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天节的礼物（上）
“这就是你们在地下洞穴的经历？！”艾思敏一把抓住阿龙加的臂膀，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也难怪长老说荒诞离奇、难以相信，确实是这样啊。哎，我要在现场就好了，我是以要做一个伟大的解咒师为理想目标的人，居然就在眼皮底下错过了一个可能的重大发现，真是太可惜了！”
长老的侍从走过来，提醒他们说话声音放小一点儿。小艾向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向阿龙加，“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她说，“不过站在这里太碍事了，看，那边正好有几把空椅子。”
广场边上摆着三张桌子，白色纤麻的桌布，上面铺满了风干的烟肉、烤鹅和几种当地的水果，大概是为参加典礼的人们准备的夜宵。一个笑容可掬的老者，蓄着花白的长胡须，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大厨刀，正熟练地分割肉类。征得他的同意后，他们三个就在旁边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发生你说的那件离奇事情之后，你们又在下面呆了几天才出来？”
“差不多四天，”阿龙加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女解咒师，看到对方十分认真的神情，他也尽量用略显严肃的语气说：“神龙雕像背后石壁下的那道小门里有条石级路，但是走不出去三个苏尺，道路就被落石堵死了，我们三个人根本搬不开那些大石块。”
“啊，一条路都没有了，”大农显得有些焦急，“那你们最后怎么办哟？”
“我们也很绝望，还把那个人剩下的食物都做了仔细地分配，好让我们再找到出路、或者被人救出去之前不至于先饿死。虽然节省了又节省，可那点儿食物也吃不到一周，每天三个人只象征性地吃两餐。呵呵，最后我们在石像上发现了一个秘密，其实它是可以转动的，你们知道吗，这就是我们能逃出来的原因。”
“可，可我还是没明白啊？”大农皱起了眉头说。
“你们利用神龙雕像发出的所谓光雷，”艾思敏淡淡地说，“在某处石壁上轰了个洞口，所以你们就跑出来了。”
“啊？”阿龙加瞪大了眼睛，面具上的菱形开孔却是仍旧保持不变。“你太聪明了，一下去（就）被你猜到了，太厉害了！”
“呵呵，”艾思敏自嘲似地笑了笑说：“从你前面的讲述，联想到这一点，这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可、可这个点子，我们在下面想了将近四天，最后彻底绝望的时候才想出来的！”
“我们先不说这个。”艾思敏轻轻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忽然，满满的一大盘烟肉，旁边点缀着几颗金黄色的小番茄，稳稳地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长胡须的老人笑眯眯地伸出手，示意他们尽情享用。小艾赶忙站起来向他行礼道谢，然后才又坐下来说：“你讲述的经历有三个不可思议的细节，第一，就是地下大厅的存在。真的，这种地下建筑迷之存在了好久，生活在它上面的人们居然会不知道，从刚才长老的话语上，我是这么理解的。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雷龙部落的先辈们不是那间大厅的建筑师。其次，也就是大厅内的雕像与《适马娜拉和龙之少年》这首史诗的关系。你肯定没有看到过蓝羽尤黛尔-赛林收集编撰的这首史诗的原本，正文有四百多行。长老说本地人是从黑云山北方迁徙过来的，阿莉娅拉会吟唱这首史诗也就不奇怪了。奇怪的是，地下大厅祭坛上的神龙是不是史诗中的神龙，还仅仅只是一个巧合？不然，熟悉史诗的一群人，却对祭祀神龙的地下大厅一无所知？”
稍微停顿了一下，艾思敏拿了颗番茄放在手心里，接着说：“第三点呢，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是，那具把脖子上的头放进自己肚子里的尸骸，它是谁？或者它是个什么诡异的物种？它与神龙雕像是什么关系？它怎么会在哪里？它在哪里除了恐吓冒失的闯入者，是不是还有其它的目的？先不要说发光的石雕像了这些揪光头发也不会找到答案的问题，光这几点我就感觉，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大农你最好马上去安排一下，我们找个住的地方，恐怕我们要住上一阵子，具体住多久现在还不好说。”
“啊，什么，要住在这里？”大农脸上一片惊疑，“不是说好我们这几天就要回去的吗？！”
“现在情况有变了，”艾思敏指了一下阿龙加说，“他们的经历让我已经没有回家的打算了，我要破解这个地下大厅的秘密。说不定，我就因此一下子出了名呢，呵呵，我都有点不敢想得太远了！”
“可、可是，”大农小声说：“我们这次出来已经严重超支了呀，没钱了，马上吃饭的钱都不够了……”
“这个我不管。”小艾摇摇头说：“你是管家，你自己想办法，总之不要妨碍我实现成为一个伟大解咒师的梦想。”她说着忽然又转向阿龙加：“对啦，你的那个战利品，是一枚戒指，对吧，我可以看一下吗？”
阿龙加扫了大农一眼，发现她双手放在胸前，正在向神默默地祈祷。他拿出了那枚戒指，递给小艾，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这时，夜色已经非常浓郁，广场上所有的灯火都点亮了。祭祀仪式似乎已经结束，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片欢腾，不时地有人过来取走大盘的食物。篝火上，有一大截空心的干枯树桩似的物体，上面吐着厚厚一层牛羊的油脂，正在熊熊燃烧。
在白色的帐篷里，阿莉玛女长老轻轻喝了口茶，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示意他们坐下，然后把目光转向艾思敏。“你和你的管家在我这里住多久都没有关系，”她说，“我保证，吃饭、住宿不会有人向你们收取一个奴母。至于他……”她看了阿龙加一眼，说：“最好明天日出之前就离开山中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但、但是我想留下他来的意思是，”艾思敏显然有些激动，刚坐下又站了起来。“他和那个人都是地下发生的事情的亲历者，而我留下来的目的就是要研究这个地下遗迹。所以我想恳请长老能不能稍微让他住几天，帮我找到一点线索什么的，然后再让他走？”
“我可一天也不想留在这里，长老。”阿龙加赶快说。
“长老你不要听他的，”小艾挡在阿龙加的前面说，“他的面罩下面有个奇怪的印记，我刚才看过了，我都有点开始怀疑他这个印记是不是同神龙有关系。所以，我想还是让他留几天吧。”说着他又转向阿龙加低声快速说：“我们不捎带着你，下去玫瑰平原你要走好久，那样更耽误了你的时间。”
“这地方我半天也不想呆。”
“呵呵，”长老笑了笑说：“在把他吊上悬崖之前，我们取下过他脸上的面具。一个纹身图案，北方部族古老的风俗吧。那只是一个类似水滴的图形，我看不出与龙的传说有任何关系。”
“是啊，是啊，”小艾说，“是一个大的水滴，但周围有一些线条，向四周辐射出去，好像是在说明这水滴是发光的。让我不由联想到他们在地下大厅里，通过某种我们不了解的装置，制造了一个神龙的光雷那样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他那个印记也许并不是水滴。”
“你相信他们说的？也许是吧，他们没有撒谎。只是那个带着鞭子的牧牛人，今天早上就悄悄地离开了这里，不然你就可以把他留下了，而不是留这一位。”
“那家伙自己跑了？”阿龙加大声说，“他答应和我一起去南边呢！”
“所以呢，我需要他的协助。”艾思敏的语气柔缓了许多，“长老您就稍微宽容下他吧。何况，您知道有时候两个陌生人开始一下子就在一起，会有很多不适应，感觉对方和自己有很多的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在一起时间长了，这些差异就会慢慢变地模糊了，彼此就那样、那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起呢，嘿嘿，您说呢？我的意思是，让他再留下来几天吧，慢慢地熟悉一下，说不定最后他就不会再拒绝您给他的绝妙安排了呢……”
“哈哈哈哈……”听到小艾的这一大段话，长老放下茶碗笑了一阵，说：“你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好吧、好吧，就这样吧。”停了停她又说：“你要研究这里地下的遗迹，但他们出来之后，那条隧道里面都坍塌了，道路完全堵死，估计是没办法再进去了。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地方，值得你去看一下，是一个石碑，非常的古老，上面有一些刻纹，据长辈们说，那上面的就是神龙的印记。”
“啊？”艾思敏惊叫了一声：“还有这样一个石碑，哪里、在哪里啊，位置？”
“没有位置。”阿莉玛长老说完，转向自己的女仆：“你去把泽布村长叫来，他现在应该还在篝火旁边。”
“我们部族的历代长老都知道这个石碑的存在，”长老说，“我爷爷、我的父亲，还有其他几位村长老，但是和我一样，从来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关于这个石碑，是有这样的一个故事的……”
很多古老的传说都认为，在还没有文字用以记载历史的远古时期，是一些巫师组织统治着人类世界的。巫师本来也是普通的人类，但为了获取从神那里得不到的法术力量，就秘密地同魔鬼订下了契约。
从前，蓝毗珈地方有一个叫布卓只马的年轻人，因为贫穷被出卖给一个游走四方的巫师做仆从。巫师没有留下名字，但他并不是个普通的巫师或者术士，他游走四方只为一个目的，就是从其他巫师那里收取他们的巫术能力。他有一件秘宝，据说原来是属于某一个高等级的魔鬼。任何巫师仅靠吟诵咒语是不能施展法术的，支持法术发挥出效能的是从魔鬼那里获得的一种流体质的力量能，咒语只是能够诱发和使用这些力量能的引导物。没有魔力能的支持，咒语就是一些空洞的符号或者语言。巫师把他所收集拥有的魔力能都储存在这件秘宝的里面，也有人说他是直接把那只高等级的魔鬼囚禁在这秘宝里面，听候他差使的。因为他行事的目的，让许多巫师都心生畏惧。
当时的世界上存在着两个很强大的巫师阵营，霸据整个源之岛的北方巫师集团，和根基源自东方大陆的巫师会。基于对大地所有权的争夺，两个阵营之间产生了非常深的仇恨，甚至发生了几次规模和形式都极其接近正规战争的剧烈冲突。为了打败对手，巫师们试图获取更多、更强大的力量，他们冒险涉足以前被视为禁地的某些领域，从黑暗中唤醒那些被认为是一直具有极其邪恶意图的更为可怕的魔鬼。
有一些人早就盯上了这个巫师，他们害怕同时也憎恨他，却又非常觊觎储藏在秘宝里面的异乎寻常的魔力能。于是各种阴谋诡计和险恶狠毒的手段都开始策划和运用了，最后在一个被叫做鳞岩的地方，这个巫师不幸落入了一群残忍的北方巫师的手里。他们拷打他，折磨他，让兀鹫啄食他的眼睛，给他的食物里下毒，用最毒的蝎子叮蛰他的胸口。但最后还是没有能从他嘴里获悉那件秘宝的下落，甚至他们都不知道那秘宝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东西。他们捉住了巫师的几个仆人，其中就有布桌只马。也用折磨巫师的方法折磨他们，结果仅有布桌只马经受住了全部的迫害，活了下来。
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布卓只马丢到关着巫师的烘屋里，想偷听他们之间会不会秘密地谈论到有关秘宝去向的话题。屋子是用石砖砌筑的，除了低矮的出口，三面还有一圈儿夯土围墙。土墙和石屋之间有一个多苏尺的空隙，这个空隙是用来燃烧柴火的，这样石屋就像一个大烤炉，使关押在里面的人遭受到高温炙烤的煎熬。
布卓只马已经失去双眼，他看不到屋子内部的情景，只能用手摸索，他发现巫师受到的伤害是远远超过自己的。
为此他十分悲痛地说：“神啊，巫师做了什么，要让他受到这样大的伤害？”
“你不要悲伤，年轻人。”巫师知道来到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他说：“你也不要责怨神灵，是神让我来承受这些伤害的。”
布卓只马询问缘由，这个巫师说：“你们叫我巫师，其实那只是一个伪装。我装扮成他们的样子，目的就是好去接近他们。如你所知，我没有用任何巫术向这世间的任何人显示过所谓的奇景，所以你不能再用巫师之名称呼我。
“巫师从魔鬼那里获得的力量是违反自然规律的，而自然的规律是神定下来的法则。比如，有巫师施展法术，将一粒种子转眼变成枝繁叶茂的大树，并结满果实。可当人们摘下果实，树木就枯萎死掉了。而那些果实，非常难吃，根本不能咽下，丢在地上立刻就败坏腐烂了。巫术违背了自然的规律，它所显示出来的奇景，是不能让世界变得美好，只能带来更大的苦难。所以，我才游走四方，尽力去收取巫师们的能力，将被他们唤醒并为他们驱使的魔鬼都禁锢起来，以免侵蚀神创造的世界而毁灭了人类。”
布卓只马作为这人的仆从也有几年，他原来一直以为自己的主人四处收取巫师的魔力能，是想要自己拥有而变得强大。听完这番话语，他才明白，这个主人其实是一位受到神启的先贤圣者。可是，想到眼下的处境，他又非常担忧。
“我即将死去，请不要为我难过，”这位先贤圣者说：“这是我的使命，殉难只是旅途的终点之一。神却会让你活下来，好把希望带去给众人。”
“如果说我甘愿追随您去殉难，世人必不相信这是出于我的真心。”布卓只马说，“即使我愿意背负抛弃您独自偷生的恶名，我现在又怎么能逃脱巫师们的魔爪呢？”
先贤圣者让他用手触摸自己胸口的蛰痕，说：“这是毒蝎留下的创伤，现在却被神奇的印记所替代。神创造世界的时候，也创造了神龙这个奇异的物种来守护大地。你触摸这个印记，就会有神龙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之后，这位没有名字的先贤圣者就慢慢地死去了。因为什么神奇的事件都没有随后发生，布卓只马以为关于神龙的话语只是想要宽慰自己。
躲在门外偷听的巫师们，起初还对关于神龙的讲述有些害怕。他们战战兢兢地等了一天，当没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发生时，他们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一边放肆地嘲笑和讥讽，一边疯狂地向围墙里投掷木柴和其它燃料。一些人从开在围墙底部的通风口内清除灰烬，好让火焰燃烧得更猛烈一些。
这样到了夜半时分，烘屋经受不住熊熊烈焰的烧烤，就轰然崩塌了。火焰和炽热的灰烬四面飞溅，把围拢在旁边看热闹的巫师们都掩埋在下面，活活地烤死了。在他们被掩埋之前，看到飞扬的火焰灰烬中有一条火龙盘旋升起，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第二天黎明，附近的一些村民赶来，就发现还升腾起袅袅青烟的、厚厚的灰烬中出现了一座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