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第 95 章

陆尚行不肯走,执意向顾尹寻了罢扫帚在院子里假意扫起了雪来,眼睛却不住往里屋瞟。

许是太冷了,无人在院子里走动。陆尚行时不时朝手心吹口气搓一搓,实在太冷了,吸进身体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像要把身体里的内脏冻住似的。

雪又开始飘了起来,还挂在了陆尚行的睫毛上。

偌大的正院,只有陆尚行一个人。

瞧着紧闭的门板,陆尚行想起了从前,从前在流碧偏殿时。

那时陆尚行还年幼,宋玉瞧着待人温和,其实内里是冷淡极了的,有时瞧着她明明是笑宴宴的模样,可一转眼的功夫再去瞧,那笑就浅了几分。

大概是承德二年,他刚刚在宋玉身边伺候半年,那时宋玉一点儿也没有得宠的苗头,宫里的下人都花了银子找了门路去旁的有苗头的主子哪儿伺候。

那时他的工作便只是洒水打扫。

宋玉也不爱使唤人,有些事都是自己亲手做,譬如晨间洗漱的水,要熨烫的衣裳,那时芸答应还奴婢芳芸,她有时还耍性子,甩了手什么也不肯做。

陆尚行看不过去,一回冬日晨间,早早的起来给宋玉烧好了洗漱的水,给宋玉端进了屋,却扰醒了宋玉,她支起身子半倚着榻,长发扑铺洒在榻上。

许是陆尚行来的实在太早,也许是宋玉实在觉浅,他扰醒了宋玉。

那时天还才刚刚亮起白,宋玉撑着身子,微眯着眼,认了好久才认出那时自己半年前要来的小内侍。

宋玉揉了揉眼,“你作甚?”

陆尚行把水盆放在木案上,沾湿巾帕递给宋玉,“扰着小主了,尚行知错。”

宋玉却未接过巾帕,那时宋玉也才进宫一年,还是个二九年华的姑娘,也还不会在意志薄弱之时掩饰自己,她指着门,冷道:“出去。”

陆尚行那时还有些懵,喝出门后被冷分吹的抖了抖,看着同样紧闭的门想。

她可真是冷淡啊。

如今看着华宜宫紧闭的门,陆尚行苦笑,过了这么些年,怎么又经历了同一遍呢。

后来他们是如何熟捻起来的呢?

大概是他那一声声小主唤的罢。

那年宫中一个放亲回宫的乳母染了瘟疫,宫中一时也盛起了,那时人人自危,大家皆紧闭宫门,生怕染着自己。

流碧宫也是。

可宋玉偏偏在那样的日子发起了热,太医忙的不可开交,皆在研究破解瘟疫的法子,没人有空来看一个不得宠的常在,也没人敢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来看一个不得宠的常在。

流碧宫的几个丫鬟皆不来宋玉榻下伺候,芳芸更是关了自己的房门嚷嚷道:“主子若是当真染了瘟疫何必还要人照顾?左右也照顾不好,省的白白搭了旁人的命去。”

陆尚行请不来太医,也唤不来轮班照看宋玉的人,自己一抹眼睛便在宋玉榻旁守了五日,第二日的时候宋玉烧的浑身通红,吓得陆尚行爬在她耳边唤她。

“小主,小主。”

老人说,将死之人的听到旁人唤自己的名字,黑白无常便勾不走他的魂魄了。

“小主,小主。”

陆尚行夜里就伏在宋玉的榻边睡,也睡不安稳,听到一丝响动便睁开眼瞧宋玉如何了。

看着宋玉的侧脸,陆尚行想起了宋玉往鬓边别海棠花的模样,她垂着眼,眉间皆是富贵慵懒,也是她,一年前在自己差些被内务府的人磨平骨头的时候朝自己伸出了手。

后来宋玉常常说陆尚行是光,可于陆尚行来说,宋玉又何尝不是呢?

他照看着宋玉,不料芳芸却将他一道敌对了起来,说他也会染上瘟疫,那时他反驳,“太医未来瞧,芳芸姐姐如何便晓得是瘟疫了?”

芳芸却冷哼一声,从此以后把宋玉的膳食霸了去,陆尚行只得格外去御膳房讨了些粥来喂她。

“小主啊小主,何时才醒来啊。”

陆尚行这样唤了四日。一边用毛巾敷她的额,一面给她捂紧被子逼她出汗,她还真的在四日后转醒了。

那时陆尚行睡不安吃不下,短短四日,少年便瘦了许多去,眼里也皆是红丝,青黑着眼眶,小主喊的多了,嗓子也疼的厉害,活像是吞了一百根针似的。

四目相对,陆尚行喜的说不出话来。

宋玉却笑,虚弱的问,“你是不是叫我?”

若不是那一场瘟疫那一场病,陆尚行可能永远都在离宋玉不远的地方洒扫,也仅仅是洒扫。

直到天渐渐黑了下去,慕贺才出来。

慕贺出来见陆尚行还未离开,也有些惊,朝陆尚行拱手,“陆公公。”

陆尚行从回忆里抽神,瞥了他一眼,轻轻的哼了声,也不理他。

慕贺不知陆尚行为何如此敌对自己,有些不知所措,正巧顾尹见了,顾尹朝慕贺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起来,又笑着上前,“陆公公,您瞧这雪也扫的够干净了,天也黑了,不若,您先回去歇着罢?”

顾尹在睁眼说瞎话,这地上明明还有这样厚的积雪,陆尚行只是挥着扫帚胡乱扫着,什么也没扫干净。

陆尚行把扫帚一放,不见到宋玉不罢休的架势,拍了拍手道,“也是,天也黑了,娘娘的晚膳呢?我给娘娘端进去。”

慕贺又道:“陆公公,娘娘说她今日不适,不想用膳。”

“不适?”陆尚行皱起了眉,“你难道是太医?娘娘说她不适你便只她不适?若她只是不想用膳呢?也随了娘娘去?你是怎得当差的?你不若莫要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回内务府当差!”

陆尚行三言两语便要将慕贺赶回内务府。

慕贺向来话少,年纪又小,陆尚行说话如此咄咄逼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愣在原地。

顾尹腹诽,你道人人同你一般胆大,好去干涉主子的决定?

顾尹又堆着笑,“陆公公,奴才待会便请太医来瞧瞧娘娘,还请陆公公莫要担心。”

陆尚行是打定主意不走了,叉腰道,“罢了,便随意去取碗燕窝来,我给娘娘送去。”

“这……”顾尹有些为难。

陆尚行说的大声,是故意要里头的人听到。

宋玉起先是绣着花,可心神总是不安,渐渐天色夜了下来,以为那人走了,便遣了慕贺离开。

不想慕贺刚出门便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宋玉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附耳听着。

宋玉傻了,忘了屋里燃着灯,把自己的影子照的一清二楚,陆尚行能清楚的看见宋玉附在门边的模样。

陆尚行心中还得意,若是真的不在乎自己了,何故还要爬在门边听着呢?可转念一想又不高兴了去,这外头三个人,谁知道她听的是谁的声音?万一要是这个慕贺的呢?

陆尚行思及此立马便冷了脸,也不在同二人纠缠,上前直拍里屋的门,“娘娘!”

顾尹瞧心惊,直道陆尚行实在胆大。

里头的宋玉被拍门声吓得退后两步。

言枝也被拍门声引了过来,见了陆尚行后眸子暗了暗,又同顾尹慕贺二人道:“先下去罢。”

三人离开,离开时顾尹还悄悄同慕贺道:“你瞧瞧,这就是主子的心思,主子永远都是主子,今日想疼那个想亲近哪个便是哪个,那陆公公,娘娘从前同他多亲近,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咱们娘娘同内务府亲近,如今呢,却是见陆公公一面也懒怠的,你呀,如今也得娘娘另眼,可却要摆正自己的身份,莫要同那陆公公似的。”

陆尚行的拍门声吓的宋玉退后两步,差些跌坐在地上,却依旧不肯去开门。

反正迟早要分开的,见了也是徒给往后增些伤感,不若爽快些,早些断,断的痛快些,也叫他,早些死了心。

院子里又剩了陆尚行一人,屋里的人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有些颓然,额抵着门框,弱道:“娘娘,我好冷啊…….”

“尚行在外头等了好些时辰了。”

他似是苦笑了声,“是不是,真的就是冻死了,娘娘也不肯开门瞧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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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别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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