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色渐渐晚了，秋日的夜晚略有几分清风，天边还带着红霞的夜空点缀了几颗星光，看上去倒真应了那句月明星稀。
梁白慢悠悠地来到了前几天的路口，她还记得，顾权当时被困在那个路口一直走不出去。
远远的长街近在眼前，其中还隐隐带着股阴冷的感觉。
梁白站在街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路口，抿了抿唇，道：“出来吧。”
见路口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梁白朝前走了几步。
然而她一走进长街，就看到了一大片浓雾。
抬手挥了挥，她淡淡地道：“你这些小把戏对我是没有用的，还不如你自己现身和我好好谈谈。你放心，除了我，这里没有其他人。”
说了这话，路口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梁白也不急，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似乎是非常不耐烦梁白的存在，没了耐心，十分钟后，长街的大雾陡然消散，路口的一个黑暗角落里出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裙摆，下一刻，一道扭曲又恐怖的血红色身影出现在路口。
那道身影看着梁白，周身弥漫着怨憎与阴厉。
梁白一愣，继而眨了眨眼睛：“你总算肯出现了。”
女鬼看着她，没有说话。
“别这么冷漠嘛，”梁白就像没看见女鬼身上还在流淌的鲜血一样，反而还很友好地对她招了招手，“可以过来和我谈谈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女鬼的声音混着难听的沙哑，“你一个天师，应该很想收了我吧？”
梁白歪了歪头，“我为什么要收你？”
“因为你是天师。天师收鬼，不是很正常吗？”
“可谁规定天师看见鬼就一定要收？”
女鬼被她奇葩的逻辑给说得愣了一瞬，然后不耐烦地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梁白闻言，慢慢地走近她，轻声道：“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困住那个男人？”
“我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死了不到一个月吧，而且那个男人的身上并没有血腥气和怨气，就代表他不是害死你的人。你为什么想要他的命？”
“你懂什么？”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都是这些男人，我才会死。他们骗了我，还利用自己的那张脸去骗那些无辜的女孩子，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梁白安静地听着她的诉说，想了想，轻声道：“可是，你这样是滥杀无辜，是违反天道的。你会灰飞烟灭的。”
她小小的人儿站在寂静的街上，认真地说着这些为女鬼着想的话，女鬼突然停了下来，牢牢地盯着她。
梁白很是坦然地回视她的目光。
“我不在乎，只要能杀了那些男人，我不在乎。”女鬼神色缓和了一瞬，却又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尖声道，“你根本就不懂我的痛苦，他们强迫我，毁了我的一生，他们都该死！”
她朝梁白伸出了长长的正在滴血的鬼爪，整个鬼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梁白无奈地看着陷入了仇恨当中的女鬼，刚要伸手抓住女鬼的手，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了叫自己的声音，手下的动作一顿，然后就见女鬼恨恨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缩回了路口的黑暗角落里，消失不见了。
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梁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女鬼失去了身影，都快愁死了。
她真的没有叫人来，只有她一个来的。
转身看着顾尘和南明，梁白有点哀怨。
“梁白。”
顾尘很快走到她身前，低头看了看她，发现她并没有什么事，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是松了。
“你去了哪里？我们一直在找你。”
梁白抬眼看他：“哦！”
顾尘被她噎了噎，听着她那声轻飘飘的哦，顿时心底生出一股怒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梁白无辜地说道：“没什么意思。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他们知道我会晚点回去，所以，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什么？”
顾尘被她堵得胸口发闷，偏偏她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瞄了眼路口，梁白心知今晚是不能做什么了，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顾尘给按住了肩膀。
“你去哪儿？”顾尘垂眸看着她。
梁白本来计划今晚要解决女鬼的事情的，可是却没想到会被顾尘和南明给横插一脚，把这事给搅和了不说，还害得女鬼把她也给记恨上了——她绝逼没有看错女鬼消失的时候看她的眼神，下次再想来找她，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想到这儿，梁白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我回家。”
顾尘松开放在她肩上的手：“你来这里干什么？”
南明笑嘻嘻地道：“梁白同学，你不知道，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阿尘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为了找到你，阿尘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的。”
刚才还打算不计较这两个人打乱了自己计划的梁白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要是被阿九知道自己又生气揍人了，少不得又要被它啰嗦。
去特么的不生气，去特么的不能揍人，我快要被气死了。
被啰嗦就啰嗦吧，大不了让阿九唠叨个一天！
梁白这么多天的情绪被终于这件小事给点燃了，她攥起拳头就揍了过去。
“咚！”
南明一脸呆滞地看着文文弱弱的梁白一拳打到顾尘的脸上，半天不能反应。
而最让南明感到玄幻的是，顾尘被梁白打了一拳，不仅没有生气不说，反而还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还打在自己脸上的小拳头，笑道：“解气了？”
其实这一拳打出去之后，梁白的情绪就已经平复下来了，对顾尘的害怕也回来了。
听到顾尘还在自己耳边问解不解气这话，一时间梁白不由得有些复杂。
挣扎着要把手从顾尘手中挣脱，却不料被他给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梁白气急败坏地道：“松开！”
原本还以为顾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听话地松开了她的手。
梁白一挣开，刚想再一拳打过去，抬眸间就看见顾尘淡淡地看着自己，那副淡然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一般，顿时怂了。
看着她那怂哒哒的模样，顾尘嗤笑：“不生气了？”
对他阴阳怪气的话，梁白忍了，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没生气。”
“是么？那……”他指了指脸上刚刚才被梁白打出红印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
梁白悄悄地瞄了眼少年脸上的拳头印子，心虚地低下了头。
还别说，少年清俊如玉的容颜上带着这么点红，看起来还挺妖冶的。
“你说，如果梁爷爷知道你打了我，他会有什么反应？”
闻言，梁白愤愤地抬头看他，这个无耻的小人，都多大了还来告状这一出。
“那你去告吧，我才不怕！”
梁白说完，不忿地踩了他一脚，快速地溜了。
只是才跑出几步，梁白迟疑地停下脚步，回头瞅瞅路口的那个黑暗角落，又瞅了瞅顾尘和南明，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平安符，走过去塞到他们手里。
“看在你们是为了找我才来这儿的，这个给你们。”
说完，不等顾尘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尘被她踩了一脚，还有些好笑，没想到看起来娇弱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会撸起袖子打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然而还没感叹完，就看见踩了自己一脚跑出去的小姑娘又犹犹豫豫地跑回来，把两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塞给了自己，就跑得连人影儿都没了。
看不见小姑娘了，顾尘这才低头，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平安符，顿时只得：“……”
“阿尘，梁白同学给了你什么啊？”南明凑过去看了眼，待看清了他手里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得笑出声来。
“阿尘，还真看不出来，梁白同学不但敢出手打你，而且还是个封建迷信。竟然给你平安符，哈哈哈……这件事够我笑一年了。”
顾尘斜了他一眼：“笑够了吗？”
南明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点点头道：“够了够了。”
顾尘看着手中的平安符，不由得气笑了。
把其中一个平安符放到南明手中，他警告地道：“今天晚上的事不许说出去。”
南明把平安符放进口袋里，说道：“你还真信这所谓的平安符有用啊？”
顾尘没说话。
“哦，我明白了。你是见梁白同学难得送你什么东西，所以才会把这符给留下的，对吧？不过……”南明好奇，“她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你别告诉我你躲不开啊，就你那个身手，如果你不是故意的，梁白怎么可能打得中你？”
“你话真多！”
“我是不是猜对了？”南明还在叽叽呱呱。
两个人慢慢地走远了。
路口的黑暗角落处，一个人影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女鬼看着那个身材欣长的少年，眼里有一丝忌惮。想到梁白走之前还给了他们平安符，女鬼眼中充满了冷意。
——
梁白刚回到梁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看见了坐在客厅里沙发上的男生，一时不由愣住。
这个男生和梁心长得有七八分像，眉目间竟然还有五分像她，她顿时就明白了这个男孩的身份。
“大姐姐。”
梁彦看见梁白，眼睛一亮，就从沙发冲了下来，几步来到梁白面前，笑得很温柔。
梁白默了默，看着他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杏眼中带着的善意的笑容，慢吞吞地道：“你是……”
“这是你弟弟，阿彦。”梁老爷子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了，笑看着这姐弟俩。
梁白嗯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下来。
梁白的沉默让梁彦的笑容暗淡了不少，不过他还是笑着问道：“大姐姐，你才放学回来，是不是累了？”
梁白避开了他的眼神：“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着，就噔噔噔地上了楼。
“爷爷，大姐姐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梁彦看着梁白那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沮丧地问道。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大姐姐叫梁白，即便梁母在他耳边说过很多关于梁白的不好，可是他却从未信过，相反，因为梁老爷子和梁父的原因，他还非常期待这个姐姐。
只是他却忘了，他期待着梁白，对方不一定也如他这般期待着自己这个弟弟。
梁老爷子心疼地摸了摸小孙子的头，安慰道：“没有。你阿白姐姐她只是从来没有跟我们生活过，所以不习惯罢了。”
“如果阿彦真的很喜欢阿白姐姐，可以多试着跟她接触，说不定哪天她习惯你了，就会接受你了。”
“嗯，我知道了，爷爷。”梁彦听了自家爷爷的建议，兴奋地道。
梁白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自己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怎么了？一回来就垂头丧气的。”阿九跳到床上，拿爪子拍了拍她的胳膊。
“阿九。”梁白侧身一把抱住它，“你说我当时是不是不该回来啊？我总觉得梁家的这些人与我所想的有些不同，他们……”
“喵，他们怎么了？”阿九拱了拱，发现自己挣不开梁白，妥协了。
“爷爷和爸爸，今天还多了一个弟弟……他们，好像不怎么讨厌我。”
阿九眨了眨眼，不解地道：“他们为什么要讨厌你？”
“不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送走？”梁白把头埋进阿九的黑毛中，闷闷地道，“我知道的，我才出生一个月就被他们送走了。如果不是讨厌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要当时还是婴儿的我？”
阿九语塞。
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阿九斟酌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也是有苦衷的呢？”
“苦衷？”
“是啊！我想，他们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看，老头子不也是为了你，让你回梁家了嘛。你能说老头子也是讨厌你，所以才让你回来的吗？”
梁白摇了摇头。
阿九笑了，温柔地蹭着她的脸，轻声道：“这样就对了，而且，我们小七最好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阿九……”
“不要拒绝他们对你的好，也不要抗拒他们对你发出的善意，小七，他们终归是你的家人。即便你以后还是决定要离开这里，可是在回去之前，你也可以尝试着接受他们，享受一下来自亲人的关心。”
梁白愣住，然后点点头，答应了。
“我听你的，阿九。我会试着接受他们的。”
阿九喵了一声，蹭着她的脸，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