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捡漏
二月二,龙抬头。
每年这一天,皇室要举办重要的祭祀典礼,“皇娘送饭,御驾亲耕”,百官陪祭,俗称“春祭”。也就是说,这一天,宁国府袭爵人、三品威烈将军贾珍作为百官中的一份子,他必定不在家。
吃过早饭,贾琛带着杨妈妈来到宁国府求见长嫂尤氏。
贾琛昨日从玄真观回家后,并没有急急忙忙找上宁国府去要东西,而是利用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重新“翻阅”了原主对贾珍和尤氏的记忆。原主对兄嫂的记忆很多,大大方便了贾琛判断两人的性格为人。
因分家一事,贾琛对贾珍性格里的霸道贪婪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又因恩荫监生一事,贾珍的故意刁难和不肯成全的态度明白放在了台面上。如今他想从宁国府内拿走东西,贾珍能轻易放手?
他虽有贾敬的话作为鸡毛令箭,可这还不足以震吓贾珍。
当着贾敬的面,贾琛丝毫不怀疑,贾珍作为孝子会按贾敬的吩咐办事,可背过身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除非贾琛能请来贾敬亲自出山再吩咐一遍!这可能吗?谁不知道贾敬一心修道不愿理会凡尘俗事?
想来,贾珍也是深谙贾敬的性子,那么光明正大上门向贾珍要东西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幸好,原主宁国府的女主人尤氏倒不是个刁钻刻薄的人,原主对她印象很不错。
尤氏是贾珍的填房,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端庄,性情温平。她出身六品小官之家,嫁入宁国府后不久,尤父去世,尤家男嗣断绝,只剩下尤老娘和两个妹子。娘家败落加上尤氏自己并未替贾珍生下一男半女,贾珍便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天长日久,她便养成了对贾珍百依百顺以求自保的性子,任由贾珍贾蓉父子领着一帮京里的纨绔子弟,喝酒赌钱玩戏子粉头,将宁国府翻过来,她也只是装聋作哑,不敢管束分毫。
如今尤氏年纪大了些,贾珍贪恋娇花嫩柳,很少再往她房里去,夫妻情分淡漠。尤氏平日管理宁国府内务,行事愈发平和,轻易不会得罪任何人。贾琛相信,尤氏对他这个二弟子也不会故意为难,在情况允许之时,或许还能照顾一二。
贾琛想拿到贾敬的东西,尤氏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他要先看一看小书房里到底有什么?
杨妈妈陪着贾琛一起去宁国府。她是宁国府的老仆,在此生活几十年,消息远比贾琛灵通。她悄声告诉贾琛道:“尤家已经家道败落,尤老娘领着两个女儿,时不时的到宁国府来打秋风,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这尤老娘并非尤氏的亲娘,而是寡妇改嫁,尤氏的这两个妹子是尤老娘带来的“拖油瓶”,虽说姓尤,却与尤氏并无半分血缘关系。
如今尤家的两个姐儿都已经到了将笄之年,生的天仙似的漂亮,可惜规矩不大好,经常和珍大爷父子喝酒到半夜,拉拉扯扯,很是不成个样子。珍大奶奶竟当没看见似的,也不敢管。”
贾琛看过原著,对这件丑闻也略知一二,他甚至还知道尤二姐和尤三姐因坏了名声,两个最后都不得善终。
杨妈妈见贾琛听的认真,便继续往下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府里下人多,眼睛也多,风言风语早传开了。珍大爷的性子有些胡闹,这谁不知道,难保和这两个美貌小姨子有不清不楚的纠缠。还有,那小蓉大爷也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便跟着他爹学坏了。说什么的都有,那话传得呀,难听的很……”
谣言的传播规律就是如此,越是丑事,消息传的越快,尤其还是带点桃色的流言蜚语,主子们想禁也禁不住的。
“尤家两个姐儿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将来也不知落到谁家去。二爷的妻孝只需一年,以后若要续弦纳妾的,绝对不能找尤家的姐儿!”
贾琛被杨妈妈的话吓了一跳,谁愿意做这个剩王八?
“那是当然了!妈妈尽管放心,我都要离开这里了,那府里的人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我们离得远远的,不沾惹这些脏的臭的。”
杨妈妈放下心来,两人很快从后门入府。上门不好空着手,杨妈妈提着一个大食盒,装着刚刚买来的八宝斋出品的新鲜点心,算作上门礼。
贾琛顺利的来到尤氏的院子,给尤氏作揖问安,“给嫂子请安!”
杨妈妈把食盒里的点心一样一样拿出来,红的绿的,满满摆了一桌。
尤氏瞧过点心,笑道:“二弟今日怎么有空来府里?快快请坐。哟!瞧这芙蓉糕做的真是精致……是八宝斋的点心吧?那可不便宜。”
“愚弟此来是特地感谢嫂子费心张罗姜氏的丧礼,嫂子的恩德我记在心里永世不忘,这些点心聊表谢意。”贾琛又郑重的向尤氏行了一礼。
尤氏忙拦住了,“自家兄弟何必言谢,这是我应当应分该做的。听说你前一阵儿又病了一场,如今可全好了?”
“谢嫂子垂问,总算是缓过来了。对了,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求嫂子帮衬。昨日我去向老爷请安时,老爷赐下一些东西来,就在丛绿堂小书房内,命我自取。烦请嫂子派个人带我先去看看!”
“都是些什么东西?要紧吗?”
贾琛拿出钥匙来给尤氏看,道:“我也不知里头有什么物件。明年是乡试之年,小弟想下场一试,老爷应了我,顺道赐下了一些旧书旧物。这是老爷交给我的小书房的钥匙。至于是否要紧,老爷当年科举用过的旧书、旧物,对我来说自然是顶顶要紧的东西,不过,对用不上的人来说,可能就不怎么要紧了,只是些不值几个钱的旧货罢了。”
虽然贾琛已经刻意把这事说成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桩,可尤氏谨慎惯了,她明显犹豫了一下,道:“原来如此,那嫂子就提前恭喜二弟高中了。只是今日大爷不在家,这些书啊纸啊的,我是不懂的,不如你明日回过大爷再取吧。”
贾琛早料到尤氏会推脱,因此毫不让步,道:“嫂子,老爷亲自发话把东西给了我,为的还是科举正事,事关家门前程,难道大哥会不听老爷的话?我即将启程南下,必须抓紧时间整理出来,不然若老爷问起来,便是大哥也难回话。那都是些十几二十年的旧物,也不知烂了、坏了没有?不如我们先去书房看一看?”
他先退了一步,把取东西改成了看东西。现在也不知小书房内有什么,他是奔着钱来的,若没有值钱东西,不取也罢!
尤氏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得罪贾琛,只要不是带走什么,光看看应该是不要紧的,便同意了,“那……好吧,先说好了只看看,其他我是做不得主的,请二弟体谅。”
两人带了仆从往从绿堂去。
丛绿堂是贾敬在宁国府的住处,位于贾氏祠堂以北,紧挨着会芳园,环境清幽。近年来,贾敬常住道观,这丛绿堂就空了下来。尤氏干脆锁了院门,遇到年节才会派人打扫。
一行人进了院门。丛绿堂的其他屋子都没见上锁,唯有作为小书房的东厢是铁将军把门。沉沉的黄铜锁已经失去了光泽,贾琛拿着钥匙,戳弄了好一会儿才“咔哒”一声开了锁。
一推门,尘封已久的房间里,似乎连空气都陈旧了,灰尘飞舞,把人呛得倒退三步。
“哎呀,嫂子,这书房平时不打扫的吗?看看这灰都积了三尺厚了!”贾琛没有防备,连连咳嗽。
尤氏没好气的回道:“我想打扫也得进得去啊!”
贾琛一想也是,尤氏没有钥匙哪里进的来,“嫂子,这屋子里腌臜的很,你别进去了,在外头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看一眼。”久关的屋子气味难闻,他拿出手帕捂住口鼻,方轻手轻脚的往里走。
尤氏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地上的灰尘厚的简直叫人无法下脚,她小心翼翼的提起白底绣玉兰花样长裙,她强忍着不适,放轻了脚步往里走。
小书房果然小,靠墙三面全是书柜,外侧角落里是一方书桌,桌上还放着砚台笔墨和几本书籍。所有的东西都覆了厚厚一层灰,也不知多少年没打扫过了。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贾琛随手拿起一本,因封皮上的字迹叫灰尘蒙住看不清了,他条件反射之下顺手一掸灰,谁知立刻就闯了祸,漫天灰尘把两个人都呛得逃出屋去。
尤氏眼泪都咳出来了,“要不请二弟先等一等,我叫下人来打扫干净了,咱们再进去看吧!”
绝对不行!
贾琛可不愿意让人知晓屋子里的东西详情,连忙反对道:“不妥。这是老爷的书房重地,他既然上了锁,大约就是不想随便让人出入。打扫就不必了,我去挑一些书搬出来在这外头看看就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我能用上的恐怕也有限。”
尤氏刚在屋里看了看,大致也清楚这里确实都是书籍,并没有什么贵重物件,在屋里看和屋外看书都是一样的,便同意了。她的丫头们自然也留在屋外等着,杨妈妈自告奋勇要入内帮忙,便跟着贾琛进来了。
离开尤氏的监视后,贾琛放松下来,在书房里仔细翻找。
理论上,他应该重点找古籍、名家字帖等,古书古画都是很值钱的东西,运气好也许能弄到无价之宝,到了外头一转手即可解决他的经济危机。可惜,贾琛前世今生的学识素养都不足以辨识出哪件才是真宝贝,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有眼无珠之人只能空入宝山”。
难道只能靠误打误撞?贾琛不放弃,继续翻找……
待他打开书桌的抽屉寻宝,一瞬间,喜从天降!各种用锦盒装着的笔、墨、砚台,,一看就是高档名品,超级贵那种!自古以来,文房四宝是读书人的必需品,穷书生用廉价货,仕宦高官就要用奢侈品。高品质的文房四宝堪比艺术品,自用彰显身份底蕴、送礼即贵又雅,当真家门落魄了,或当或卖也价值不菲。贾敬作为宁国府的原主当家人,他收藏之物就不可能是凡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贾琛毫不犹豫的开始当“小贼”。他也算是被逼上梁山,理论上这些东西都是贾敬给他的,归他所有,可惜贾珍这个拦路虎太强大,他拿不出去!
贾琛挑选看上去贵重又小巧轻薄的物件贴身藏好,又悄悄传递一些给杨妈妈,让她同样藏满身。反正冬天袍服厚重,多藏一点也看不出来,每人藏了三四个砚台、五六块宝墨,收在衣袖里、衣襟内、甚至是靴筒里,实在塞不下了才无奈作罢。
紧接着,贾琛开始挑选书册,四书五经类的各种释义、集注、本义、疏证等是科举必考书目,选出来……百家子集、古文观止、文章轨范、本朝律例等,大概属于参考书目,也选出来……杂七杂八的,最后积累了一大堆。
杨妈妈往门外搬,书籍厚薄不均,一本一本摞起来足有半人高,就摞在尤氏眼皮底下,让她瞧的清清楚楚。
贾琛故意挑了这么多,多到贾琛和杨妈妈二人绝对拿不动的程度,才出来和尤氏告罪道:“这些书册劳烦嫂子先收好,明日我带着箱子来装,等回禀了兄长再一并带走。”
尤氏如释重负,贾琛能遵守诺言只看不取她就没责任了。她连忙答应了,又命人将书册妥善的收起来。没有贾珍得允许,她是真的不敢让贾琛带走一草一纸,并非故意难为人。
贾琛锁好书房,强忍着内心的欢呼雀跃和尤氏告辞回家,这下子,经济危机可算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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