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云造子
第二天上午,法租界总督罗布斯皮尔的抗议书送到了上海市长愈鸿钧的办公桌上,自从中日两**队在上海市及其周围打起来之后,租界里的爆炸案,谋杀案成倍增加,几乎什么地方只要扯上日本人和中国人,就总能擦出火星。这种外交照会,把愈鸿钧市长搞得也就施压一下,却解决不了问题,根本于事无补,真是让人不胜其烦。好不容易送走了罗布斯皮尔的使者,愈鸿钧疲惫的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骂了一声娘。腰还没有伸直,又有几个办理前线物资的人吵吵嚷嚷的跑进来签字。
淞沪开战以后,愈鸿钧市长就忙得脚不沾地。战事生在上海,而上海本身是一个大贸易港,于是粮食补给,弹药运输,伤病护理,都要本地极力筹措,前线的支持工作非常艰巨。上海的市民几乎都被动起来了,各种捐款,各种物资,各大医院,全都动员起来。但是战事牵连日久,部队由原先的15万逐渐增加,现在上海外围一共来了七十多万**,仅仅收集粮食,就动员了上海周边的所有力量,甚至苏杭附近的粮食都被搜略一空。每日数千的伤员,早已出上海市的承受能力,且不说所有的医生护士付出多大努力,仅仅药品一项也出现了不足,市面上药品非常稀缺,拥有大量药品储备的英法租界却坐地起价,大横财,就是这样,也满足不了前线的需求。
更加让人气闷的是整个政府的气氛,战前来政府办事的人,都是和和气气,话语中充满了请求和期望,那时多么美好,事情也少,更没有期限要求,无论多长时间,只要办成了就是皆大欢喜。开战后,来办事的都是带着命令,甚至压迫和威胁,政府的各级人员忙的团团转,却也不能达到战时的要求,被前线的丘八们一脚踢开大门,用枪顶着脑门的事情时有生,以至于出自书香门第,并在国外数年留学的愈鸿钧市长有的时候也开始忍不住爆出几句粗口。这种,压力实在是太大啦。
“市长,有日本人求见?”
当市长秘书张之亮走进来,递上日本人的拜帖的时候,愈鸿钧差点开口骂人。“之亮,你昏头啦?这现在中日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凡是能和日本人接触的地方都是血肉横飞。那里来的日本人?这日本人是苍蝇?能飞过来?”
“市长,这个不好说,听说他们开着车,是不是通过法租界过来的。”
这个张之亮是上海巨头张啸林之子,别看只有二十多岁年纪,也是国外留学数年,有学识却不迂腐,同时继承了乃父雷厉风行的作风,也懂得如何利用其父的人脉关系处理事务,更加厉害的是看问题眼光独到,意见常常一针见血,平日里办事极其干练,深得愈鸿钧倚重。
“那就打出去!”愈鸿钧脸色铁青,看都不看拜帖,“这个时候见日本人,那不成了汉奸?”
“是个女人!”张之亮脸上的表情怪异。
“女人怎么了,”愈鸿钧不满的说,“都打成这样了,还见什么见?”
“可是她拿的是日本驻沪领事馆外交照会!”张之亮也觉得窝囊,两国都打成这样了,却还都保持外交关系,这算是什么事情?!
“啪!”愈鸿钧狠狠地撂下手中的笔,气愤的骂道,“臭小子,就不能一次说完?”钢笔上的一大滴墨水飞溅到文件上。
“我是虹口的南云造子,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眼前的女人云鬓高挽,鹅颈长长,身穿白色菊花的和服,足穿白袜踏着木屐,似乎只有十**岁的年纪,面目姣好,皮肤像是透明的一般,脸上淡淡的红晕,表情似羞似怯,简直纯洁的不沾一丝灰尘,整个人美的就像一个工艺品。鞠躬行礼的时候,衣领下露出小半截肩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随之而来。饶是愈鸿钧一把年纪了,心头兀自狂跳几下。如果不是对方说的是令人厌恶的日语,愈鸿钧都要顿起猎艳之心。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刚才张之亮为什么会有那种怪异的表情。
“我就是上海市长愈鸿钧,南云小姐此来有何贵干?”数步之外,愈鸿钧的声音在宽大的外事大厅里回荡,一切都符合正规的外交礼仪。张之亮在旁边翻译。
“我代表大日本帝国政府上海领事馆,向中华民国上海市特别政府提交关于日本公民在上海市周边频遭迫害的政府照会。”日本美人微微鞠躬,款款而前,把公文夹递给张之亮。
“迫害?日本国民遭受中国人的迫害?!”对日本美人的些许遐想顿时无影无踪,愈鸿钧差点暴走,给这个女人留一点颜面想法立时当然无存。从张之亮手里接过装着照会的公文夹,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你们没有资格,贵**舰在闸北,在宝山,在吴淞,肆意向平民开炮,造成我国民死伤无数,数万民众流离失所。我代表上海市特别政府拒绝您的照会。”
“这不符合外交惯例,”张之亮在旁边低声说道。
“翻!原句给我翻,强盗杀了人还说自己受伤害,有没有天理。”愈鸿钧气哼哼的说。
“会让人诟病的。”
“过两天市政府在不在都两说了,谁还在乎这个。”
听了张之亮的翻译后,南云造子吃惊的看着愈鸿钧,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说了一长串日语,然后鞠了一个躬,转身向外走去。蔑视的看着这个叫南云造子的美女黯然离开,愈鸿钧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他不等翻译,转身往办公室走去,张之亮紧紧地跟在身后。愈鸿钧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口舌之争,欺负一个小丫头,胜之不武啊!有些下作了。”
“我可不觉得他是小丫头。”张之亮皱皱眉。
“怎么讲?”
“她最后那句话是说,这种照会已经提交英法领事馆,无论如何您都会最终拾起来并妥善保存的。”
“什么!!!!!!”愈鸿钧愕然停住脚步。
穿过一片愤怒的目光,南云造子施施然地走到了自己的车上。
“怎么样,成功了吗?”司机头也不回的问。
“是的,成功了,南云小姐。”
“你也不错,雅子,干得非常棒。”司机手脚不停,一踩油门。德国产的黑色奔驰轿车飞驰而去。
政府大楼一扇窗户边,两个拿着望远镜的人仔细的观察着轿车。其中一人边看边说:“黑色奔驰轿车,司机一人,保镖二人。车号xxxxx。”
另外一个接着说:“上车对话内容,问:成功了吗?回答是成功了。”
“周围正在离开人员,报童一人,卖茶叶蛋一人,一个书生做黄包车离开。。。。。。。”
“电车站有八人正在等车,现在正有两人正向电车站走去。。。。。。。
在他们身边,两个记员飞的书写着。很快,两张薄薄的之上写满了字迹,被放入深绿色的文件夹,并转送给不远处同样拿着望远镜身穿蓝色中山装的人的手里。
蓝衣人打开文件夹飞的看了两眼,淡淡的说道:“各组立即跟上。”然后转身离去。
在他身边的几个同样身穿蓝色中山装的人齐声应是,飞奔到窗户边,冲外面做了几个手势。广场上6续有人朝不同方向走去。
会议室里长长的桌子后坐满了人,蓝色的中山装配以窗外暗淡的光线,让会议室显得并不是非常亮堂。桌子上的录音机播放着愈鸿钧接见日本人的录音,大家静静地听着,没有人出一丝声音。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日军的情报人员可以随意进入我们的要害部门,而且是冠冕堂皇。这可是绝大的讽刺。”军统局局长戴笠看着前面正襟危坐的部下们,实在忍不住起了脾气。“你们什么时候能也这样出入日军的司令部和其他要害部门。”
部下们一片沉默。
戴笠抿了抿嘴,仔细地把记录文件放入卷宗,慢慢地合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文件上敲了两下,然后推开装看文件的卷宗,从桌前站起身,缓慢地在办公室里踱步。良久,他站在窗前,注视着广场上的鸽子,一群群,一蹦一跳不慌不忙地觅食。他突然现鸽子那灰蓝的颜色就像石块一样,如果他们不张开翅膀露出白色的肚皮,就会产生石头在移动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鸽子不是代表和平吗?可是这代表和平的鸽子出了观赏和被烤了吃掉还有什么用?哦,对了,还可以送信。难道说会送信就可以代表和平了吗?
“是谁说的鸽子是和平的使者?”
戴笠喃喃而语。他用手揉揉额头,转过身来,却看见几个部下张口结舌局促不安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戴笠自嘲地笑笑,重新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给自己点着一颗烟,头向文件卷宗点了一下,看着几个下属部门的情报负责人,问道:“说说吧,怎么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