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富婆”
午时,阳光正媚,书院门口爬满皱纹的老树,都垂了头,叶子卷着,浑身像是倦了。
滕柳书院的门口,一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袭淡青色长衫,内衬白色蚕丝服,左边的腰前红绳系着一颗墨绿色的石子,正好被一方食盒挡住,石子如眸,偷偷地在往外东张西望。
少女只是略施粉黛,双手提着食盒也跟着那石子一样东张西望,旁边有一罗裙少女提着伞,玉臂举了老高,也好像是在寻着什么。
书院门口的侍卫此刻也坐在了一方木桌前喝着茶,偶尔看那两名少女一眼,目中偶尔闪过了艳羡之色。
在一众拿着食盒的侍女、家丁中,这两个少女就略显得有些夺目了。
不多时,有穿着青色长袍的书生从书院门口三三两两地走出,看到那盒盖的油纸伞下的少女后,目光只微微一变,竟也见怪不怪了。
有两人刚从书院走出,本在并行说话,只是刚走到门口后,其中一人就抱拳道:
“须言,我忽然想到还有课业未做,午休就不回去了。”
说话间,他竟就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平日里还算爱吃的干梅菜饼子,顿时索然无味。
在他身旁的青袍少年听了,就顺着他那古怪的眼神和动作往远处看去,果然看到了赵柔与婉儿就在门口候着,
无奈之色在脸上淡入淡出,而后往那个方向走去,近身后低声道:“师妹,府里离此地尚远,你没必要天天来送饭,这附近有一家农家的馆子,专为书院里的人提供伙食,物美价廉。大家大多都在那里吃。”
赵柔微微一笑说:“师兄,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家里离书院确实远了些。所以我明天就。”
赵柔还没说完,婉儿就把话给抢了过去:“所以小姐就把这旁边的院子给买了下来,以后陆公子你夜间可在此处看书,小姐每逢饭时就来给你准备好饭菜。说不定。”
婉儿没说完,就看到赵柔脸顿时红着提手就打了过来,赶紧跳着躲开,但是手上举的伞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赵柔的头顶。
陆成顿时心里一阵卧槽,难道这就是被富婆包养的感觉么?
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少奋斗几十年,
陆成然后又仔细地盯着赵柔看了看,细腻的皮肤,好看的脸蛋,这富婆才十七岁。
怎么想好像倒贴也不亏。
赵柔见陆成只盯着她看,不说话,以为是自尊心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就赶紧解释道:“师兄,你别听婉儿她瞎说,买下这院子其实都是父亲的意思。”
陆成信了才怪,这十日来,喊赵柔来送饭的是赵拓扑、
喊赵柔来送书的也是赵拓扑。
现在买下这临近的院子以供读,也是赵拓扑的意思了。
但赵柔毕竟是少女,脸皮儿薄,在这方世界观下,能够如此已然不易,他就没继续追问也讲破:“谢谢师父费心了,待过几日,我便回去拜望师父。”
“近来医堂里,还算平静吧?”
陆成可从来都没有想象过,那灵元宗的事情就这么完了。
至少,送陆成与赵柔几人回来的两个府衙的衙役死于非命,赵府就不可能安静,但是距离尚且还远,府衙的衙役也不敢来一方书院造次,所以很可能就会找赵柔来问。
赵柔只是轻描淡写道:“一切大多都如师兄所料,府衙派人来追问了一下,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就又回了府衙里。并未有为难之处。”
“至于医堂里,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其实这都是托了师兄的福。”
“如今师兄已经拜入于夫子门下,成了圣门中人,可比考什么秀才举人更加难得。又是在县衙内阁中挂了虚名职位的,”
“还有不少以前从未来过的人来登门拜访,”
“就连你三叔和三婶,还有大伯他们,也是来送了一份礼。”
赵柔轻言细语说着,陆成也就是随便一听,只到最后一句,才微微皱了皱眉,但也只是皱了皱眉。
亲富贵,远穷戚,本来就是万古不变之理。
前身能够长这么大,至少三叔三婶给了一口吃的,记忆中也没有虐待之类的,只是偶尔听到三婶的埋怨和一些琐碎唠叨,这都是一个正常居家妇人该有的牢骚。
如若真是恶戚,恐怕早就霸占了陆成之前的宅院和钱财,把他撵出门了。
前身父母留下的宅院,其实最后还是由陆成自身打理的,卖了一半给三叔三婶留作抚养费,另一半买了书,请了蒙学先生,还有一部分则都是贴了这具体质不佳的肉身。
“我三叔和三婶,没说什么吧?”陆成知道自己占据了这具肉身,肯定割不断他的社会属性和社会关系。
“没说什么,你大伯只是讲,之前还担心你卖了老宅,以后嫁娶媳妇都是问题,他们虽为长辈,但也力不从心。”
“只是你三婶,稍稍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也无关大雅。也没过分的言语。”
吃了三叔家十几年,吃喝拉撒,被说几句,也实属正常之事。
赵柔接着又说:“师兄,这院子已经打理好了,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我已经把你的房间和书房都规制好了,”
“请了一个厨娘,和两个短工。厨娘只在膳食时来厨房洗碗做饭,短工一个负责打理院子,另一个负责早晚给你热水洗漱。我过段时间,也是需要去医堂里帮忙的,并不能时常过来看师兄了。”
赵柔是赵拓扑真正的亲传,如今已经小有名气,医堂里忙不过来时,赵柔也会负责接诊病人。
女人抛头露面,在这个大秦国并不罕见,甚至有一些女子的修为天资比男子更甚,坐镇在暗阁之中或是在书院里。
只是女子书院,整个大秦并不多,数下来也就三五座。
陆成不知如何拒绝,倒也只能作罢,跟着赵柔到了那置办的院子里,逃离被书院里的同学当观赏物围观。
进了院门,陆成依稀能够听得到后面传来的一阵阵酸涩声音:“须言可真是好福气呀。”
“可不是,在须言发达之前,赵家小姐就是一心倾慕,整个县城谁不曾知?不过我当时就知道须言文采不浅,并非那些眼光粗鄙之人口里所说那样,实在有辱斯文。”
“可不是?他们哪里懂读书人的事情?”
……
这些话,赵柔自然也听到了,不过她也只是摘取一部分继续谈下去:“师兄,现在你的那些同门,可都在夸你呢。”
陆成笑了笑,不可置否道:“他们羡慕的是我如今的身份和修为,夸也是夸的这些。”
“其实真正的,还是自己所学所为而已。要等到真正地夸我这个人,需要的时间可还不短。”
这一点陆成是实在心知肚明,前世的他虽未进过那么繁华的红尘,但是在声名这一方面,他却是真的颇有感触。
不了解你的人,夸你羡慕你甚至嫉妒你,都是因为你的身份。
直到你真正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的敬重你这个人,把你的学识、能力与你这个人绑定在一起。
否则,一切都是虚名,把虚名能够支撑起来的,永远都只有真才实学与它发挥的实际作用。
这些虚名,其实并不是陆成如今想去再走一遭的。
就像现在这样,看看书,赏风月,谈妖鬼圣贤、看美人,偶尔调戏一下在外人面前脸皮颇厚,但在陆成面前却极爱脸红的赵柔,这日子轻松如意,别有一种美感。
虽然讲,陆成也只是初几次开口调戏人,但毕竟以前是在段子集中室(手术室)耳濡目染过的,是在天朝键盘侠一声键来,若这一去不回,就一去不回的大环境中走出来的。
赵柔也是初几次被调戏,不是很会,也是觉得陆成简直很会了。
很容易就恼羞成怒,想打人,却又舍不得,最后气呼呼地,
婉儿在一旁骂陆成登徒。
但也就只是骂骂而已,两个人对陆成说得最多的话还是觉得陆成变了,
也没怎么变,具体变化在了哪里,他们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现在的陆公子和陆师兄比以前更好了。
赵柔自然不懂陆成的心境,只是略有钦佩地说:“师兄是读书人,这么深奥的理我这弱女子可听不懂。快点趁热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下准备下午的课时吧。”
婉儿听了却不服气说:“小姐可不是弱女子,会医术,最近还天天熬夜开始读书了。还拉着婉儿都学会了婉儿的名字。”
陆成接过食盒,走进院子深处,嗯了一声,夸了赵柔一句:“女子男子都是人,女未必不如男。多读书是好的,师妹应该读点书。会更加秀外慧中。”
赵柔又脸红了,紧紧地跟在了陆成后面,低头觉得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陆成则是在感慨,美人恩重,不太好消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