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寒乍暖。
昨日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晨起却见一支粉桃绽开了些许媚色。
桃蓁蓁站在回廊里出神,也没等多久,便有个婆子出来朝她笑道,“桃姑娘,我们夫人让你进去。”
“是。”
她微微福了一礼,伸手将自己做的香囊递过去,“前几日听闻刘妈妈睡得不安稳,这是我自己用香草干花配的,最是安神,还望妈妈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
刘妈妈笑道,一边接过她的东西,一边道,“姑娘有心了,快进去吧!”
“是。”
桃蓁蓁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踏过略高的门槛,一路朝里院而去,待得转弯时忽然鬼使神差般回头,果然见那婆子将她的香囊放在手里抛了抛,然后充满嫌弃地丢进了一旁的落叶里。
“什么好东西……”
隐隐约约有这样一句传来,她面上紫胀,也不敢让她瞧见自己看见了,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待得进了里院还没褪去脸上的热意。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过是传闻中未过门妾室带来的拖油瓶,这些见高踩低的下人怎会将她的这点子东西瞧在眼里?只是可惜了那个荷包,她绣了许久,若是拿出去给卖货郎,也能卖上三五文钱。
正想着,守在外面的小丫头已然瞧见她来,朝里面通报了一声,便有人掀开了那青布缠金丝莲花的帘子,转出来个蓝裙的姑娘来,眉目清秀,鼻梁上几点微麻,生得一副亲切温柔的模样。
“桃姑娘来啦?”
她朝桃蓁蓁笑道,这笑意比起先前那婆子可是真切得多,“昨晚夫人有些头晕,今早就起来迟了些,姑娘可是等久了?”
“没有。”
桃蓁蓁低下头,“紫苏姐姐说笑了,打扰到夫人,是蓁蓁的不是。”
紫苏笑了笑,也没有答这话,只是不紧不慢地迎了她进去。
室内一片暖香,桃蓁蓁鼻子灵敏,一下就分辨出这里面含了沉香、冰片、龙脑、麝香等名贵香料,她咬了咬唇,将袖子里的另一个香囊往里面按了按,莫名有些颓然起来。
“夫人,桃姑娘来了。”
紫苏朝那里间道,隔着微微摇晃的珍珠帘,可以见到一个正在梳妆的身影,身后站着的丫头正试着替她将一根簪子插上去。
“嗯,请她在外面略坐一坐,上杯清茶。”
略低哑的声音响起,紫苏福了福身,然后将桃蓁蓁引到了外面的坐塌旁。
“姑娘坐一坐,我去给你端杯茶。”
紫苏说完离去,桃蓁蓁却不敢真的坐下,只立在一旁,手指又捏了捏袖子,之前想好的话此时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姑娘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事情刚好要与你说一声。”
也没等多久,侯夫人陈信芳便扶着丫头出来,她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偏偏做了极为老气的打扮,再加上模样寻常,看上去竟似四十有余,头上的几支簪子也是贵重端庄,没有半点新巧花样。
桃蓁蓁不敢与之对视,匆匆福了一福,低声道,“夫人尽管吩咐。”
陈信芳坐了上首,将这丫头浑身上下扫了一眼,不过十余日未见,她竟似又生得更好了些,眉目如画,樱唇微翘,一头漆黑的长发只简单挽起,却显得那张脸儿莹润生辉,恰似一朵娇娇妖妖的花骨朵儿,虽然稚嫩,却已经试探着露出自己的绝好颜色。
她记起她那个继母,明明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三分相似,更带着成□□人的风情,也难怪她家那个向来冷硬的侯爷,会惦记了这人十多年,现在更是不由分说地就将她们带回府里。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垂下眼,“姑娘不必拘谨,先坐吧。”
“是,夫人。”
桃蓁蓁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只略坐了小半张椅子,心里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将想好的那些话说出口。
“姑娘说说来找我什么事儿吧。”
陈信芳接过旁边递过来的香片,微微漱了一口吐回杯中,然后才另接了牛乳来喝,“也不必如此拘谨,侯爷说了,让我照顾你们母女俩。”
桃蓁蓁脸上涨得通红,她自然知道这侯夫人口中的“照顾”是为何,想起那断断续续总犯头晕的继母,她终于咬了咬牙,“禀夫人,蓁蓁有个不情之请。”
“嗯。”
“……自从去岁大雪过后,我母亲一直身体不怎么好。”
桃蓁蓁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夫人仁慈,唤府中大夫来看过几次,吃了药也的确有所好转,只是王大夫曾说,这症候是由于体虚所致。”
“哦?”
陈信芳微微皱眉,“他没跟我说。”
“是母亲……”
桃蓁蓁低声解释,“母亲觉得已经太过麻烦侯府,不愿意再让夫人费心。”
“这样……那王大夫到底说要如何治?”
“只要有上好的补品,慢慢吃上一段时间也就好了。”桃蓁蓁一闭眼,干脆厚着脸皮一口气说完,“不拘于人参也好,燕窝也罢,再不济炖点鹿茸虫草也可以。”
“哟,还要人参燕窝呢?”
桃蓁蓁正自羞愧,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同时有个带着金簪的老婆子走了进来,满面嘲讽之色,“姑娘这口气可真是大,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我们夫人亏待了你,敢情你们娘儿俩以前常吃?”
自然不是。
桃蓁蓁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以前他们家不过是寻常秀才人家,除庄户田地进项外,顶多还能收些弟子束脩,平日里买些红枣老母鸡补身也就罢了,至于刚刚说的那些,是不会去想的。
可……为了娘亲的身体,再难堪她也要开这个口。
“依我说,人参燕窝还寒碜了点儿。”
张妈妈将一盏刚炖好的燕窝放到陈信芳面前,又刻薄道,“不如将这院子也给了你们母女住,可好?”
“蓁蓁不敢!”
桃蓁蓁唬得飞快站起来,双眼红红的,几乎就要哭出来,“夫人,蓁蓁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我只是……”
“……坐下。”
陈信芳喝了一口燕窝,叹了口气,“不就是一点子东西么?张妈妈你又何必动这样大的气,待会儿教人取给她也就是了。”
“夫人仁慈,可就怕养大了一些子人的胃口。”
张妈妈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桃蓁蓁,对她这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模样十分看不惯,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半点台面。
陈信芳摇了摇头,又看向桃蓁蓁,柔声道,“蓁蓁,张妈妈年纪大了,说话不太中听你也别往心里去,待会儿我就让人给你取几支人参来。”
“说来也是我的失职。”
她笑了笑,“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都没有照顾好,侯爷知道了又该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