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说辞是那年和伏地魔决战以后,她受了重伤昏迷还变成哑炮,为了避免被那些仍旧忠于伏地魔的黑巫师报复,躲到麻瓜界休养,对外宣称已经死亡,一直到最近才清醒,醒了以后发现双腿却没有意识了。
这是贝拉准备好了的说辞,但是她没用上。
那是晴朗的一天,十二月的下旬,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昨天晚上下了雪,第二天的时候阳光明媚,贝拉来到瑞文常去的那家餐厅,就坐在那里等。大约两点多些的时候,西弗勒斯载着瑞文来到这里。坐在外面的贝拉看到了车子里的西弗勒斯,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西弗勒斯冷了面孔。
可是瑞文没看到她,大约是因为她带着帽子,也大约是因为她靠在椅背上正在闭目养神。然后西弗勒斯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瑞文稍微醒过来了,她和西弗勒斯一起下了车,贝拉注意得到她的左臂还是不自然的垂着,没什么好起色。
然后她就看见瑞文摘下了帽子,在化雪的天里,让太阳照在脸上,阳光照在淌下的泪上,剔透晶莹。贝拉觉得那光晃了自己的眼,所以她赶忙别过头去,去看向落雪的车,去看对落雪的屋顶,去看化成水的冰。
等到她缓过了被光照的刺眼的难受后,等她平复了情绪以后,瑞文已经坐在了身边,她这才回过头,假装看向菜单,等着瑞文问为什么,然后好道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
可是瑞文没问。
她说,“我有时候会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梅林跟我开的玩笑,一睁眼醒来我还在家,你还在我身边。”
有哽咽,但是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不停滚落的泪。
贝拉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远没有瑞文强大。
像是在那几年中,即便在伏地魔面前,瑞文也永远高傲,即便面对无止境的折磨与伤害,可她还是能守住秘密。哪怕是在更早以前,她在那么小的时候失去至亲,那么小就开始忍受寄人篱下,又或者是在霍格沃茨那几年,瑞文永远都那么坚强。
可是她就不行,因为害怕伏地魔而选择臣服,害怕面对曾经的自己,所以一直在小心逃避,而当一切的一切又重新摆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像个老鼠一样逃一般的溜走了。
她该怎么面对瑞文?该怎么对她说,在最后的一刻她还是选择放弃她?该怎么对她说抱歉,甚至又该怎么说爱?
她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到,本该被她保护的人遍体鳞伤,本该被她呵护的人,千疮百孔。勉强下来的过往,终究成了满地的殇。
所以给她时间,给她自由,让她过的很好,只要这些就好了。
贝拉想,眨眨眼睛,浅笑起来。
“至少在这一刻是真实的。”
“嗯。”
瑞文说,声音轻轻的,动作也轻轻的,她握住了贝拉的手,手上还带着温热的泪。贝拉能感受到那些,可她更能感受到那只手上的冰凉,这让她心脏开始抽疼起来,一阵一阵的,难受让她想要逃跑。只是如今只能依靠轮椅行动的她做不了逃跑的举动,能做的只是将手抽离那微凉的手。
她做到了,余光中她看到瑞文僵住了身体。
“学姐,到时间了。”
西弗勒斯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已经僵了的瑞文像是又重新找回了魂魄,她勉强笑笑,微微点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西弗勒斯不曾见过的温柔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也行。”
然后食物很快就送了上来了,两份牛排和鹅肝。牛排是贝拉和西弗勒斯的,鹅肝是瑞文的。西弗勒斯把鹅肝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在这过程中,瑞文一直在看贝拉。等到西弗勒斯切好了,然后他端着自己的那份走到了另一张空着的桌子。
“你的手怎么了?”
贝拉问,装作不经意。
“小伤,没事儿。”
瑞文回答,也装作不经意。
然后就在这样的沉默中,瑞文吃光了所有的鹅肝,贝拉吃光了所有的牛排。
什么时候她们之间有了这样的沉默?
“所以,这些是理由么?”
瑞文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贝拉的眼睛,也把手搭在她的腿上。她没问为什么,贝拉准备的一切都没有用。她只问了这样的问题,而贝拉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下去。
“不是。”
其实贝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应该给个答案,无论是还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她本能的选择了不是,去否认瑞文,或者去否认别的东西。
“是么。”瑞文垂下了头,笑起来的样子,像是释然,却更像是解脱。
“我还以为因为这种原因,你就躲着我呢,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瑞文。”
贝拉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瑞文知道,她想知道理由,可是她又害怕理由。她真害怕那结果她接受不了,比如说贝拉会说她已经不爱她的话,又或者她厌倦了她的话。就是这样两种情绪在内心纠结挣扎,让瑞文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说,她就只能说点别的话。
“对不起。”
何来对不起之说呢?如果她们其中之一有人真的要说对不起的话,那应该是她来说。是她的出现,让瑞文备受痛苦,是她的存她毁了她一生。
“我应该早就知道,我不该用那句话当成密码,如果我能早点的话……”
瑞文哭了。如果没有用那句话当做密码,如果她没有做过那么多混账事儿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她会早早的清醒,用不着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些,现在她们可能早就过上幸福的日子。可是没有……是她想要的太多,是她搞砸了一切……
“都已经过去了。”
贝拉说,心脏像刀割的一样疼。她多想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啊,她多想拥她入怀啊。她的手动了动,却也只是动了动。
“已经过去很久了,瑞文,如果可以的话,那些日子都忘了吧。”
忘了那些年的痛苦,忘了那些年的伤害,像是她曾经说的一样,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去研究天体物理,去做最喜欢的事儿。这样就不用假装坚强,这样就不用满身是伤,这样才好。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如果我忘了,我还剩什么呢?你给了我想要的一切,那些失去的东西,那些我以为我今生都不会再拥有的,都是你给我的,已经刻骨铭心,融入灵魂,你让我怎么忘呢?
“你希望我忘掉么?”
“我希望你幸福。”
“那你的幸福呢?”
差一点,她就拉住了瑞文的手,差一点,她就抱住了瑞文的身体,差一点,她就没能忍住全部的情感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可全部都只是差一点,无论那份情感多么强烈,无论那种冲动多么难以压制,无论抱住眼前人的欲望多么浓厚,可也全都是差一点。
因为这些东西阻止了她。
有诞生于霍格沃茨的梦魇;有生死关头间做出取舍的念头;有床榻上独自忍受疼痛与伤害的孤单身影。
是这些东西,让她做不到去拉那只手,让她做不到去拥抱那单薄的身体,甚至让她连那句早就该道出的‘密码’止歇于唇舌。
贝拉去回想生命中所有伤害她的瞬间,一次比一次恶劣,一次比一次罪恶,而最终,不可饶恕。愧疚感像是黑湖的水,冰冷而让人窒息,贝拉任由自己被淹没在那里,浅笑出声。
“我在试着找新的路,说不定在某个瞬间,就能找到真正适合我的,你也应该试试。”
“我会试试的。”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瑞文也浅笑起来,她像是接受了贝拉说的事实,关于‘过去了’的事实,像是和老朋友谈天一样,说着关于她们过去的所有过往。
“细算起来,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一直都是你赖在我身边,然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我没有说过要和你在一起,你也没说过不会离开我,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过了这么多年。”
心脏像是搅碎一样的痛,可贝拉笑起来的时候却更像是往事随风,她和瑞文一样,都在摆出一张‘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笑来面对彼此,都是假的让人一眼就能戳破。可不管贝拉,还是瑞文,她谁都没戳破,还将就着自己去配合对方,就像是现在。
“对不起,那些年带给你很多困扰吧。”
瑞文捂住了脸,她挡住了泪,咽下了哽咽,硬着心肠去配合。
“各取所需而已。”
“这样就好。”
贝拉应和,痉挛了整个胃部。
然后又是沉默,沉默到瑞文又一次止住了眼泪,沉默到声音中不再存有哽咽。稍微弯曲的魔杖从袖口滑落到掌心,她小心翼翼把它放在桌子上。
“对了,这个也应该还给你了。”
她保存的很好,日日擦拭,时长保养,像是新的。贝拉拿过魔杖握在手心,把玩了两下,又轻轻放回桌上。
“送你了,我已经用不上了。”
“哑炮么?”
“嗯,那次战斗的时候伏地魔——”
“别解释,你不用骗我。”
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又要流下来,她赶忙用手揉着已经红肿的眼睛,泣笑出声。
贝拉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毁了你建好的魔法界,也不会毁了我自己。”她说着,拉起她的手,暖暖的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完全没问题,等我结束这件事儿,我没准会离开魔法界,像是你说的,换一种新的路,去别处看看,那个时候,我能给你写信么?”
“随时。”
瑞文笑,她松开了她的手,再起身的时候,步履踉跄,西弗勒斯连忙上前扶住她,可是瑞文却推开了他,她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然后弯出让贝拉心脏像是炸了一样的笑说。
“你看,我能站起来了。”
“我看见了。”
“但是你却不能了。”
“我还活着,伏地魔也死了。”
瑞文点头,“他死了。”她说完就什么都不说了,她转身只给了贝拉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次头都没有回,所以她根本看不到贝拉那如此贪恋的目光,更看不到那终于撕掉伪装后的绝望面孔。
可是西弗勒斯都看到了。
他说,“你是神经病么?”
贝拉笑,“我是么?”
西弗勒斯说,“布莱克都是混蛋。”
然后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快跑两步跟上了瑞文。他们上了车,西弗勒斯看到她的笑,他想说什么,却全都被瑞文拦下了。
当皮卡驶出停车区以后,瑞文再也忍受不了了,无论是假笑还是伪装起来的坚强,都如断了梁的高塔一样,全然崩塌,泪水决堤,瑞文嚎啕大哭。
“七百三十七次,她说过七百三十七次‘我爱你’,却唯独在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说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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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想说……瑞文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