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不要你觉得 我要我觉得
走到大街上,童建国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谁说这个年代空气清新,没有雾霾?
居民区的雾霾多的吓人好吧。
家家户户烧劣质煤,烧苞米杆子,没有雾霾才怪了。
又不像欧美农村。
人家烧的是劈柴,那当然污染小了。
反而大马路上空气更清新一些。
因为根本就没有汽车。
好一会儿才过来一辆马车。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撩着蹶子猛跑着。
到了跟前突然一扬尾巴,“噼里啪啦”拉了一堆马粪。
我去!交警!交警叔叔呢!
童建国刚一掉头,突然有五六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拐着粪筐提着铁锹冲过来。
围着那一堆热气腾腾的马粪两帮小孩儿竟然争执起来。
“是我们先来的!”
“我们先来的!”
“我们!”
“咳咳!”
童建国背着手走过去。
“男的不要草草,女的不要痒痒。”
两伙小孩立刻停止了争执,抬头打量童建国。
“嗯,那个啥,马拉蛋糕、牛拉花卷,什么拉豆儿?”
“羊拉豆儿!哈哈哈哈!”
一个小孩儿大笑着。
其他几个孩子却一脸严肃,有一个脸上还露出几分不屑。
妈蛋!孩子都没有三观,都是小畜生!
尤其这个年代,他们习惯被家长老师严厉对待。
你对他们和蔼可亲,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是社会边缘人。
要是被他们当树哥就惨了!
你算老几啊?关你屁事啊!
“我觉得……”
一个小孩儿嘟哝着。
“住口!”
童建国大吼一声。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小孩儿吓得差点哭了。
童建国又换了和蔼的口气:“那个,听大哥哥的,大哥哥给你们做主!”
“嗯!”几个孩子一起点头。
“刚才我一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是啊。”
“你们比他们早到一点点。”
“你看!就是我们先到!”
“明明我们先到……”
“不过,我特地看了下时间……”
童建国说着,还拍一下自己手腕。
其实他手腕上哪有表啊。
一只手表一两百,学徒工的半年工资都买不起。
“嗯,你们比他们早到0.4秒钟。”
“早0.4秒也算早!”
“就是!0.4秒都打破纪录了!”
“哈哈哈哈!”
那帮人得意地笑着。
“四舍五入学没学过?”
“学,学过……”
“那就对了!所以,你们算打平了!”
“怎么算打平了?我们比他们早到0.4秒。”
一伙人不服气。
另一伙人嗤之以鼻:“听不懂人话啊?0.4秒不算数。”
“行了!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来!趁这堆蛋糕还热乎,你们把它平分了。”
说着,童建国从一个小孩儿手里夺过铁锹把那堆马粪分成两堆。
“再给我们一个!”
“我们这边少了!”
“行了!就这么地了,赶紧拿走!”
童建国转身离开没几步,两伙刚才还争执不休的小屁孩儿却像老朋友一样聊得火热了。
“你们还差多少?”
“还差一半儿呢?”
“要不咱哪天到园艺大队偷鸡粪?”
“好啊,园艺大队养鸡的最多。”
两伙小屁孩儿聊着聊着,竟然议论起童建国了。
“那个大人自称大哥哥,长得比我爸还老……”
日嘛!你们……
童建国又走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怎么回事?明天就是新年了,怎么一点没有节日气氛啊?
这会儿的人对元旦无感啊。
跨年啥的根本没人在意。
走了好一会儿,童建国才在路边一栋房子的黑墙报上发现彩色粉笔写的“欢度元旦”的字样。
童建国刚叹口气,突然就听到“砰”地一声。
童建国吓得跳向一边,就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手里举着枪状物在比划着。
而且枪管儿还冒着烟。
我草!火药枪!
童建国刚一愣神儿。
另一边的家伙突然又举起火药枪了。
“砰!”
童建国这才看清,两人一手拿着火药枪,一手还拿着个锅盖,当做盾牌。
“啪!”
铁沙子喷在锅盖上。
尼玛!不要命了!
再看两个人,都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们就继续作吧。
童建国小跑着离开,刚停下脚步又听到“啪”地一声。
这又是在搞什么?
这回是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拿着类似的玩意儿。
是用铁丝折成的,前头装的是自行车链条,一根火柴插在里面,俗称火柴枪。
虽说火力不猛,可也有一定的危险啊。
这两个**崽子连锅盖都不用,直接对射。
尼玛,都是精神病啊!
童建国一路走着,四下打量着,想找到个体户。
但很遗憾,根本没有。
好容易走到汽车站跟前,总算看到一个个体户了。
而且,这个个体户相当嚣张!
他在车站门口支着张桌子,桌子三面都贴着红纸剪的大字:刻章!
尼玛!有没有搞错?刻章办证都这么正大光明?
童建国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这伙计跟他年龄相仿,但童建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回城知青。
首先,他手很细致,不像童建国这种老树皮一样的手。
其实,童建国这种手干一两年农活就摧残出来了,想恢复原状且得三五年。
再看他的眼神也不对。
他的年龄跟童建国相仿,如果下乡的话铁定是老三届。
所谓老三届其实是六届。
64、65、66年的初一、初二、初三和高一、高二、高三生。
童建国是高二生。
这伙计念书再晚,怎么也是初三或者高一了。
在当下,属于文化水平较高的了。
这帮人虽然被生活摧残的没人样儿了。
但骨子里还有那股劲儿。
而这伙计眼神发飘,显然在市井中已经摸爬滚打有年月了。
“大哥,您刻章吗?”
刻章老兄打招呼。
“暂时不刻。”
老兄继续埋头刻起来。
看了会儿,童建国想起来了。
他这刻章就是专门给私人刻的。
都不用向有关部门备案。
或许这会儿文盲比较多。
不管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办理各种需要签字画押手续时,统统使用个人印章。
所以说,这个市场其实相当壮观。
从这伙计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日子过得挺滋润。
脚上穿着翻毛大头鞋。
这鞋在劳保商店得卖五六十元一双。
手腕上戴的奥米伽也得200来元。
身上的军大衣干干净净,头上也没戴大棉帽。
而是戴着个毛线护耳。
坐在那里就跟一发报员似地。
也隔三差五总是有来刻章的人。
他们一般都不说话,就递过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再选一下印章。
一般都选木头的,好一点的选塑料的。
刻章的哥们儿手头很熟练。
一边看着纸上的名字一边用铅笔在印章上打好隔断,然后把名字倒写到印章上。
接着,举起小刻刀就开始工作了。
童建国看了会儿就想:这营生咱也干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