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牧者(周一求推荐票)

第187章 牧者(周一求推荐票)

不论是罗马官方的记载,还是匈人民间的传说,或是日耳曼乡间的故事,都青睐温文尔雅的穆列什河,甚至早在四百年前,就有以穆列什河为主要舞台的粗疏的故事传说在潘诺尼亚乡间流传。相比之下,更加宽阔的蒂萨河就不是那么讨喜,连年泛滥、淤泥遍地,加之河宽而浅,漩涡泥沼众多,不宜渡河,让商队都尽量选择绕开这里改道别处。

而对路曜而言,这倒是一桩好事,安静的蒂萨河边可以让他专注于自己的思考,以平稳自己的思绪。

当然,河边也并非杳无人烟,几支去拉文纳的商队就更习惯蒂萨河南岸的邮路。除此之外,路曜刚刚还发现了前方一支有些特殊的队伍,一支他十分眼熟的队伍。

那是王廷卫队。

塞格德的军事武装,除不常驻的野战兵团外,常驻的力量主要分为两支,一支是负责内外城治安、城门管理和城墙修造维护的城防卫队,他们驻扎在鲁嘉门里,是塞格德的公民们最常接触的官吏。去年,他们的司令霍查将军向王廷争取到了外城几条公共马车线路的运营权,这让他们在城门税的抽成外,又可大赚一笔,这让城防卫队成了许多穷苦公民趋之若鹜的去处。

而另外一支军队则有些神秘,它就是王廷卫队,许多一辈子都未必进内城的平民甚至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王廷卫队直接负责大王本人、大丞相府、七神教会等重要人员机构的安全,并奉大王或摄政的命令执行一些秘密行动。

很显然,此刻乔装改扮的王廷卫队正在执行的就是路曜不清楚的某项秘密行动。若不是他们之中许多人是路曜面熟的,他还真不能把这支假扮的“商队”和塞格德那帮“黑袍者”(1)联系在一起。

路曜并未萌生上前跟这些相对熟识的士兵们打招呼的想法,部分原因是他直觉失去了血之石这个最大倚仗的自己很可能会遭遇一些意想不到的危机,不愿连累他人,而另外的,也许是更加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了这支王廷卫队可能的任务。

那些士兵们似乎在驱赶、奴役另外一群人,一群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家伙。那些被驱赶鞭打的人有男有女,甚至有不少尚算不上成人的半大孩子。他们一律被用细麻绳捆住双手,再用粗绳连成几条线,就像商队常见的那些大型牲畜一样。他们之中几乎没有轮廓深邃、头发卷曲的罗马人,也没有鼻梁高耸、眼眸淡蓝的波斯人,几乎全是黑发黄肤、五官柔和的匈人。这说明王廷卫队押送的不是战争中的异族战俘,而是王国的公民!

这...路曜本能觉得不对,且不论王国早就明令禁止蓄奴贩奴,即使民间偶有这类现象,而直属于王廷的王廷卫队是不可能也绝不应该执行如此“秘密任务”的!

旋即,路曜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落后几步,跟河边几个商队落单的小贩搭了几句话,也听了听附近渔民的对话,算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被押送的人,是被罗马人称为“债务奴隶”的负债者。在王国,这样的因债务导致的奴役行为是被严格禁止的。正常而言,王国颁布了严密复杂的债务法令来解决公民难以偿还债务的问题。一般而言,在得知有公民无力偿债时,王廷会出面赎买公民的负债,让债主得到清偿,而欠债的公民会进入卫队或野战兵团服役一定年限,以偿还已转移至王廷的债务。

而作为保障公民自由的最后后盾,王廷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成为把欠债的公民掳为奴隶的凶恶债主。路曜以前曾听说,在潘诺尼亚之外的不少王廷难以管控的领地和附庸,民众长期被黑帮和高利贷者控制要挟,地主和放贷者动辄把无力偿还高额利息债务的平民掳为奴隶,逼迫他们去矿场、去农庄做工,所谓偿还债务,其实大多数人没法活着出来。

而最令路曜意外的是,似乎王廷也参与了这样的罪恶贸易,甚至直接驱使这些债务奴隶前往塞格德。在那里,他们的结局可以想象。

“啪!”一声脆响,是沾着水的鞭子直接抽打在人的肉皮上的声音。这蓄足力的一鞭足够让被打的奴隶皮开肉绽,事实上随着声音的传来,确实有一个青年奴隶被打在地上。他似乎走得慢了几步,王廷卫队的那位长官的鞭子就毫不留情地抽了下来。此刻路曜突然觉得这些平日里对他很和善的军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他不知道是自己丧失了记忆,还是士兵们丢失了起码的良心。

但路曜没有去阻拦。他知道,这样的恶行绝非一次两次,他目前也无力去改变。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调查清楚有关王廷的一切阴谋,并确认这一类的事件是否与塞格德西北郊的那个异常有关。

那军官并未一直鞭打摔倒的青年,后者惊惧而痛苦,被旁边几个一起的年纪稍大的奴隶搀扶起来。“小伙子,习惯了就好了,谁让我们这种人欠了老爷们的钱呢,唉...就快到塞格德了,听说在王都,就有贵族们来给我们主持公道了,我村里那个家伙还说有时大王也会来替我们说话。最不济,你这么年轻,还可以去角斗,跟那些战俘们打一架,没准哪位老爷就看中你了,让你去当亲兵。熬过去就好了,机灵点,躲着点鞭子...”

路曜听着几个人碎碎叨叨的念叨,突然涌出一股悲哀。在塞格德生活多年,勉强算得上高官的他很清楚,在那里,不会有什么贵族来给这些人主持公道,在王廷卫队本身就在押送奴隶的前提下,内城也没什么人好指望。至于大王,那个曾经强大的男人现在连翻身都需要侍女帮助,他又能去帮助谁呢?

自刺杀发生以来,路曜终于有机会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了解这个国家,也在普通平民之中感受到了他们对现状的不满,以及强烈的对战争的渴望。对一般匈人来说,战争意味着赏赐、充足的食物和可能的机会,而对前面这些债务奴隶而言,战争意味着摆脱困境的一线生机,尽管这一线生机可能充斥着血腥与搏杀。

而所谓为他们提供希望的角斗,路曜非常清楚真正的“结局”。那来自罗马的血腥搏击会在几个小型的角斗场进行,参与者会被配发短剑,败者自然会喋血当场,而胜者的奖赏则是进入教会成为仆役。大祭司们说,这是诸神对匈人的怜悯。如今路曜已经知晓了教会的腐化和可能的图谋,这些被“解放”的奴隶,唯一的结局,也许就是被派往塞格德西北郊,成为那里神异力量的祭品。

混在商队里跟着王廷卫队的押送队伍,让路曜还有了些额外的发现。他发觉这些奴隶里有部分人是单独被押送的,那些化妆过押送的人路曜也很面生。最重要的是,这些被押送者均为女性,她们年龄各异,但总不超过四十的样子,甚至还有不少明显刚十来岁的样子,是任何国家都毫无疑问可认定的女童。

犹豫了一下,路曜还是没忍住,择机走上前去,挑了个面生的卫队士兵,打听了一下这支有些特殊的由女人组成的队伍。

让他颇感意外的是,即使王廷卫队的这个年轻士兵已经参与了贩卖债务奴隶这种罪恶的勾当,但这士兵仍旧对这些女孩颇为怜悯,这个士兵很显然还没有学习王廷卫队的保密法令,说据他了解,女孩们的押送者是大丞相府直接派的人,他们与萨珊波斯的一个被称为“羊圈”的组织有联系,女孩们不会被送往塞格德的教会,而是在前面不远的渡口上船去波斯,直接被卖给那被称为“羊圈”的妓院。

其实刚刚发现这支队伍仅由女人组成,路曜就对这问题的答案有了些猜测,只是终于证实,他突然在愤怒以外,多了许多的无力感。他一直清楚瓦格萨的生意很黑,但执剑者们的情报并未涉及这些人口贩卖的细节,而王廷卫队和教会都牵涉其中这件事也是此次遇险才意外得知。

在那种无力感和隐隐的怒火催动下,路曜忽然又重新感受到了那种来自血之石的力量,这虽只是某种力量残余,但仍旧让他明白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何处。那是来自塞格德的召唤,那是西北郊的神异力量,那是各方都渴望的、来自于埃及和那位神秘强大的黑法老的恐怖力量。

我要得到它...我绝不能让教会和瓦格萨先得到它...它在召唤我...祂在召唤我...

路曜神情恍惚了一下,确认刚才的呓语并非自己的幻觉。

............

色雷斯,一处规模不大的定居点,人头攒动。附近的村民、牧羊人和流浪至此的饥民都听说了圣女亲临的消息,纷纷赶来,有的是凑热闹,更多的是听说圣女会在此分发教会送来的粮食。

罗马长公主,君士坦丁正教会普世圣女,狄奥多西大帝的孙女,尊贵的普尔喀丽亚殿下的仪仗已经抵达这座小镇。

事实上,新罗马城内的存粮已经接近告罄,国库甚至无法保证下个月一定能够给几千宫廷管事和女官发放足够的俸禄。这些用来救济的粮食,是普尔卡用自己的关系,通过教会在希腊的几家济贫院调拨来的。

在新罗马,许多贵族在宴会上抱怨罗马陷入了堪比“三世纪危机”的“罗马困局”——北方连年水旱灾害频繁,饥肠辘辘的北方蛮族被既擅长战斗又善于耕种放牧的匈人赶到南方,与后者一道或分别进攻东西罗马,而罗马的军团不足以应对冗长边境上的每一次蛮族入侵,这甚至在奥古斯都时期就已经初现端倪。

而对北方蛮族的防御战争失败,相应的赔款和对方的劫掠则会导致罗马民生凋敝,国库空虚,让皇帝不得不提高税率,大举征税,这就让民间的艰难雪上加霜,造成了罗马的动荡,小规模的抗议和大规模的暴乱时有发生。动荡的罗马让有限的军团疲于奔命,让罗马更加无力抵抗饥肠辘辘的北方蛮族的入侵与劫掠。

小镇中央的宽阔广场,平日里是商队和邮递马车停留休息、君士坦丁堡的使者宣读法令的地方,此刻挤满了人。普尔喀丽亚此刻正安静等待在外围,让教会的主教和神甫们占据了这里中心的大多数地方。

主教们来自西方,是自称大而公的普世公教会的神职人员,来自旧都罗马城。长公主允许他们在这里举行弥撒,也算是她以自己的努力对日益加深的东西隔阂的一些弥补。

她的弟弟,皇帝狄奥多西已经成年,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不惜搅动整个欧洲并借力波斯,也要削弱北方强大的匈人,并将祸水西引,目的就是要夺取匈人发家的根源,那天空之城旁可能的巨大财富和传说中的神力,借此统一罗马,做欧洲唯一的王。

为此,这位年轻的皇帝不顾东西的血脉联系,百般防备拉文纳,最近两年更是屡屡挑起事端,逼埃提乌斯犯错,以搅浑这潭本就浑浊的水。普尔喀丽亚作为地位相对超然独立的教会圣女,一方面让自己的丈夫马尔西安在前线和政界尽力平衡,另一方面利用自己掌控的商会,让金索里都斯持续贬值,靠大量超发货币延缓危机的爆发。

普尔卡有时自嘲,感觉自己就像那些把利息算到每一个铜板的犹太人一样。或者说,她与市场里那些小贩无甚区别,都在自我麻醉里浑噩地生活。

弥撒正在进行,陆续又来了不少来望弥撒的贫苦民众。几个牧羊人怕身上的羊羔腥膻之气沾染到神甫们和其他人,安静地在后排跪坐,虔诚地向神祈祷,祈愿来年羊羔的健康与丰产。

今日弥撒里,主教正讲到了旧约里的故事,那时犹太的祖先亚伯拉罕被神喜悦,神为试炼他,命他献祭自己的长子以撒给神,亚伯拉罕就要遵命献祭长子,被神阻止,以羊羔代替,因此羊羔、牧羊人等元素在罗马地区被广泛认为是救赎、圣洁的象征。

有什么用...普尔喀丽亚的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色雷斯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这里不远处的北方就是罗马与匈人王国交界的多瑙河,战乱频仍,时常被匈人或哥特人劫掠,而作为罗马的子民,这些辛苦劳作的牧羊人却不能倚靠皇帝,只能求助于虚无缥缈的神灵。这种无力感让她痛苦,也油然而生令人烦闷的恼怒。

在这种不良情绪的累积里,她忽然感到了强烈的破坏欲,那是来自血脉的某种冲动,想要污染一切,摧毁一切,让灾难与污秽取代和平与圣洁。这冲动时间很短,但强烈到她完全忽视了刚刚几个牧羊人接下来的动作。

他们没有到弥撒的核心区去,而是鬼鬼祟祟并且小心翼翼地从破旧的衣衫里取出一张纸片,口中念念有词。“...至高至大的黄衣之王...所有牧羊人的神祇...无以名状的深空星海之主...”

那低沉呢喃的呓语里,除了他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视若珍宝的那张破旧纸片的样貌。它上面刻画着一根铭刻复杂花纹的牧羊之杖,并用略带些抽象意味的符号勾勒了一对有些邪异的羊角。

那是提兹塔牌主牌,“牧羊人”牌。

注1:是塞格德王廷卫队的非正式称呼,得名于他们统一穿着的深黑色罩袍。与保卫大丞相瓦格萨的“黑军”有一定程度重合,但不完全等同。

(索性慢慢写了,架子搭起来了,但似乎有点没完全实现自己的目的,看下一张牌能不能圆回来吧。感谢支持!)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最后的血王座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军事历史 最后的血王座
上一章下一章

第187章 牧者(周一求推荐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