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移花
今夏的一场旱情，让京中不少大户人家的花园子遭了殃。
宁国府内栽种的娇花嫩草枯死了不少，但稍大一些的树木植株倒是基本都保下来了。像松柏、梧桐、桂树、香樟、梅花……有不少是数十年树龄的老树，生命力很是旺盛。自七月中旬天降甘霖之后，园丁勤于养护，如今早已恢复郁郁葱葱的模样。
秋凉时节，正是移植花木的好时候。
只因贾琛曾向贾赦承诺过，荣国府可以从他府里挑选一些适用的花木移植到省亲别墅之中，助荣国府省些费用。这不，时节到了，贾琏便上门来要求贾琛履行诺言了。
两人平日都忙，自贾母寿辰之后，已经有将近月余未见，客套话也免了，贾琛亲自带着贾琏在府里走动选看。
“琏二哥请，我们边走边聊，你看着哪些树木合用，今日就让下人们圈出来。”
两个人领着管事和花匠们在宁国府里晃悠，贾琛看贾琏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浑然不似之前碰面时三句话不离一个“钱”字，不由问道：“琏二哥今日有什么开心事吗？说出来，让兄弟我也替你开心一下。”
贾琏笑道：“你能看出来我很开心？你没看错，我确实挺高兴！等这桩摘花种树的活计做完，这省亲别墅就算建完了，我的差使也结束了。后面收拾房舍的活计都是内宅来操办，我就管不着了。这一年来，我为建这个园子，可真是受了不少苦呢！”
受苦？仔细想一想，贾琏还真有些不易。荣国府的长辈们在建设上是一味的要求高大上，却老是不给够银钱，贾琏能不苦吗？
“我记得老太太千秋之时，哥哥还讽刺我有钱还国债，却没钱送娘娘使呢！怎么？哥哥最近在哪里发了财？或者，长辈们决定省检一些了？”
“哈哈……我那不是没钱急的口不择言了嘛！好兄弟，多多见谅！我们府里银钱紧张不是一日两日了，大老爷最近叫老太太硬逼着拿了五万银子出来，心里十分不痛快。他把你提出的几条省检的建议重新拿出来，几乎是硬逼着大家同意简办，正好救了我一命。所以，小戏班不要了，金银器皿准备用各房及库房里的旧物，大点的树木从你府上选个几十棵移植过去就好。如此一来，后面的事就没有大支出项目了。就是二太太很是不悦，唯恐委屈了娘娘。之前皇上隆恩，下旨暂免府里的还银之扰，这可都是娘娘的功劳呢！”
“满京城里，有此等殊荣的不超过十家，确实风光体面，叫人羡慕不已。前院的树不宜多动，后院树多，树种不少，不乏几十年的老树，我们去那里看看。”
贾琏听完微微一笑，他这时才尝到了当皇亲国戚的甜头，别人越是狼狈，对比之下，自己府里又是多么幸运，“你还在筹钱还债吗？”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我府里的值钱家私都卖空大半了，田庄铺子也出手了好几个，可惜今年大旱，庄子的价格跌了很多，此时出手真叫人心疼的紧。要不是这敕造的宁国府是奉皇帝旨意所造不能变卖，我连这宅子都想卖呢！”
“何至于此？你动了这些祖产，你家老爷能答应？”
“答不答应都一样，万一我负隅顽抗惹怒了皇上，抄家恕罪，还不是一场空！”
贾琏一惊，问道：“你说什么，抄家？这怎么可能！外头的形势竟然坏到如此地步了吗？”
“别的地方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户部的官员绝大部分都开始变卖家产还债了。我们两家只要遵旨行事，想来不会有事。哥哥可知，王家、史家，还有其他公门侯府人家近来的打算？”
“我听说，除了史家还了一部分，其他人家尚未行动。不过王家的子腾叔父向来有成算，他应该有所准备。”王子腾是如今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实际领头人，他有所准备不稀奇。
“我还以为史家会举全家之力还清欠款的，怎么才还了一部分？”贾琛无意做最积极的还款人，他还以为史家会顶在他前头。
“那谁知道呢！史家应该是财力不支吧！修这园子的时候，原本老太太还对他们给予厚望，想着两家侯府总能送来十万八万的，结果！你猜怎么样？一门双侯的史家，才凑了五万送来！老太太别提多失望了。哎！这边的几株桂树我全都要了行吗？”
“行啊！你找人来挖吧，那边还有几棵紫薇……琏二哥到底占了薛家多少便宜？”
“满打满算，也就四五十万两吧！”
“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
“好兄弟，你别喊啊！放心，以后会还他家的，一定还，慢慢还……”
***
送走贾琏后，贾琛忧心忡忡的回到书房。
他今日才得知，贾琏居然胆大包天用了薛家这么多的银子！如此说来，薛家已经成为荣国府的大债主，两家在经济上被牢牢的捆绑在一起。若此时薛家要求定下二宝的金玉良缘，那……贾宝玉的姻缘，不会被荣国府当做交易的筹码吧？那他可如何向黛玉交代呢？
他千方百计的阻止了荣国府侵吞林家遗产，结果荣国府转头就吞了薛家的家产。大观园如期建成，贾琏说的好听，说什么一定会还！这么多钱，他们要还到哪年哪月去？薛家母子三人，他们可不像黛玉一个孤女那么好欺负。
怎么办？
还不等贾琛想出应对之策来，下人来报，金姨娘请他过去用晚饭，贾琛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往她院子里来。
自从鸳鸯有孕之后，他们便分房而居。贾琛时常去鸳鸯房里用晚饭，吃完饭，两人携手在府中散散步当做饭后消食。
鸳鸯从用饭时起，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贾琛今日本就心情不佳，实在看不得她也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你心里是否有什么烦难之事想对我说？不论好坏，你直接说出来，我们讨论看看能不能解决了，好吗？”
“啊？不是烦难的事。”鸳鸯连忙否认，“而是……老爷要不要收了丁香？”
这个转折打的有点突兀，贾琛一时没跟上鸳鸯的思路，“谁是丁香？我都不认识她，为什么要收了……她？你是说收房吗？”
鸳鸯见贾琛似乎对丁香毫无印象，她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老爷认识她的，丁香是我身边的丫头，刚刚还伺候我们用饭呢！大太太说，我有孕了不能伺候，是时候该给老爷另外安排侍妾了，这人选您看……”
“不必了，我不用看。”有时候，幸福过了头也叫人挺为难，“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事不用操心，大嫂那里我自会去说明白。你要是想听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长乐居。”
“我……那能不能先说给我听？”鸳鸯的脸色有些僵硬，“老爷是另有人选了吗？”
“是，我预备置一房外室，人选是我早年在扬州时认识的一个林家丫头，名叫林翠。她现在尚在替父守孝，原本我打算等她孝满了再告诉家里的。”
“原来是老爷的故人，那怎么不接进府里来？外室，听着似乎有些不大体面。”
“我曾答应过林姑父，若林妹妹此生没有次子，我便要从我的子嗣里择一人继承林姓。如今林妹妹年纪尚小，有无次子实在难料。林翠出自林家，又是姑父所赐的妾氏，她若能有子，承了林姓也是极合适的。所以，林翠就不入宁国府了，省的到时候为了孩子的姓氏，我还得和族老们去打口水官司。”
“原来如此。”鸳鸯一盘算，心里如释重负。好好的一个长辈赐妾，居然甘愿当外室，也不知那个林翠是怎么想的。既然不进府，那跟她的关系就不大了。尤其那人将来生的还是林家子，那和她的孩子也没关系了。这就好！
“一切听老爷安排。我自己回去就好，您去大太太那里禀告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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