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固城王狡兔三窟,原本以为这一次旭凤会下令大肆搜捕他的下落,没想到旭凤却是召集兵马径直去了忘川。
那是天魔两界的交界,今日原本是天帝大婚。固城王略微沉思,讽刺一笑,旭凤如今对润玉肯定是恨之入骨了。他大婚之日被润玉带人谋反,这次润玉大婚,最好的机会可以一雪前耻。
看来今日天魔两界是要有一场好戏了。
固城王自负,心思转回,也跟着前往了忘川。
忘川河水魔绿一片光泽,与上空的极光相对。旭凤停驻大批魔兵,今日六界有不少人要前往天界,多数被拦下。
旭凤按捺,威压释放得非常大。相信此时天界早有察觉,这场婚事不会再继续。他克制着等待,等到润玉身披银色战衣在天兵的簇拥下显出身形,望他的目光仍旧是不足为惧。
旭凤心一恨,他见不得润玉这幅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样子。
举目四巡,却没有他期待的那抹身影,旭凤质问,“源儿呢?”
他果然还是一样,自以为正直,自以为赤子之心。
润玉面无表情,“旭凤,你可有想清楚你自己的所为,带领万千魔兵逼宫天界纠缠天后,两界一旦开战,你再无退路,魔界也再无退路。”
“这六界只有一个天后,那便是我母神!润玉,你所做下的桩桩罪孽,午夜梦回,就不会让你问心有愧吗?”旭凤气急败坏。
润玉不紧不慢,“本座自然于心无愧,旭凤,魔界固城王才与天界诚服,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夺取魔界与天界为敌。旭凤,看来你对天界,是积怨颇深。”
他昔日还是天界火神,此时却率领敌军进攻天界。若是他胜了,日后到底是要称魔界,还是称天界?
旭凤失去了与润玉辩驳的耐性,“论阴谋诡计,算计人心,我的确比不过你。润玉,我今日便是要来带源儿走,你敢吗,敢让她知道你的肮脏不堪,敢让她自己作出选择吗?”
“天后的名讳,魔尊还没有直呼其名的资格。既然今日已经两兵对阵,魔尊又何必惺惺作态。”
润玉冷冷射下目光,手中的赤霄剑受到灵力催动,散发着阵阵摄人的光芒,“斩妖诛邪,这把赤霄剑,今日是该物尽其用了。”
忘川两界一触即发的气氛,云层乌黑翻涌,静得气压坠坠。
天兵天将此时都只待润玉一声令下,莺歌望着下界浓郁的魔气,总有不好的预感。破军手握着自己腰间的佩剑,望向旭凤隐隐不忍犹豫。
鎏英道,“凤兄,还与他多言什么。他这等弑父之人,如何能统领好天界,这天帝之位,本就是属于凤兄的。”
锦觅望着四下的魔兵,一再担忧。丹朱也在其中,然而润玉根本没有一丝留情的意思。她们又能做什么呢,这场大战若是一起,多少苦难又会重复?
锦觅冲旭凤道:“凤凰,你如果因源儿而起了这场战争,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源儿愿意看到的,你真的要她背负这么大的罪名吗?”
旭凤置若罔闻,锦觅急欲到他身边,猛然身侧的魔兵开始了动作。流火似乎从天界坠落,旭凤倏忽飞上天层,对峙着天界。
锦觅心漏掉一拍,莺歌飞身挡在润玉身前护驾,鎏英穗禾也紧随旭凤其后。根本没有人,将她的话半分放在心上。
灼痛的琉璃净火从旭凤手中使出,莺歌轻易避过,身后却有个鎏英过来纠缠。破军正阻挠着穗禾,一时不慎,竟放旭凤直面对上润玉。
今日是他的大婚,他的发冠都还是优雅的玉冠,就连战袍都穿得有几分漫不经心。润玉眉睫掀动,扬手利落挡下他接连的琉璃净火。灼热的火息四处散发,天魔两界的兵士已经再次相撞。
润玉冷眼看着旭凤,这一次,他的心中没有那么滔天的怒意。因为拥有,才会叫人安心。天界也好,误解也罢,只要那个人会在原地等他,他就不会那么无力。
他并不想这场战争持续多久,捉了旭凤,魔界群龙无首,并不会耽搁多少时日。赤霄剑再度扬起,毫不退惧迎击着旭凤。两股灵力飙凌,威压震释百里。
鎏英不足以成为莺歌的对手,四下刀戈声声,奈何有个穗禾极快将破军击退,莺歌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头疼得不行。
六界不少赶来观礼的神仙自然是退避三舍了。这等异况,太巳仙人早得了命令守好天庭。
璇玑宫中,邝露陪源儿看着天边云霞空空等待。饶是得了命令的仙侍三缄其口,但似乎天庭一下就冷清了。
源儿心中不□□稳。
“邝露,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我总觉得好像出事了。”
她的喜服还穿在身上,步摇钗环铃音作响,姣丽的面容显而易见的担忧。邝露知道一些,只得推辞,“你是新娘子,身着喜服也不方便。我去看看就可以了,你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源儿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点头,看起来乖得不得了,让人放心许多。邝露便快步出了璇玑宫,一路径直往北天门而去。
源儿摸了摸自己满头的珠翠,能摘便摘。动作迅速将长长的喜袍脱下,她怎么放心一直留在璇玑宫等待。只是临到宫门,她一头撞在润玉设的结界上。
“臭润玉!”
源儿双手拍了拍无形的结界,又气又急。大婚之日设了结界将她留在璇玑宫,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事情不告诉她就算了,还困着她。
忘川河上群魔乱舞,刀剑肆意噬血。丹朱和锦觅此时也无能再做什么,唯有紧紧盯着以防旭凤失利。
旭凤与润玉的斗法,当真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旭凤也不曾想到,润玉一直显现出来的实力都是有所隐藏的。何止是有所隐藏,是深不可测。他的水术操控简直让他几欲窒息,丹朱见势不对,竟是飞上天层,以己之力抗下他挥过来的赤霄剑光。
看锦觅扶住受伤劣势的旭凤,丹朱心痛难忍,“润玉,他是你的弟弟,你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在这战火飞扬的战场,他在意的也不过是这个。
润玉冷眼,“旭凤,别再挣扎了。”
这一世,他不再是可悲之人。润玉握紧赤霄剑,却觉心中一阵动荡。这一时刻,指间微微颤栗,那股异样又再度袭来。这些时日,身体里的那个“他”是越发按捺不住了。不过也正好,都该到了解决的时候。
眼看旭凤落了下乘,鎏英与穗禾一时更加心急。连同暗中观探的固城王,眼间也尽显阴冷毒辣。眼前血液腥臭,天魔两界厮杀,如此下去,润玉将是最可怕的存在。还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是更好的时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丹朱还挡在润玉面前苦口婆心,周边都是兵器交加的弑杀声,如无意外,天界必然会胜。然而顷刻间,在忘川河畔交战的天魔两界都感受到了一阵摇晃。
杂乱的声音一并追随过来,像有一阵巨大的海啸。由远及近,放肆咆哮,奔腾而来。刹那间,忘川河中墨绿的河水翻卷腾而起,那么突然,带起森森侵蚀人心的冷气。
两界士兵愣了神,纷纷停滞,目视许久,突然有人高声呼喊,
“是忘川幽灵之怒,幽灵之怒,快逃啊!!”
讯号一出,天界之人不甚清楚,魔界之人却纷纷变了脸色,立即丢盔弃甲避退数里。
不明觉厉,天界士兵也举着刀剑防备着后退,又害怕是魔界的阴谋,退得小心翼翼,畏手畏脚。
润玉一干人等也看下来,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鎏英率先脸色大变,“幽灵之怒,怎会?”
“这是怎么回事?幽灵之怒,会怎么样?”穗禾连忙追问。
鎏英飞身甩了一眼润玉,飞快上前探看旭凤。旭凤不过是受润玉震撼,并无大碍。鎏英恨道:“幽灵之怒在即,我魔界必须前去重新封印。否则封印一旦完全解开,六界都会被怨气侵蚀,想必天帝陛下也不愿意看到吧?”
旭凤此时恢复了神态,听鎏英所言肃然皱眉,“你说什么?”
六界之中,无论人、神、魔、妖……或许生命长短,但总有泯灭的一天。而忘川,聚集了六界数不清的幽灵,这些幽灵生前有致死也不能化解的执念,悉数是带着极强的怨念。
魔界自古以来就知晓此事,只是忘川一直有强大的结界将幽灵封印,结界处何其隐蔽难寻,今日之争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
鎏英心底已经将这一罪责归结到润玉身上,定然是他们使了什么手段,竞如此残忍,威胁到六界安危。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两界交涉,鎏英心急之下只盼望忘川封印没有完全打开,然而只是几句话的时间,怨灵咆哮声再起,一袭数里,隔岸传来士兵惨烈的叫声。
怨气如毒,一旦沾染不可设想。
润玉皱了皱眉,身体中那股不属于自己的躁动更加欣喜滚开。
众人的心都被忘川上的动静吸引了去,像被煮沸的毒液,散发出令人绝望恐惧的气息。忘川如同洪水决堤向外冲流,鎏英一瞬大叫让魔兵撤退。
所有人瞠目不知所措,眼看那洪流就要奔腾而来,怨气纷纷四散,都如同不会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那般僵硬在原地。
千钧一发,润玉心中一沉,皓腕反转挥起赤霄宝剑,金光齐射斩断了四处逃窜的怨气。下一刻,一道结实的屏障横亘在忘川河面,庇护了无数生灵。
“所有天兵,退回天界。”
天帝不容置疑的命令落到每个士兵耳中。
鎏英此时也在撤退魔兵,闻言又狠狠剜了一眼润玉。
上一世,还不曾有过此番混乱。润玉用心维持着结界,竟越发力不从心。莺歌一掌聚集灵力,猛然加诸在他的结界上,手下便感受到翻滚的怨气。
莺歌暗道不好,“这怨气,会扰人心智。”
六界苍生,神魔妖怪,若非是那新生婴儿,任谁的心底都会有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碰不着,哀怨必生。这些怨气乃是生灵至死都不能放弃的执念,千千万万,六界聚首而来,若真的放任逃脱,只要沾上一点,恐怕都会让人完全丧失意志,变成恐怖的怪物。
旭凤才恢复过来,便是鎏英紧张魔兵的模样,“凤兄,请你随我一同前去查看封印。”
旭凤犹豫了一眼,兹事体大,此时润玉和莺歌都在在维持结界,想来不会有异端,便略微放心同鎏英一起。丹朱和锦觅这会还在紧张旭凤,亦然一同前往,完全顾不得旁人了。
破军此时正在指挥天兵撤退,穗禾瞟了瞟正在施法设结界的润玉,眼中寒芒尽射,此时,他可是毫无防备。除了他,旭凤便可重登天帝之位,除了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再不会被人发现。
手掌酝酿的琉璃净火,随着她偷偷运转,穗禾□□胸口,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一道清光掠过,穗禾只觉手被寒光铡过。琉璃净火的攻击毫无预警偏了方向。她猛地回头,邝露目光利冷,带着杀人的寒意。
穗禾瞬间怒气填胸,不过是一个小小神仙,她拥有荼姚的功力,如何不能对付她?一个闪身上前,穗禾召出穂羽扇狠狠冲邝露要害杀去。
邝露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长绸如刃缠住手腕抵住了她的攻击。
眼前仿佛有万千迷雾,忘川流域辽阔,怨气四逃,完完全全设下结界将之困住并不容易。力量源源不断被抽离,润玉心口一道刷白的疼窒。莺歌担忧他的状况,“不要死撑,这怨气,你越是有欲罢不能的东西,越容易被他有机可乘。”
有机可乘,润玉咽下喉咙的腥甜,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与他而言棘手的并不是忘川,而是潜藏在他身体中的,那一条流魂。
‘你斗不过旭凤,即使殊途,依旧同归。你终究和我的命运一样。’
闭上眼,那道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脑海流窜。
‘你还是会败给旭凤,同我一样!’
润玉猛地加重了力气,忘川被凝结出来的结界在他手下也逐渐感受到了躁动。
一股股怨气在空中飞窜,鎏英寻到忘川河畔,其中的动荡让人胆战心惊,哀嚎遍天。
忘川怨灵封印一事,是历代魔界至高者才会知道并且奉守的事情,今日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鎏英没有时间细思,她施法想要重新启动封印,灵力源源不断倾注,却像泥牛入海,完全被吸收。紧急中断了灵力,鎏英惊惶万状,怎会,封印完全被解除了?
旭凤连忙稳住她,“怎么样了?”
鎏英面如死灰,“凤兄,封印完全被解除了。为今之计,我们得赶快回魔界,或许擎苍王长老还知道重新封印的办法。”
“可眼下怨灵还在做乱…”
旭凤望向天上还在施法设下结界的润玉,答道,“我先连同他一起施法设下结界,希望这结界,能多支撑几日。”
润玉身体中的流魂在暗暗兴奋起来,蠢蠢欲动,随着旭凤的加入,设结界不再如此困难。然而漫天的怨气怎会甘心被制服,还在叫嚣着要冲出结界。
忘川河畔早就收拾了个干净,以免误伤,天兵被破军率领退回,魔兵也在鎏英的号令下退回城池。
源儿一路寻过来,九天云层,偌大河川,如今不过他们几人在奋力对抗。怨灵却仿佛不知疲惫,一直在冲撞着结界,几人灵力耗损,始终无法完成。
她心忧如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可润玉想要做的事情必定也是她所愿。一抹干净的光芒从手中飞出,她的灵力融入润玉所设的结界中。本以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灵力大致徒劳无功,却不想怨灵竟有一刹那的僵滞,众人都有所察觉,只是很快,怨灵又开始在结界中冲撞。
净水的力量,源儿急中生智,指尖逼出一抹鲜红,快到众人无法察觉,灵力运着那股血液飞速钻入结界。红光骤现,一道弧形的光球笼罩住了忘川动乱的上空。还有零星逃散的怨灵,被一道道剑光斩碎。
结界已成,怨气庞大的怨灵还不死心在突围,却被牢固挡住。
润玉心头一空,耗损过多使人虚浮,源儿慌忙将他扶住。
“润玉!”
总在暗中潜伏着的那个“他”,此刻仍在兴奋,似乎他的机会就快要来了。
润玉回握紧源儿的手,她跑得慌忙,头上靠后的鬓边只有一只歪斜的步摇,身上是脱了一半外裳的喜服,女孩纤细玲珑的身材仿佛要被透着单衣让人窥着了去。润玉反应过来的片刻,立即解下披风将人裹住。
源儿只露出脑袋来,明媚的面上都是对他的担忧,又转为不解,“润玉……”
“谁让你过来了?”润玉嗓子发痒心口发火,今日,本该是他们的大婚。
“不许凶我。”源儿心里才不好受呢,扯着润玉胸口探看他有没有受伤,急得要哭,“哪有你这样的,这种时候还把我锁在璇玑宫。”
润玉急火攻心,心脏抽疼一抹血腥沁出嘴角,吓得源儿连忙擦去他的血痕,“润玉!”
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润玉面若无恙,把源儿的手紧紧抓下来,彼此肌肤的温度都很高。源儿紧张他,旭凤偏偏这个时候再度前来。
诚然,见到源儿的旭凤是开心的,他即将要把满怀欢喜说出口,鎏英却制住他,“凤兄,结界撑不了多少时日,还请凤兄速与我回魔界,与擎苍王询问封印之事。”
鎏英只怕旭凤此时过去,又中了润玉的阴谋。
旭凤也知此事更为重要,只得忍住悸动,却还是忍不住回眸一眼,他高声而喊,“源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来带你走!”
源儿满脸茫然,润玉将她抓得很紧搂在怀里去了,感受到他不同寻常的体温,烫人得像个火炉,她很担心,焦急道:“润玉,你是不是受伤了?”
“回璇玑宫。”回答她的是润玉喷洒而来更加灼热的气息。
莺歌望向邝露,穗禾此时早已不甘,但仍是收手追寻旭凤去。
两人看出了润玉的不同,源儿几乎是被他押挟着走的,难为她还顾及着他的身体,也不敢反抗,些微是有点委屈。
邝露正要上前,被莺歌给拦下,端详着润玉的背影揣测道,“我看这状态,你家陛下似乎是被怨气侵蚀了。”
但又觉得,那怨气,似乎一直在他身上。
邝露闻言惊悚,莺歌又不慌不忙,“急什么,不是有源儿在嘛。”
忘川此时就是个□□,谁也不敢随便触碰。这样一来,天帝大婚,六界都无法前来,生生竟给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