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音家的娜纶

第37章 白音家的娜纶

“阿龙加、阿龙加,鸡鸭落伍了、鸡鸭落伍了……”

拜耳大师的鹩哥扇动着翅膀从艾思敏的手掌中直接飞到了阿龙加的头顶上,一边啄几口他的头发,一边不停地大声吵嚷着。

面对前来迎接他的同伴们,阿龙加笑了笑。

“那位大家长在市长面前一直坚持想让我给他的儿子抵罪,”他说,“但当时你们也看到真实的情况了……”

“对,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大农说,“看到你在用力救他,想拉他上去,可是他自己……这种人神怎么会饶恕他呢?我要说,幸亏还有两位官长也在现场。啊,全是真神保佑……”

“唉,”艾思敏在一边却故意重重叹了口气,将双臂架到胸前,眼睛望着天空说:“我在叹息,某人还真是处处有好运气呢!被人吊在半山崖上,要死不活的时候,就居然有人搭救;被人骗光了旅费,还居然有顺路车捎带着;那么陡峭的山峰上掉下来都摔不死,现在居然就要娶一位又美丽又漂亮的富家千金,很快就会干干净净地甩掉我们这些口袋里一次拿不出五个银币的穷酸朋友,享受荣华富贵去了——实在让人羡慕、嫉妒得要死呢……”

“啊?哈哈哈哈哈……”听她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罗雯娜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小艾,你想笑死我啊?你说出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呢。”

“什么误解?”

“以为你在暗恋这位‘来历不明’的北地人呢。”

“纯粹胡说,没有半点根据。我只是感叹真神管理的世界,有些事情看上去不是那么公道罢了。”

“你们都想错了。”阿龙加插进来说道,“我当时一心要前往大母神庙,只是因为看到那个人太嚣张狂妄了。你们应该相信我:我和你们一样,都认为那个什么鲨鱼家的少爷根本完全不配娜纶小姐,所以我才要同他去竞争,以免我们都不敢想象的结局成为事实。这去(就)是我的目的呀!”

“我相信你,阿龙加。”

娜纶小姐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她穿了一件浅湖蓝色带短披肩的套头小上衣,绣着精美的白色长尾鹲和蝴蝶兰的图案,还有两根漂亮的白色丝带系在领口前。下身是一条淡淡粉绿色的长裙,裙摆裁成莲花瓣形,每个莲花瓣靠近末端处都缀有一个小巧别致的蝴蝶形饰片,亮亮闪闪的,裙子刚刚没过膝盖,显露出曲线柔美的小腿和一双翠绿色皮质厚底小凉靴。

他们现在正站在贝鳞街尽头白音家的府邸前,那片曾经举行过赛会祝祷仪式的小广场上。这里已经被仔细地打扫和清理过,虽然仍旧能够看到几处新鲜的牲畜粪便,但曾经发生过的让人内心不安的流血事件的痕迹却荡然无存。

上午的太阳透过薄薄的云层蒙蒙茸茸地照射下来,空气温热而又潮湿,鸽子在屋顶上咕咕地嘟哝着,来回踱着步或者梳理羽毛,却都懒得再飞向天空。

“我也相信你们大家,”娜纶挽住了艾思敏的胳膊,说:“小艾,罗雯娜姐姐,还有大农,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虽然我们相识还没有一周的时间,但能与你们这么善良的人做朋友,本人相当荣幸呢!”

“哈哈,”罗雯娜抬起右臂搭在娜纶的肩头,笑了两声。“娜纶小姐你说的太好了,能认识你也是我们的荣幸呢。你的性格,你的温文尔雅的性格,让我想起了我童年时的一个姐妹。我混迹在街头的男孩子中间到处惹是生非,她却闷在书房里整日读书。有时我惹了祸,给谁解释原因都没人相信,被爸爸逮住要挨揍的时候,她总是会拉着我的手,就像娜纶你刚才说的那样:我相信你……”

“啊?”艾思敏叫了一声,“什么,你还有姐妹?认识你这么久,都没听你说过呀?!”

“是啊,”罗雯娜脸上稍稍显露出一丝阴郁的神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过去了好久,我现在都不记得她的容貌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的名字是罗菲丽,她是我的姐姐。”

“那、那后来呢?”

“后来?我八岁或者九岁的那年,父母带我们从家乡迁居王城,中途我们借宿在一家小客栈里,靠近岩河或着其他的什么地方,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具体什么地方已经毫无印象。好像下了几天的连阴雨,然后,在那家客栈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有人和另一伙人发生了战斗,几个佣兵砍杀了两个穿黑色长袍的老者。其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就倒在我脚下,他的血溅满了我一身,许久以后的今天我都能清楚记得他到死都睁大着一只棕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直直盯着我。我当时和姐姐在客栈饭厅里玩,我们吓坏了,和其他几个人都没命地跑了出去。我躲在一间鸡舍里,后半夜才被爸爸找到,但我的姐姐,我们家的罗菲丽,却从此再也没有看到她……

“哦哦,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不该被这个故事弄坏了心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伤感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看娜纶穿的这一身,明显是准备逛街的架势啊。那咱们不如找个水手们常光顾的酒馆去痛痛快快地大喝几杯呢!”

“水手们光顾的酒馆吗?”娜纶眼里闪烁出些兴奋的光彩,“我知道一个地方,但我从来没去过。就在律税厅大街附近的小巷里,乌贼娘,是这个名字……”

“乌贼娘?”艾思敏叫道,“嘿嘿,这个名字好像很有点不顾一切去冒险的味道在里面,而且还隐隐有那么一丝丝地放荡呶——我喜欢,就去这里!”

“我,我能跟你们去吗?”看她们兴高采烈地似乎忘记了自己,阿龙加在后面赶忙说道。

“你?”艾思敏回头看了他一眼,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可以呀。因为你是一个怪人,我们不和怪人在一起。”

乌贼娘正式的名字是:钱罐街小酒馆。各色卵石堆砌成的地基,墙壁都油漆成杏黄色的三层小楼,临街的门是天蓝色的,但只有门框,门扇因为门轴损坏已被卸下来,倚在卵石屋基边上好像也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了。门右侧的一大片空墙上,许多年前被一个喝醉酒的铁船城的水手画上了一只硕大的乌贼,之后又给人刻意在乌贼身上画了一吻妖艳的红唇,乌贼娘的名字从此就叫开了。但实际上,小店出名的不是舞动着触须展露性感红唇的乌贼,而是小店自己酿造的火旗酒。

火旗酒通常是用稀释的甘蔗糖蜜混合玉米发酵后经过蒸馏酿制而成的,酒色呈现偏绿的琥珀色,是仅次于铁船城干烧酒的烈性酒。用于酿酒的是一类特别的甘蔗,因为成熟后大部分茎叶都转变为火红色,远看就像一杆杆燃烧的旗帜,就被叫做火旗蔗,用它的糖蜜为主料酿制的酒也就被称作了火旗酒。陈年火旗酒口感非常甘醇,带着天然的甘蔗清香,还有祛除风湿的妙用,因此深受经常航行于浪涛中的人们的喜爱。

而乌贼娘的火旗酒,由于在酿制过程中使用了自己的独家配方,所以散发出来的不是甘蔗的本味,而是肉桂所特有的那种浓郁芳香。就像水手们常说的那样,这是熟透了的女人的味道,是纵情欢愉后留下的放荡的汗渍散发出的堕落的气息。

几个人走进店里,因为是中午,大堂内没有点灯,光线不是很明亮。但出乎大家的意料,店里收拾得还十分干净整洁。而且大部分桌椅都是空着的,只在昏暗的角落里有几个客人。有一个呼噜噜地抽着水烟,烟碟里的炭火在弥漫的烟雾后面忽明忽暗。还有一个扎着蓝色包头巾的男子用七弦琴漫不经心地弹奏着那首流传很广的水手小调《离别蓝湾的恋人》。他的两个同伴伴随着琴声曲调醉醺醺地摇晃着脑袋,看到进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忍不住打了声口哨。

店伙计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招呼他们在门边的一张方桌旁坐下。

“五十满升的火旗酒,”罗雯娜声音洪亮地说,“五个杯子。大农你喝什么?”

“我?给我来一杯蜂蜜水,香柠檬蜂蜜水……”

“实在抱歉,”店伙计无奈地摇摇头,“只有白水。”

“……你伤了我的心儿,

扬帆驶往大海。

你却只说是风在吹,

是风在吹……”

水手们刚唱到这句,真的有一阵凉风从店门外无所顾忌地忽然吹掠了进来。罗雯娜警觉地伸手摸向腰际,但是白鹇枪却静悄悄地蜷缩在枪套里,仿佛还沉浸在梦境之中没有醒来。她闻到一抹淡淡的尘土味儿,轻轻放下了去抓枪的手。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披散着头发匆匆忙忙地跑进门来。

“依霞,”娜纶一把抓住了她,“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啊,娜纶姐姐?”小姑娘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才说:“是亚辛,他病得不行了,我来给他送药,刚在杰医师那里买了这个。”

大家仔细打量这个手拿着一只盛满黄绿色液体的玻璃小瓶的女孩,很快就认出她就是那个在四月香囊大街上卖洛神花茶的小姑娘,显然她也认出了他们。

“原来你和那个小贼还真是一伙儿的。”罗雯娜仔细盯了对方一眼,然后转向娜纶:“就是因为那个小贼偷了我们的钱包,我们才有幸造访你们府上。”

“不,不,其实亚辛是个好人。”依霞把眼神从罗雯娜身上转向娜纶,“他一直在帮助街上流浪的孩子,给他们买食物和衣服。我告诉他用偷来的钱去做善事,其实是互相抵消的,等于没有做善事。”

“他住在这家店里?”罗雯娜站了起来,用手向柜台侧后面的一个昏暗的圆拱形门洞指了指。

“是的,你们要是想见他,可以跟我来。”

他们穿过拱形门洞,然后又走上一条曲折迂回的狭窄楼梯,经过一处存储杂物的过道,最后来到三楼上的一扇小门。应该是供酒馆伙计们住宿的地方,一间狭长的居室,更像是两堵高墙之间的一处空隙,竖立着几只空的木酒桶,木桶上的蜡烛早已变成了一滩烛泪,靠近北面的小窗下有一张油漆剥落的木板床。

鹩哥扑楞楞地飞过大家的头顶,直接飞到木板床上方钉在墙上的储物搁架,虽然那里昏暗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它还是找到了可口的食物,大口吃了起来,尖喙啄着木板啪啪地响。

依霞跑过去,伸手拉开了窗户上的陈旧泛黄的纱帘,屋子里立刻明亮了许多。

可以看到一个男孩神情痛苦地闭着双眼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的薄羊毛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了地上。

“他怎么了?”娜纶把一只手的三根手指轻轻放在男孩右侧额头下方的动脉上。

“他本来还好好的,但那天,就是花车巡游的那天,人们说有个怪物捣乱了祝祷仪式,还伤了好多人。他就在现场,我猜他肯定被怪物攻击了,所以最后图图麦,他就是大堂里那个伙计,他把亚辛背了回来。已经过了七天了,他就这样昏迷着,不吃不喝,还时不时地说胡话……”

“鸡鸭落伍了、鸡鸭落伍了、鸡鸭落伍了……”鹩哥忽然飞落到床头边沿上,扇动着翅膀大声嚷嚷着。

“……鸡、鸡落伍了、鸡落伍了、鸡落伍……了……”

仿佛在回应鹩哥的叫嚷似地,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孩浑身抽搐了一下,张开嘴喃喃地重复着几个模糊的词句。

“我现在总算知道这只呆鸟的‘鸡鸭落伍了’是从哪里学来的了。”艾思敏摇摇头说。

“等等,”罗雯娜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她弯下腰,把一只耳朵凑近了床上的男孩仔细倾听。然后她回过头,扫视了大家一眼,“不,”她说,“不是鸡鸭落伍了,这是一句古老的咒语,是居住绿水的阿玛尔朵朵的咒语,但请原谅,因为起过誓所以我不能念诵出来,梅露老师曾经告诉我这句咒语和相关的一些秘密。”

“绿水是什么地方?”艾思敏好奇地问道。

“居住绿水只是一种隐秘的说法。”忽然一个鼻音很重的男声从大家背后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等微胖身材的男子站在了门边上。光头油渍锃亮的,下颌上留着松散的黄色胡须,眉毛也十分稀疏,眼球稍微凸出,眼仁是灰色的。大概五十岁左右,穿一身白色宽松的丝绸衣服,套了件黑色绣金丝花边的薄薄的短甲,脚上是一双镶嵌着两只口吻相对的黄铜质地的青蛙装饰纽扣的黑色水牛皮拖鞋。

“娜纶小姐,见到您十分荣幸。”这人把右手放在胸前略微鞠了个躬。“我是小酒馆的主人,大脚-阿约马托,我是阿约玛的弟弟,阿约玛的丈夫是圆鳍的镜伦。”

“噢,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娜纶附和着对方说道,但很显然她并不认识这个人。“我记得圆鳍的镜伦好像是我父亲的一位堂兄弟,这样说来你还算是我的长辈呢。”

“你说的隐秘的说法是什么意思?”阿龙加问道。

“这里地方太简陋,”主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他的脸上堆起了老练的商人所惯有的那种略显浮夸的笑意。“我想邀请几位尊敬的客人到我的客厅里来坐一坐,因为、因为我觉得有一件事情,我有必要拜托一下诸位。”

听到这里,罗雯娜和艾思敏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留下了小依霞给亚辛喂药,大家跟在主人的身后七拐八转地走下楼,来到后院另一边的一间充溢着浓浓酒香的布置典雅的会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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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八支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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