弃的,可是却在这里……自怨自艾,哭泣着哀悼自己的爱情,表现着自己的伟大……柳生音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既然没有开始,那就彻底地没有交集吧!只是再也不能停留在这里了,因为这里的种种,这里的一切总是会让自己想起手冢国光,就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他的味道,如果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再来个不期而遇,那么只怕自己下定的决心就会付之于流水了。离开吧,既然早已经“错过”了,那么就让这个错过变成永远。
柳生音眯着眼,将眼中的泪使劲收回,心中如刀绞般的疼痛。这份感情需要割舍,需要遗忘,不管有多痛,多舍不得,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是柳生音觉得这种痛,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身后传来脚步声,柳生音回头,看见不二周助。柳生音看着不二周助,平常看惯挂在不二周助脸上的微笑在此时是那么的刺眼,她语气不善地质问:“笑,笑,有那么多事情可以笑吗?为什么你整天都在笑,不累吗?”
不二周助笑眯眯地回答:“怎么会累?微笑是人类最基本的动作,因为微笑你可以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因为微笑,你可以让锥心般的痛楚变得不那么痛,因为微笑,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还很美好,笑容是这个世界给我们最好的东西,我们应该笑着迎接我们的生活,而不是哭泣。知道吗?”
对于不二周助的“大道理”,柳生音保持沉默,不过还是伸手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努力地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不二周助一屁股坐到了柳生音的身旁,“借我靠靠!”柳生音将头轻轻倚在不二周助的肩膀上。柳生音庆幸这个时侯她身边还有不二周助这个挚友在,不过尽管和不二周助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柳生音也没有打算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告诉他,对柳生音来说她爱上手冢国光就如同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一样,是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花园,从今天的此时此刻起永远不见天日。
不二助笑眯眯地,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微微睁开的眼睛里闪烁的冰蓝的光辉泄露了他心底的最真实的情绪,还是很担心柳生音的吧。
柳生音就这样靠在不二周助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样坐着,直到运动场的管理员赶人,两人才离开。这期间除了柳生音刚开始的的主动挑衅,不二周助有开口之外,他一直保持沉默,而柳生音也无言。走到运动场出口,柳生音回头张望了一下,心底默默地说了声“再见”,再也不见。
说了再见,一直向前,不再彷徨,不再思念。告别摇摆,不会回头。斩断牵挂,永久告别……
走出运动场,不二周助轻笑着说:“作为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柳生你应该记住我刚才对你所说的那番微笑的理论,其实你是很适合笑的。”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恨相见、求不得。生活中哪有那么多事情让人高兴地事情让人一直笑,我可不像你。”柳生音幽幽地叹着。
不二周助收起戏谑的表情,正色地说:“你还记得青年集训的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吗?那时的你是多么的通透,现在的你——”不二周助轻叹了一声,睁开的眼眸里是一幅了然的神色。
柳生音对上不二周助的眼睛,那里面的神色显示着“我什么都知道”的意思,让柳生音心里有些恼怒,脸上带着一抹看穿的狼狈,吼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不二周助面对着柳生音,一言不发,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吼出来的柳生音有些尴尬,为什么要发火呢!看着不二周助的目光带着歉疚,道歉的话却在嘴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好了,我送你回家吧!”不二周助出声打破了俩人之间的尴尬。不二周助移动着脚步,先走。
柳生音站在原地不动。
“走啦?”不二周助又折回来,站在柳生音面前。
“我不回家……等一下要去机场,离开这里。”柳生音抬头瞅了不二周助一下,然后又很快低下去,轻声说。
“是吗?”不二周助眼睛睁开,冷蓝色的眼眸盯着柳生音,轻声问着。
“嗯。”柳生音低着头,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要去哪里?总也要回家收拾行李吧?”
“不需要,护照和信用卡我都已经带在身上了呢。皮皮我已经找到人代养了。至于去哪里我不知道,反正哪里都好,就是不会在日本。”柳生音决定是随到机场买票就走,没有确定固定的目的地。
“……”不二周助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柳生音。
“那学校那边呢?”不二周助提出疑问。作为一名学生就这样离开是不行的。
“我已经请好假了。”
“什么时候回来?”
“……”柳生音不答。
“不是说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吧?”不二周助怔了一下,追问道。
“回来是一定会回来的,我出去的时间不会很长,至多三四个月,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学校方面如果假已经满了家里人会帮我续的,这方面也不用担心。”柳生音呐呐地说。
“……”不二周助伸手拦截了一辆出租车,开门上车,然后从车里探出头来对站在原地不动的柳生音说:“还不上车,你不是说去机场吗?我送你。”
“谢谢!”听到不二周助的催促,柳生音上了车,关上车门。
“不用客气,你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算不用我送你不是也决定走了嘛。”不二周助从包里掏出纸笔,在便签纸上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和手机递给柳生音说:“到了国外给我打电话。”
“好的。”柳生音接了过来收好。“我和你联系的之后你知道我在哪里请不要和别人说,包括我的家人。”
听见柳生音的话,不二周助惊讶地蹦了起来,忘记了在车里,头撞到车顶,不二周助喝止司机停车,转身问柳生音:“你离开日本你家里人不知道吗?”看着柳生音什么都打算好,安排好的样子,不二周助以为柳生音家里也知道她的计划,可是从柳生音刚才说话的语气里透露出的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爷爷同意我离开的。”柳生音神色淡淡地说。柳生音家里的还是有人知道她离开的,只是只限于柳生爷爷一个人,柳生爸爸、柳生妈妈和柳生比吕士对于柳生音的这次离开完全是毫不知情。
不二周助听了,没有说什么,冰蓝的眼睛睁开,对上柳生音坚毅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停下来的司机发动车子,送柳生音到东京国际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