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战鼓(二)
第一十四章战鼓(二)
线国安说,“大清是最爱戴子民的一个朝代,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广西巡抚拿着手巾在额头上擦了擦,一阵汗颜,虽然大家都是鞑子的奴才,水平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线国安说,“是敌特诬蔑我朝的文化工具,是侵略的急先锋,必须坚决的予以禁止!”
广西巡抚又擦了擦额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提督大人,你刚才说的话似乎全部改编自中的句子,莫非你已经被敌特腐蚀了。”
线国安面不改色,义正严词的说道,“胡说,像我这样坚定的大清战士,怎么可能轻易的被腐蚀,皇上万岁,大清万岁。”
广西巡抚感动得眼泪巴巴的,这哥们的形象太高大了,这个巡抚倒不如让他来当的好。
于是,广西清朝衙门三令五申,任何胆敢收藏、流传者,以谋反者论处,千刀万剐,灭其九族。
杀气腾腾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从广西衙门的口里蹦了出来,面对这么一份小小的另类邸报,清兵上下,居然如临大敌,八百里加急快速的传向各地,无论是九品的芝麻小官,还是无品的衙役,统统的动员起来,所为之事,只有一件,便是***这薄薄的几张纸片。
一时之间,广西上下,尽皆震动,人们争相打听,这究竟为何物,竟然惹得官府老爷们如此的兴师动众,信誓旦旦的叫嚷到,宁可烧错十本,不可放过一张。
只是可惜,线国安的文化水平终究不足,二十一世纪有人肉搜索,永历年间则有口口相传。
中的某些事迹,虽然不能在纸面上流传,但在人们耳中却是传扬得更加厉害。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还有云南百姓那一桩桩、一件件血迹斑斑的凄惨事迹,更是如同警钟一般的敲响在广西百姓的耳边。
只听得读报人摇头晃脑的念到,“当屠刀落在扬州百姓身上的时候,我没有动,因为我不是扬州人;当屠刀落在江南百姓头上时,我还是没有动,因为我没有那么幸运,能够出生在江南水乡;当云南百姓惨遭屠戮的时候,我仍然没有动,而当屠刀落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够再帮我了。”
这一句又一句极其直白的话语直击百姓的心灵,连那些最为老实巴交的人,也稍稍的变得有点激动了,此时,他们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一个故事。
那是中记载的一桩真实事件。整整一村的逃难百姓,在途中碰上了一个清兵,然后有如待宰的羔羊,直到全部被杀光,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反抗,从头到尾,他们除了磕头求饶,便没有任何一点稍微有点作为的举动。
而文章的结尾,只留下这么一行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些老实巴交的人喃喃的念叨着,然后一阵悲叹,他们纵然不识字,也能深深感受到这句话的意境,更为之而震动,仿佛这便是他们人生的真实写照,唯一值得庆幸的,不过是他们还没有碰上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清兵。
从此以后,但凡有梳着辫子的兵从不远处过路,便会有一团火焰涌入这些听报人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些手执利器的兵丁。虽然这群农民的手上只有一把锄头,可是那些兵丁却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寒意,面对这么一群明显是在聚众***的家伙,居然不闻不问,假装没看见,擦身而过。
如此的情景,源源不断的出现在线国安统治的地盘上,除了桂林、南宁等几个主要城池以外,其他的地方已经渐渐的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于他手中的绿营也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可靠。
李定国的除夕夜袭,使得他损失惨重,为了补充实力,不得不大肆征兵,可正是这群新增兵力,已经成了安放在内部的一颗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如今,他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挺得过两个月,是否还能等到秋收到来的时刻,而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谣传即将南下的八旗精兵。
可惜,晋王李定国似乎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永历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李定国麾下大将贺九义围南宁,线国安不肯救,南宁遂破。
八月,李定国亲率大军攻桂林,双方再次于严关一带展开激战,线国安绿营新兵临阵倒戈,明军乘机从侧翼突袭,清兵大溃,自相践踏,死伤无算,浮尸蔽江而下,极其惨烈。
线国安一路溃逃,缩回桂林,闭紧城门,做死守状。
第二日,李定国率兵围桂林,将他堵塞了一个水泄不通,红衣大炮尽数架上,日夜攻打,线国安朝北而望,苦侯八旗精兵不至,一路警报,朝着北面传来,鳌拜这才急了,驱策八旗精锐,昼夜兼程,只为救援广西危局。
原来鳌拜此人压根儿没把安南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倒是期待着明军精锐尽数南下,好乘虚而入,所以得到顺治旨意后,表面上率队南下,实际上行军速度极为缓慢,摆出一副观望之色。
对于八旗的举动,洪承畴也略有耳闻,向朝中连连上奏,阐明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是顺治充耳不闻,任由鳌拜自由行动,说起理由来,也是格外的简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洪承畴一时语绝,对于顺治等人的心思,他也约莫能够猜测到一些。南洋条约组织的核心,便是实为盟主的大明,只要攻破昆明,缅甸、暹罗、澜沧等国自然瓦解,到时候或是拉拢,或是打压,千万般的手段施展出来,定能把这些小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因此,安南已经成了顺治等人用过一次就扔掉的便纸,现在他们只希望把明军所有的精锐都陷到这块荒蛮之地。
可是,安南真的能够吸引住明军所有的主力吗?
洪承畴还没能够想得清楚,李定国就行动起来,有如闪电,仿佛根本没有经过集结这么一个过程,便发动强攻,一路杀过来,线国安损失惨重,短短的几天功夫,就出现了支撑不住的迹象。
鳌拜这才惊慌起来,安南丢了,那是郑柞他够傻,如果广西一战而败,那问题才大条了,于是马不停蹄的南下。
正在此时,贵州急报传来,孙七部明军倾巢而出,有如黑云压城一般,席卷而来,直逼清兵阵线,双方在安庄一带展开血战,清兵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守安顺府。
鳌拜顿时便产生了犹豫,分兵乃是大忌,何况此次明军来势汹汹,分兵之后极可能被对方各个击破,重演云南一战的惨剧。此刻,判明明军的主攻方向便显得尤为重要,不过,他心中微微一思量,便想了明白。
广西一带,主要是线国安的绿营兵,纵然一战失地,也不过是损失一块地方,到时候再抢回来便是,反正广西那块地方,明、清双方争夺了好几次,就算再夺一次也没有什么,唯一可惜的,只是损失了线国安这么一个忠心的狗奴才。
实际上,就算是对线国安的生死,鳌拜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他就像是一个好玩的宠物,闲暇之时,逗逗还是不错的,但是它一旦溺水即将死亡,要主人为了它而下水冒险,那是万万不可的。老祖宗有言,汉人可用而不可信,鳌拜将其视为信条,因此,完全用不着为了一个狗奴才去拼死拼活。
倒是贵州那边,集结着云南战役之后,残存的相当一部分八旗精锐,他们才是大清赖以统治天下的核心,万万损失不得。
于是,鳌拜当即做出抉择,增援贵州。八旗精锐前脚刚刚踏足广西边境,后脚便退了出去,背离望眼欲穿的线国安,扬长而去。
正在此时,四川噩耗再度传来,孙一部明军展开攻势,兵锋直逼保宁城下,要把清兵遗留在四川的最后一颗钉子拔出。
消息传来不久,重庆、荆州、武昌急报,“夔东十三家”于湖北西处,出现极其不寻常的异动,既像是要发动重庆战役,又像是要朝东发起攻势。
说起来,“夔东十三家”可是大顺军的余部,也是明军之中颇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历史上,永历被俘后,他们依然在坚持抗清,直到1664年,面对优势清兵,赫摇旗、刘体仁、袁宗第等人依然誓死抵抗,直到全部被杀,方才罢休。李来亨的茅麓山基地,更是以区区一个弹丸之地,给予清兵惨重的打击,连连斩杀数名八旗将领,吓得满洲兵再不敢上前,只得驱赶汉兵,长期围困半年之久,动员兵力达十数万之巨,方才将这股抗清势力最终摧折。
由此可见,明军并非没有善战的军队,完全是因为这一股股势力从来没有整合过。
因此,“夔东十三家”只是稍有异动,便让鳌拜心神一跳,微微的觉得有点不妙,明军的各个势力从来没有如此娴熟的相互配合过,就连是以前的西南明军,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也不能完全的做到毫无猜忌,特别是到了后期,孙可望防备李定国的时间,跟防备清兵的时间都快差不多了。
至于东西方向的配合便更别提了,南线广东一带,李定国猛攻广州,率十几万大军于清兵精锐凶猛厮杀,而相约共同进攻的郑成功部行动迟缓,甚至于可以说,根本没什么行动。北线,东西方明军同样相约发动长江战役,可是东面的张名振率舟师三入长江,而西面的孙可望部则因为内部矛盾,完全没有反应。
可是,鳌拜在今天却觉得有点不妙,眼皮儿依然跳个不止,仿佛他将听到的坏消息,绝对不止这么一点点。此时,一封急报朝着北京飞驰而去,统帅鲁监***队的张煌言率舟师逼近上海县,作势攻打。
一时之间,从西到东,烽烟四起,就连南京新败的郑成功也蠢蠢欲动,聚集于厦门一地的郑军更是朝北方的清兵控制区发动试探性的攻势。
统兵于两湖的鳌拜、统兵于东南的达素,居于北京城中的顺治顿时头大如斗,他们挑起安南战事,不过是为了从中渔利,没想到明军并没有调兵于安南,反而在国内大势进攻,惹起四境烽烟,上海、厦门、武昌、重庆、保宁、贵阳、桂林,处处皆在牵制着清兵的兵力。
如今,已经不是清兵乘虚而入,而是他们究竟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应对。
保宁势弱,如果这里是明军的主攻方向,他们定然抵挡不住,就让他们先退出四川,保存实力;东南沿海,明军舟师虽强,但陆战不行,只要让达素留在那里,便可高枕无忧,若是明军敢登陆,就把他们赶下海去;“夔东十三家”动向不明,倒是让人极为忧心,只得让重庆、荆州等地严加防御。
这一番布置开来,顺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是面对最强的李定国兵团,孙永金的嫡系亲信,他却是头疼非常。贵州、广西,无论任何一地,都遭受到了前所唯有的猛烈攻势,一旦把明军的主攻方向判断错误,那里的军队就将遭到灭顶之灾,孔有德、尼堪、吴三桂等人便是一个例子。
不过,这种烦恼也只是稍稍的在顺治的脑中转悠了一下,贵州的军队有着大量的八旗,广西却以线国安的绿营为主,谁轻谁重,顺治掂量得清楚,然后几乎是立刻做出了鳌拜一样的抉择。
线国安再好,也只是一个忠实的狗。
或许,去死便是作为一个忠狗最应该的归宿吧
线国安在桂林城里望眼欲穿,仿若盼夫石上的怨妇,每日里都要登上城楼,向北眺望。八旗兵南下已久,鳌拜纵然原来还心存观望,但听到桂林被围,肯定不会再这么慢悠悠的行军。
他如此坚信着,就像依偎在男人怀里的小女子。
顺治说,“乖乖的待在桂林城里,我会来救你的。”
线国安眨着眼睛,做出一副撒娇的模样,说道,“嗯,我相信你!”
可惜,他终究没能读懂政治这本难懂的书,倒是广西巡抚更加明白,在府衙之中纵情喝酒,还一脚踹开青楼的大门,彻夜留宿其中,放荡形骸,大声说着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这般极端打击士气的话语。
线国安几度劝止,没想到反而被他往怀里塞了一个姑娘,然后说道,“提督大人,你真的认为清兵还会来救我们吗?”
“广西危机,若是桂林有事,则明军势大,再也难以遏制,若再让他们打通广东,连通郑氏海贼,便越发的没法控制了。皇上不会看不清楚,一定会让八旗精锐全师而来的。”
听到线国安的这一番颇有道理的话,广西巡抚仿佛听见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放肆的大笑起来,“提督大人,你分析得很对,一旦明军打通东西方的联系,则再也难以遏制,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线国安万分不解。
这时,广西巡抚一边搂着姑娘,一边大杯喝酒,然后畅笑着说道,“你觉得对于朝廷来说,什么最重要。”
线国安不是什么笨人,心中自然想得明白,对于八旗来说,入关不是为了拯救大明百姓于水火,而是为了享福,为了来坐江山的。
广西巡抚见他陷入沉思,又再度点拨了一下,“现在明军已经不是原来的明军,你以为他们还会各自作战么。”
这一番话,顿时点醒了线国安,如果明军向贵州发动攻势,那么无论是鳌拜,还是顺治都会毫不犹豫将绿营当作弃子一般的放弃。
一时之间,心中大悲,他为满清厮杀如此之久,没想到最后不过是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此时,倒是广西巡抚更加看得开,只听得他说道,“提督大人,咱们做奴才的就应该有做奴才的觉悟。”
这一番话,线国安不仅没有感到安慰,反而更加悲痛。
是夜,桂林绿营新兵作乱,打开武胜门,明军一拥而入,桂林清兵陷入全面崩溃。
线国安登楼而望,更加悲戚,此情此景,与当年孔有德的遭遇何其相似,那时他驻守南宁,逃过一劫,没想到最终还没能躲过困死桂林的命运。
顿时,心中大痛,拔剑自刎。
至此,明军再度攻克桂林,广西全境大部收复。
四川,李国英的绿营精兵在孙一部的注目礼下,黯然退出保宁,把他们留在四川的最后一个据点也彻底丧失。他们非常清楚,从此以后,辫子兵们要想再轻易的踏上这块土地,堪比登天。
同时,广西境内,谁也没有注意到,还有一支小规模的军队越过太平府,打着明军的旗号,直奔高平而去。
因为整个中南半岛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两个焦点上,一个是高平的城池攻防战,一个是集中了四国精锐部队的白文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