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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后,盛闻告诉宁书莫,当时他想表白来着。
那天夜色里的教室几乎是他十七年人生里最为情绪激烈的一天,即便面上不显,实际内心却已惊涛骇浪。
那是……他距离‘冲动’这种情绪最近的一次。
可最后看着宁书莫那双黑黝黝,怯生生的眸子,还是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他不配。
盛闻扪心自问,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配得上宁书莫这种张扬明媚,几乎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么?
所以在女孩惊愕的眼神中,最终盛闻鲜明的喉结滚动了下,若无其事的说:“你有哪道题解不出来?”
他只配帮他讲题而已——哪怕他明明知道宁书莫是为了什么,大晚上还在这里研究她不会的数学题。
只是少年不敢说而已。
他也不敢说他其实很喜欢宁书莫,这一切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但盛闻现如今只敢坐在她的对面,连旁边都不配。
必须得隔着一米远,他才能克制住自己靠近她的欲望。
即便小姑娘白净的巴掌脸和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闪近在眼前,让人怦然心动到了极致。
“盛闻。”女孩的声音糯糯的,不似平日里的张扬,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觉得我能考上萧大么?”
盛闻拿着笔杆的修长手指顿住。
“我现在这么努力……”宁书莫吸了吸鼻子:“是不是其实都没用啊?”
她落寞的垂着眼睛,没发现男生差点都把可怜的笔杆捏断了,盛闻白皙的手背泛着鲜明的青筋。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教室里气氛几乎凝滞,半晌后,盛闻才开了口。
“上不上萧大都无所谓。”少年声色清冷,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你的成绩,上个好大学没问题的。”
宁书莫放在桌下的手指不自觉的搅在一起。
她抬眼看着垂着眼睛‘无动于衷’的少年,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抖:“本来我觉得去哪里都无所谓的,但是现在……盛闻,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想上萧大么?”
……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恰恰是因为知道,盛闻才觉得自己不配让宁书莫为了他这么辛苦,这么痛苦。
“我的人生是一步都不能走错的窄桥。”
盛闻在卷子上‘刷刷’的写下解题过程,而后递给少女,眉目仿佛是不近人情的清冷:“而你有很多选择,宁书莫,无论如何,我很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让他知道人生中除了读书以外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引起他的兴趣,例如他之前从未想过的……女孩。
如果他要是再过几年,经济独立人格独立后遇到宁书莫呢?
盛闻情不自禁的就会想这个问题。
而现在他有了答案。
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他一定会奋不顾身的追求她,就像现在的宁书莫这般,毫不畏惧。
*
有了盛闻的帮助,那道难解的数学题就不算什么了。
约莫十一点钟的时候,两个人离开了几乎空无一人的学校——除了巡逻的保安。
盛闻默不作声,却跟在宁书莫身后,显然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那天晚上林澜的天空很澄澈,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漫天的星星十分耀眼。
宁书莫出了校门,就驻足在原地抬头看着星星。
盛闻不阻拦也不催促,只是跟着她停了下来。她看星星,他看她。
“可能是因为林澜总下雨的原因吧,雾气散去后我总觉得这儿有最美的星星。”宁书莫喃喃的说:“可惜未来四年我们都看不到了,你会在北城看星星,而我……我要去松市。”
她想通了,也许白寻音说的对。
她不该追逐遥不可及的幻想,反倒应该抓住触手可及的梦想。
幻与梦之间看似只差一个字,但后者却是她可以实现的目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宁书莫都快忘记她一开始的志愿就是松市的大学来着。
盛闻看着女孩夜色里皎洁精致的侧脸,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熄灭了。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
但本能的奋不顾身在盛闻机械化的人生里只存在很小一部分,几乎为零。
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从小到大的目标——他要上最好的大学,上TOP1。
他们都有自己选择的路,自己的梦想。
如果因为此刻的年少轻狂而放弃什么,日后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于是盛闻心里鲜血淋漓的片刻,默不作声的笑了笑。
“宁书莫。”他轻轻的说:“好好考试,嗯…过的幸福。”
这算是他这个不善言辞又嘴笨的人,能说出来最好的祝福了。
宁书莫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看着少年的眼睛里无比璀璨,像是糅合了一整片天空中的星星点点。
他们都会记得这个夜晚。
因为这是他们两个人影子离的最近的一次。
*
高三一班尖子生的那个夏天,每个人几乎都考上了自己的理想,有准备的,无准备的,最终都各奔东西。
宁书莫是一个很爱凑热闹,也很喜欢闹嚷红尘的姑娘,但她没有参加班级的散伙饭。
“我很没出息的。”
女孩看着白寻音,半真半假的笑道:“我怕我会哭。”
能让她这个‘缺根筋’的女孩有想哭冲动的人,除了盛闻哪还能有别人。
“我已经做好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了。”宁书莫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挂着佯装无事的微笑:“就从今天开始吧。”
那天的散伙饭,她是和白寻音两个人一起过的。
两个少女各有各的烦心事,第一次喝酒,都不胜酒力,只喝了一小听就在宁书莫的卧室里睡的东倒西歪。
后来,宁书莫才知道那天盛闻也没去班级的散伙饭。
白寻音也没去,喻落吟也没去……仿佛她们这个所谓的‘青春’,虎头蛇尾的就结束了。
而大学生活更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从开学混到了毕业。
不过四年尔尔,但由于宁书莫学的是法医专业,又读了两年研究生出来家里才好给安排工作。
宁书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专业,从大二做实验做研究开始每天面对的几乎都是尸体。
仿真的,真的……总之什么可怕的场面都见过。
以前看恐怖电影都会捂眼睛的女孩,现在看到现实的巨人观之流都淡定自若了。
其实曾经畏惧的东西也就那样,生活总能把人锻炼的无坚不摧。
而因为宁书莫职业的特殊性,导致整个刑侦大队里就她一个雌性生物。
她毫无竞争性的就当上了什么劳什子警队一枝花。
说实在话,宁书莫真是一点也不稀罕。
——哪怕您再找出来第二朵花呢?
已经逐渐长成‘女人’的姑娘每天就跟一大群男人混着,从年老到年轻,都无比稀罕这个吉祥物一样的小姑娘。
只是宁书莫从来没谈恋爱。
有不少人对她告白,示好,可她偏偏就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也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见色起意,怦然心动……还有盛闻。
其实宁书莫并没有很经常想起盛闻。
也许刚上大学前两年有,她见到室友纷纷谈恋爱,自己偶尔也会春心萌动,想要尝试一下。
但那些男生都不是盛闻。
宁书莫拒绝承认自己是在等盛闻什么的矫情举动,她只是不想将就,她想遇到一个比盛闻还要让她欲罢不能的男生。
而她相信自己也一定能遇到。
像她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姑娘,找不到意中人才有鬼咧。
宁书莫就这么自负又倔强的固执着,从而一年一年毫无畏惧的单身着,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除了每年的情人节之外。
不过一年的情人节乱七八糟的凑起来也就七八个,七八天,比起剩余的三百五十多天的爽快么?
宁书莫可是很能算清楚其中这笔帐的。
*
能重遇到盛闻其实是个意外了。
宁书莫从小到大一向是个踩点上学不到最后一分钟不进教室的人物,除了高三时期给盛闻送早餐的那几个月,稍显勤快。
所以也不用指望着她上班之后就能脱胎换骨。
她照例是踩点上班,慌张开车——刑侦局没有停车地方,上班的人一般都把车停在对面商务楼的地下停车场里,距离三百米左右,然后再飞奔过去。
宁书莫早已深谙其中之道,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唯独今天不小心撞到人了。
还莽撞地把人家怀里抱着的文件撞翻了一地,纸张乱飞。
“啊啊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宁书莫也顾不得上班迟到没全勤奖这回事了,慌张的蹲下来帮人家捡东西,头不抬眼不睁的嘀咕:“我太着急了,这就给您捡好。”
女孩动作麻利飞快,迅速码好一叠子纸张,站起来后面色带了几分笑意:“给您……”
在看到眼前男人的时候,本来想说的话一瞬间全都卡在了嗓子里。
宁书莫整个人都傻了。
她没想到过了五年多,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盛闻。
而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不单单是因为盛闻是她刻在心尖上的人,更是因为他根本没怎么变。
当初穿校服的少年现如今一身西装,依旧是清瘦的厉害,冷白的皮肤墨黑的发色眉毛……
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晦涩难懂。
还是盛闻先打破的这场寂静。
他低沉的声音有些轻,很迟疑的说:“宁…书莫?”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造化常为庸人设计。
这一刻,他们都感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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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这回真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