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不可阻挡(求推荐票)
水来了...塞格德尚且幸存的所有人头脑中都闪过这样的念头。有不嫌路途遥远的商人去过西边的大海,大部分东方兵团的士兵也见识过卡斯皮海的宽阔,但穆列什河这条水流湍急但狭窄的支流爆发如此规模的洪水仍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特别是考虑到王廷在上游还建设有水库和堤坝等防洪措施,这样的大水就更是违背常理的。
河水先是迅速后退,紧接着高达数百肘的巨浪就如同塞格德那美丽的“天空之墙”一样迅速逼近。只不过,这一次它带来的是无可回避、不可阻挡的死亡。
外城上穆列什部,上一次洪水后刚刚重建过的尤若夫学院附近,一个正准备趁乱抢掠的纯血统匈人是全城最早看到这毁灭大洪水袭来的人之一。这个中年男人见识过上一次洪水的可怕,在那一刻敏锐感受到死亡的来袭。也似乎是在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发现近一年来自己和这座城市都遭遇了什么。
一次次不着痕迹的诱导、恰到好处的两次天灾和饥荒、被煽动操纵的暴动、真正匈人俱乐部的谎言、已经变成废纸的所谓龙神钞,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那个他不愿意承认的真相。这个中年男人饥荒时死了妻儿,因为肚子饿跟随发动了暴动,并加入了真正匈人俱乐部大肆抢掠,用刀尖切开了相熟的波斯邻居的喉咙,并一把火烧了巷子口那座富商的大宅,冷漠地坐视那富商的五个孩子在烈火里被活活烧死。
那灼烧的火苗把他的一切理智和怜悯都焚毁了,而山一样的洪水即将夺走他和幸存的所有人的生命时,他才终于发现,不会有人来拯救自己了,利用他和纯血统匈人的人只是想让城市陷入混乱,然后用这恐怖的洪水埋葬一切。他曾给西北郊水库堤坝的俱乐部兄弟送过信,以为俱乐部在这水库的破坏是为了淹死围困塞格德的敌人,可如今他发现自己就像曾经城外马戏团里的一个小丑。
晚了...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四散奔逃,而男人木然坐在地上,失去了一切希望。他不想关心究竟是谁要杀死这座王都里的所有人,只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水墙压下来前的最后一刻,他忽然看到了还在带着手下在混乱的城里救人的东方兵团军官屈达尔。男人手边还有一块门板,而洪水中的漂浮物足够救人一命。
“长官!拿着!往高处跑!抓住栏杆!”
屈达尔正要冲到街上救起一个倒在地上差点被人踩到的小女孩,闻言回头,下意识接过那块门板,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山一样黑压压的大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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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萨菲斯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身旁不断向前冲杀的部下士兵,神色癫狂。作为皇帝的近卫军司令、近侍和征匈联军司令,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制止塞格德西北郊的神异苏醒,而是借用联军彻底摧毁塞格德和匈人王国,唤醒神异并为皇帝陛下所用。
为此,他小心谨慎地携带着那邪异的科恩银瓶,以在这场作为献祭仪式的大混乱和入侵中,臣服于那即将苏醒的伟大存在,为皇帝陛下献上最宝贵的王冠。
那里就是科恩们口耳相传的神异,最后的血王座!
而根据特别队的情报,阿提拉他们被埃提乌斯的进攻拖着,不可能及时赶回塞格德。同时,召集联军的裴丽尔虽然也是科恩,但她拥有一个仿制的科恩瓶,有可能会影响神异的苏醒,因此联军在正式进攻塞格德之前,必须先摧毁裴丽尔她们暂居的小镇。
那小镇里的“盛夏之花”一群女流根本无法抵抗联军强大的力量,很快,手下副官就送回了裴丽尔已死的消息。
克利萨菲斯点了点头,并再次在心里对那背叛的匈人马斯切拉诺的胆怯表达不屑。那属于科恩的银瓶由这寄居多罗斯托尔的所谓匈人执政官提供,而这家伙竟怕得不敢重返塞格德。裴丽尔这多智近妖的女人都算不到自己的死亡,这西耶罗也再不会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陛下登上那至高的血王座,统一罗马和整个欧洲了。
这罗马军官正略显得意地微笑,准备下令全军开始攻城,就发现似乎是一朵阴云的阴影越来越近。
那是水。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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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分心了。”教士利奥神情淡然,指出了对面的将军这盘棋下错的第三枚棋子位置。
有些出神的埃提乌斯也没有在意,手指之间摩挲着一枚光滑的棋子。他看着对面的新晋枢机主教,似乎带着些嘲笑的语气,“其实我有些意外,你竟然没去拉文纳讨好霍诺莉娅公主。毕竟你已经算是她的教父,而跟皇室搭上线可比你在这里苦修十年都有用,不是吗?你的老师就是这样从经学院被召到了拉文纳。”
利奥并未反驳埃提乌斯的质疑,似在思索又不太笃定地笑了笑,“你我都不被太后普拉西狄亚信任,我跟陛下的那些枢机们合不来,将军你也没有去拉文纳,甚至太后让你全力进攻匈人,你也只是夺回了高卢而已。我们就不要互相取笑了。”
埃提乌斯也不再调侃,随意在棋盘上放下一枚棋子,好奇问道:“我能理解你们教士和神父们不愿意听从凯撒和奥古斯都们的命令,但你这次为什么连枢机们共同下达给你的命令都拒绝接受?这可是使徒彼得亲自建立的教会啊,或者说,你不像你表现出来的一样,对主并不那么虔诚?”
这位西罗马最强大的将军似乎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将军,就像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我是一个科恩。这是一个家族的名字,它代表了某种力量,也代表着跨越时间的诅咒。有些关于我们的历史,我也是最近才得知。”
他站了起来,把视线投向远处,就像在凝视着飘忽不定的命运之河。“科恩家族来自犹太,彼时正是大卫的国(1)尚未建立的”士师时代“,裁判官亚布塞被大士师参孙处罚,离开迦南,他正是我们科恩的共同祖先。”
埃提乌斯斟酌着用词,“我有所耳闻,有人传言,这位裁判官是因为崇拜邪神被参孙处罚的,这有些诡异,因为据我的了解,早期的犹太人律法严苛,特别是对于崇拜邪神处罚极严,一般会处以极刑,而这位裁判官只是被迫离开。也有人传言,他是当年犹太最优秀的祭司。”
利奥不答反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崇拜邪神、又为什么只是被参孙贬走吗?“他叹了口气,”家族的秘密记录记载,他是一个真正的神眷者,灵感和其他灵识能力极高。他是犹太人里专司祭祀事务的利未人部族成员,通过那些祭祀仪式和圣典窥见了神和这世界疯狂的本质。也正是因为这样,参孙才颇为忌惮,没有‘治死’他,只是把他逐出了犹太部族。
“从那时起,他给自己取了新的家族名,也把他这种特殊的能力通过血缘遗留给了我们后人。科恩们或多或少具有这类较强的灵感或某种预知能力,就像亚布塞先祖留下的那些邪异的银器和宝藏一样。我是这样,普拉西狄亚太后是这样,已经过世的新罗马太后尤多西娅也同样如此。尤多西娅的血统,我是去年才最终确认的,这也间接证实了当年君士坦丁堡一些宫闱秘闻的传言。
”我对这种极高的灵感和某些能力十分恐惧,家族给我的解释也含混不清让我畏惧,为了打消自己的恐惧,我从小就接受家族安排进入了经学院,研读主的话和使徒们的故事,希望做一个虔诚于侍奉主、把慈悲和善良作为道德操守的教士。
“但科恩的血脉时刻促使我窥见那些本不该由我们凡人窥见的真实。所有的文献、家族的记载和我偶尔看到的模糊或清晰的画面,都在告诉我,这一切充斥着矛盾。作为科恩,我们承载着这个世界疯狂扭曲的真实,我们时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那至高存在的清晰纯粹的恨,但主的话语却教导我们要爱人如己,要慈悲,要宽恕。这样的剧烈的矛盾折磨着我,以至于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哪种观念是我应该坚守的。
”将军,你知道吗?我感受到的神,以及这世界的本质,是黑暗、污秽、癫狂与纯粹的恨。这强烈如同实质的恨来自于被压抑、被限制、被封印的愤怒。你记得我们神学的核心吗?“埃提乌斯是不算虔诚的基督徒,但稍作回响也即刻明晰,”是主的降临?经上说主是神的独子,父、子、灵一体,主以自己的牺牲为世人订了新的约...“”对,就是这个!这就是我窥见的本质!“
利奥的神情又黯淡了一些。”那不是‘约’。犹太的神祇并非善良的最高神,而是一切恶意、暴虐、疯狂与最终的绝望的标志和集合。祂是一切力量的来源,也是苦难和终结的象征。祂用神力庇护众人,并埋下了所谓血王座的传说,这些传说甚至囊括了上古埃及和巴比伦的邪异故事。信仰是祂力量的某种来源,也促使某种命定的力量去帮助祂打开封印。是的,那是限制约束祂的力量,而那旧的以彩虹为标志的约就是祂选择眷者的标志。
”在古老的文献里记载,祂不知遭遇了什么意外,于比古老还古老的上古年代被虚无之神力击败,坠落于最深的死亡之海,并被加上了七道枷锁。这枷锁正是祂编造的传说里的所谓血王座,如今已打开了六个,带来了不计其数的生灵毁灭和恐怖灾难。而塞格德,那可以窥见死亡之海的血红之渊底部,正沉睡着最后一道枷锁。
“将军,你对匈人十分熟悉,也知道我在新罗马遇到阿提拉时作出的那个预言的真正含义。在一切的预言里,那枷锁的开启,通向的都是无尽的污秽、深渊、疯狂和比死亡更可怖的终极。在这种极端的癫狂和纯粹的恨交织的情绪影响下,我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自己的信仰,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疯狂才是这世界的本质。
“我的老师告诉我,要像爱手足一样爱你的邻人,我就去苦修,战争不断,我就去拉文纳的军营给断了腿的士兵上药,去新罗马贫民窟给麻风患者梳洗,还在多罗斯托尔捞了一年的尸体。你知道吗?泡了水的尸体又重又大,里面全是蛆虫...有一天,我在多瑙河边抱着一具尸体痛哭,我不知道这无尽的苦难里,我们仁慈的主为何不降下救恩。直到最近我才终于接受,将军,这世上只有充满恶意的恐怖邪神,不会再有救主了...”
即使是埃提乌斯这样不算虔诚的人,也被这渎神的话吓了一跳。“你疯了吗?这种渎神的话也是你一个枢机主教该说的吗?”“渎神?”利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将军,“你可以质疑一个科恩的良心,但你不能质疑他窥见真实的能力。最近我才了解,我的家族里,早就有了这样一种说法,那就是我们编造了一个虚假的善良的神,上古年代里,部分像我一样的家族成员编写了最初的那版教义,那时人们相信,用这样的方式生造一个善良的神,寄托信仰,就能阻挡第七条锁链的断裂,阻止祂重临我们世界的道路。”
“这么说我们的尝试是成功的?那邪神不会再重临世界了?”埃提乌斯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不,第七印已经解开了。”
不管对方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利奥语气略带困惑地说:“我们科恩掌握了化身为黑法老的神留下的几个遗迹和宝藏,其中有一枚银瓶。凭借科恩的预感能力,我作出了那个有关阿提拉的预言。阿提拉就是那开启封印的关键人物。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封印已被打破,血王座已经重现。按照上古记载,这样的事件就意味着灾难和末日本身,但这似乎并未发生,我感受到的恨和怒意甚至有增无减。也许...”
他思索了片刻,谨慎地低声呢喃,“也许,那由我们编造的神话并非完全虚假...也许真的有人如同我们理想中的主一样,献身牺牲,延缓或改变了灾难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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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圣宫附近的内城陷入了巨大的混乱里。惊恐的喊叫和各种嘈杂的声音汇聚,火光映照得周围的贴着镶嵌马赛克瓷砖的奢华建筑璀璨而危险。甚至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广场上,暴乱民众的抢掠都不再遮掩,几个贵妇在这里被暴打,在保镖赶来前抢走衣服和贵重财物。
几天前城内发生了规模不小的暴乱,直至此刻仍未平息。罗马背弃盟约,进攻匈人王国,导致北方商路断绝。塞格德掌控了北方全部的商队和接近一半的东西往来,贸易体系被生硬阻断的直接后果就是君士坦丁堡的产品滞销,大量超发的金索里都斯币值一落千丈,与之挂钩的第纳尔和阿斯更是如同废铜烂铁。
饥饿的民众拿着钱却被富商们拒之门外,愤怒的民众迅速自发暴乱,攻占抢掠了外城的塞兰布里亚市场,并在内城也掀起了混乱。而皇帝不知所踪,城内勉力维持并镇压叛乱的只有马尔西安将军的一个军团。
圣宫最高处,紧邻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开阔房间里,长公主普尔喀丽亚被捆绑着,布条塞着嘴巴,靠坐在那落地的大型水晶窗户边,看着广场上的混乱,却无可奈何。
她的旁边,一身紫袍的年轻男人同样看着下面的混乱,却对她说:“你不会真以为克里斯是去塞格德找阿提拉合作的吧?”
狄奥多西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紫袍的腰带,神态颇为轻松,“你还是那么天真,即使母亲偏心给了你一次又一次机会,你还是没本事把皇冠抢过去。哦,其实也不能怪你,母亲最开始就没想着你能赢。她把银瓶交给了我,那我凭什么不能用这银瓶追逐那代表世间最高权柄的血王座?”
说到此处,他转过身来,面向这同母的亲姐姐,不带什么感情,俯视着她,如同俯视一袋垃圾。“我还不能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利用的丈夫死在我煽动诱导的暴乱里,我要你亲眼看着克里斯回来报告给我喜讯,我要你亲眼看着你那个相好的东方贱种路曜的头被我当球踢,我要你亲口承认我是唯一的奥古斯都,唯一!”
这年轻的罗马皇帝越说越激动,但总算克制住自己,蹲了下来,紧贴着姐姐的额头,隐有些狂热地低语:“我要你看看,谁才配当皇帝,统一罗马,统治世界...谁才是母亲嘴里‘自大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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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西封,古老的城墙下,重重条石和巨大的木头构筑的宫殿里,萨珊波斯国王巴赫拉姆正在亲自主持对密特拉的大型祭祀仪式。
一般而言,这样的工作会由专门的密特拉祭司们代劳,但今日的祭典国王坚持亲自参加。
三天前,郊外臭名昭著的妓馆兼情报机构“羊圈”遭纵火焚毁。绝大多数“羔羊”已经被巴赫拉姆特赦,而绝大多数手上沾血的“羔羊”的“牧者”都死在那场大火里。
巴赫拉姆并未下令彻查纵火,而是坚持埃兰人或许触怒了密特拉,因此亲自主持这个祭典。
在政坛波云诡谲的泰西封,稍有不慎都可能万劫不复,能统治埃兰数十年,巴赫拉姆自然不是只靠血统。他早就看穿了那罗马宦官克里萨菲斯的诡计,但将计就计,想要利用这所谓三方联军削弱匈人。
泰西封的密特拉祭司们同样带回了有关血王座的消息,巴赫拉姆早就命令联军里的波斯骑兵做了相应准备,自己在泰西封配合,试图借用那神异力量的神力,参与到这场游戏之中。巴赫拉姆从来没有忘记先祖的荣耀,而这是唯一的机会。为了这唯一的机会,他当年可以狠下心做最肮脏的奴隶贸易和皮肉声音,如今也可以赌上自己和波斯人的国运去争取那一点点希望。
“砰!”
一声巨响,位于祭坛中央的那古朴的银瓶突然破碎,虚幻的暗红光芒如水般流淌而出。
巴赫拉姆惊愕在了当场。他知道游戏已经结束,胜负已分,但完全无法理解为何这东西竟会自己破裂。
难道,那传说中的封印,已经彻底打开?
注1:即古以色列王国,由大卫建立,是最早的统一的犹太人王国。
(呼...终于写到这里了...马上完结,还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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