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聪明的父子

第七章 聪明的父子

换做一天以前,秦天佑就算脑子再多奇异想法,也绝不可能预测到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内自己会经历的事情,人生本就是戏剧化的。

秦舒腾空跃起数十丈,那四把利剑在要接触到地面的一瞬也突然翻转上空,然后四散分开,呈四角状包围秦舒。

吴青峰身上气机流转,朝着两位少年瞬间出掌,喝道:“多有得罪!只能出此下策。”

随着他掌风到达,两人身边竟然形成一股莫名风势,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然后这圆形屏障微微现出蓝光,将二人包裹其中。

大牛情急之下一拳打在那屏障上,痛的死去活来。

楚春风惊愕道:“竟然能同时驭剑四柄,这该是怎样惊人的修为!”

这四柄剑形状各异,一柄长,一柄短,一柄粗,一柄细,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银色的剑柄,宛若四剑同出一炉。

此刻空中的秦舒身上服饰随着风荡漾,手中的夺目剑也已经脱离剑鞘。

夺目剑剑身急剧颤抖,剑身上血红之气喷发,这是一件灵兵,自带器魂,只有当面对真正强大的敌人时,才会表现出如此的凶相。

秦舒面色淡然,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四柄就是刘岳先生的遗作,四绝剑吧。”

吴青峰笑道:“老爷果然好眼力,刘岳一生锻剑无数,却只有五把能称得上极品,达到玄灵兵的品级,除去我这四把外,便是老爷手上那一把夺目。”

秦舒点头道:“不错,能够同时驭剑四把,还都是玄灵兵,你也应该是婴华境圆满了。”

吴青峰说道:“老爷向来眼力惊人,我已经有些不忍动手了。”

秦舒说道:“但你必须动手,因为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吴青峰笑道:“这场战斗无论生死,您都是我吴某敬佩之人。”

秦舒笑道:“倘若能死在你的剑下,也不算丢脸,你是一个值得我尊重的人。”

秦舒身体已呈下落之势,凡是修行之人都应该明白,一个人在空中开始下落的时候,便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因为此时他的运动轨迹已经无法再做任何变化,除非秦舒能驭剑而行才能扭转颓势,但他手里的剑却必须来应付四绝剑的攻击,自然不能离开。

只在瞬间,四绝剑竟然同时随着秦舒下落,同时一柄接着一柄朝他攻去,秦舒反转身躯一一格挡开来,数十招之下,已经满头大汗。

换做平时,莫说四把玄灵兵,就算是十把,他又何曾惧怕过,只不过这四把剑的攻势实在是太过诡谲,你明明看见它从右方攻过来,却只一瞬,它又出现在你的左方,你明明以为它从下方攻来,又一瞬间,它却出现在了你的上方。

楚春风看着下落中的秦舒,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三大剑客啊,就连这样诡异的剑法都能一一弹开。”

秦天佑骂道:“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不想想办法把这该死的屏障弄掉。”

楚春风无奈道:“想要破解别人的阵法,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种便是你知晓这阵法的解法,第二种便是你比布阵者修为更高,便可以用蛮力破开阵法,我们哪一种都不具备。”

从小生活就不怎么如意的少年早就习惯了接受命运的玩弄,面对危险时也自然冷静。

秦天佑听到这话往地上一摊,怔怔地望着他那相见还不足半日的老爹,然后又转头看向地面正在驭剑的吴青峰,心神凌乱。

这两人都是他至亲之人,换做哪一个死去,他都一定是会伤心的。

他实在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打来打去。

空中的秦舒已经快要抵达地面,吴青峰自知再不解决战斗,局势便要被秦舒扭转,他双手翻转,全身灵气聚集掌中,然后再由双掌向四绝剑隔空输入。

四绝剑本就快的出奇,现在吴青峰又堵上全身灵气一搏,这四柄剑的剑身竟然涌出蓝色光芒,在秦舒周身飞旋,竟然形成一道淡蓝色圆形剑网,里面的身影哪里还能看得到。

这道剑网内部不断传出剑与剑碰撞之声,但是速度实在太快,这一击的声音刚响起,马上又传出一阵碰撞之声,一剑接着一剑,听上去只是一声撞击,却已经包含了数十次剑与剑的交锋,可想而知里面的情景该是多么剧烈。

圆形剑网已经抵达地面,可仍然未减攻势,吴青峰是个聪明人,他绝不允许自己因为大意而犯错,况且对付像秦舒这样的人,是绝不能出现任何失误的。

合神境的高手,放眼整片大陆,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秦舒便是其中一个,谁也不可能在战斗时候看轻他的实力。

“噗!”

吴青峰一口鲜血喷出,但仍然不停灵气运转,他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看着面前那道由四把剑组成的剑网,他抬手拭去嘴角鲜血。

一道肉体划破的声音传出,然后这道剑网便由蓝转红,那是秦舒的鲜血。

这道剑网外面的鲜血越聚越多,可秦舒却是连一声都未发出。

吴青峰叫道:“老爷,此刻放弃的话,便能少受一些痛苦,被一刀刀地剐去血肉,可不比凌迟要轻松。”

剑网里面笑声传出,“哈哈,吴青峰,以为千刀万剐就能够唬住我吗?对于你我这样的人而言,生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任何存在于你我脑中的情感,都要比生命重要太多。”

吴青峰说道:“嘴上将生命看轻的人有很多,但能经受万般痛苦还能说出这话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剑网上的红色愈来愈烈,吴青峰本来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紧一分,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失望,像秦舒这样的人,世界上应该多一些才好,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要让他消失在这世上了。

屏障中的大牛已经不再吼叫了,任何人都必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明白在危难面前,宣泄和抱怨就如屁一样,只能扰人心烦。

他垂下头,不忍心看到自己父亲被千刀万剐的惨烈模样。

楚春风突然惊道:“大牛你快看!”

大牛道:“我怎么忍心去看。”

楚春风说道:“那不是你爹的血,是夺目剑的剑光!”

剑网上的红色已经完全将四绝剑的淡蓝色剑光所覆盖,吴青峰这时眉头又粘在了一起,知道秦舒即将死去他很难过,可如今发现秦舒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他才发现自己更加难过。

因为秦舒不死,便意味着死的是自己。

随着一声爆裂之声响起,剑网破开,四绝剑纷纷断裂,碎片飞射。

秦舒的身影慢慢显现,他身上已中了数十刀,但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这便是由他惊人的敏锐度做到的。

吴青峰残留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立,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口中鲜血直冒。

他含糊不清地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合神境高手的威力啊,竟然想以婴华杀合神,简直是痴心妄想。”

秦舒一步步走到他身前,道:“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吴青峰说道:“多说无益,杀了我吧,让我去与二弟见面。”

秦舒举起夺目剑,剑身上便亮起一阵红光,吴青峰很识相地闭起了双眼。

但他终究没有砍下这一剑。

吴青峰睁开眼睛,道:“你这样的人,可从不会心软。”

秦舒说道:“我不仅心软,而且还很胆小,你可能不信,五年前外敌兵临城下,我要出战之时,在军帐内,两腿止不住的打颤。”

他接着说道:“你二弟早已经死了,二十年前,我想大概是东觉政变的时候吧,那时我正在县衙当差,如此说来,你二弟是个反贼。”

吴青峰说道:“对,但他仍然是我二弟,我仍然要为他报仇。”

秦舒说道:“你的思想真他妈的有问题,就算他是你的亲人,可他毕竟做了错事,为什么在他犯错之时你不出面阻止,却要等他死了后找我来报仇呢。”

吴青峰无话。

秦舒已不想再杀他,因为这人毕竟养了自己儿子接近二十年,这一份恩情是绝不能单单用金钱衡量的,尽管这份恩情是建立在仇恨的基础上,他仍然狠不下心杀死吴青峰。

吴青峰脸上的鲜血让他看起来无比狰狞,他笑道:“好,你高风亮节,我自己动手!”

他对着自己的面门一掌拍下,顿时间脑浆四裂,身子一斜,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些人的执念是绝不会消除的,因为他们本就将这执念作为活下去的动力,倘若有旁人想要来解开这执念,他便受不住了。

围绕在楚春风与秦天佑周身的屏障也消散不见。

秦天佑走到吴青峰的尸体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吴叔,谢谢您照顾我这么些年。”

秦舒将夺目剑插入剑鞘,走到自己儿子身旁,叹气道:“可惜了,他本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

秦天佑说道:“至少他死而无憾,对吗?”

秦舒说道:“对是对,可他要杀的毕竟是我,我毕竟是你老爹,死而无憾这个词用出来,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妥。”

楚春风从前总认为人的性格是后天形成的,此刻他却突然觉得也有先天遗传的部分,比如说这一对父子几乎从未见过,但不分场地,不分时间都要开玩笑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

等到秦天佑整理好情绪,秦舒才说道:“你可知道他二弟埋在什么地方?”

大牛摇头道:“不知道。”

秦舒头痛道:“这吴青峰真会给老子找事,既然那么爱他二弟,就应该早早交待了后事,我也把他们葬在一起,为了这所谓的仇恨,结果倒使自己做了鬼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秦天佑点头道:“冤仇是这世界上最没必要存在的东西。”

秦舒又说道:“以后我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杀了,你千万不要替我报仇。”

秦天佑同意道:“我不会帮你报仇的,我杀了仇人,仇人的儿子又会来杀我,我的儿子又会去杀他的儿子,一来一往,毫无意义。”

秦舒说道:“你把我的话理解的太复杂了一些,你老爹我只是单纯的认为,既然能够杀死我的人,无论如何,杀死你应该是不难的。”

秦天佑从前自己话多时从没觉得话多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事,如今他发现时不得不钦佩起楚春风来,心想要忍受别人不合时宜的玩笑是一项非常高深的技术。

“爹,咱们找块地方把吴叔安葬了吧。”

秦舒点头道:“这是当然,他修为虽然称不上英雄,但品格却已比太多江湖上的英雄要高大,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好好安葬他。”

他抬手一动,夺目剑便飞入吴青峰尸体下,再一抬手,这剑便已将吴青峰抬起。

秦舒说道:“修为达到我这程度,很多事情你便不用费力去做了。”

父子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向屋外走去,还有一具尸体漂浮着跟在他们身后。

楚春风心中暗想要是他们碰不上其他村民还好,否者一定会吓倒一群胆小的妇女老少。

两人刚走,大门前便闯进一个火急火燎的人影,楚春风只听脚步声就知道了来者的身份,不是因为他听力出众,而是这脚步声太过奇特,既有女子的柔弱,又有男子的莽撞。

蒋秋一把抓住楚春风上看下看,道:“怎么样你没事吧,身上哪里伤着没有?”

楚春风说道:“我没事,你的手能不能不要摸来摸去了,哎!放尊重一点,不要乱摸。”

蒋秋俏脸一红急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刚才空中那人影和那剑网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讲讲。”

楚春风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秦天佑的爹原来是合神境的高人,来接他儿子去皇城的时候顺便解决了一桩陈年旧账而已。”

蒋秋咯咯笑道:“你别吹牛了,你可知道合神境是怎样的境界吗,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楚春风道:“我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书还是读的不少,修行之路,八大境界,开眼,养基,形丹,再然后就是婴华,入神,合神,最后大乘,渡劫。”

蒋秋道:“看不出来你肚子里的货还不少,但可惜你就只读懂了一些字面意识,否则是绝不会这么冷静的。”

楚春风道:“不就是合神吗,上面还有大乘和渡劫呢。”

蒋秋说道:“你可知道,历史上从未有人达到过大乘和渡劫之境界,就连合神境的修行之人,普天之下也不过十来个人。”

她又接着补充道:“当然,除了皇城那位谪仙以外。”

楚春风愕然道:“你是说,大牛他爹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那一批角色?”

蒋秋点头道:“姓秦的合神境高手,我想想,莫非他爹是秦舒?”

楚春风点头,他万万没想到秦舒的名号这么响。

蒋秋好一会儿才让自己从震惊的感受中摆脱出来。

她说:“这真是一朝蛤蟆飞上天,往后注定非凡人哦,楚春风,你就不想跟着大牛去皇城,傍上这么一个靠山,那可是一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

楚春风淡然道:“当一个人想着让他人来拯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蒋秋问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该不会就在这渡村待一辈子吧。”

楚春风两手张开道:“渡村有什么不好,有山,有水,有你,有大牛,关于楚春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他接着说:“但我毕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总是想去外面看看的,所以我要走到外面去,我要去看看东觉城的桃花,皇城的护城河,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一看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谪仙到底是什么样子。”

蒋秋望着楚春风那双并不大却格外清澈的眼睛开怀地笑了,她总是喜欢听他说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妄言语,只要是从楚春风口中说出来的,好像再离谱也是可以实现的。

楚春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往门外走去。

蒋秋问道:“你去哪里?”

楚春风道:“去找别人兑现十年前的承诺。”

蒋秋问道:“那人是女生吗?”

楚春风道:“是男的。”

蒋秋脸上露出无比好看的笑容。

......

距离渡村十三里的这个村庄早已经杂草丛生,就连老鼠和蟑螂也看不到几个,连这些只知道吃点东西凑合过日子的动物都留不住,又怎么留的住人呢。

楚春风根据模糊的记忆四处乱逛,终于找到了那扇大门。

他抬手一拍,便有许多灰尘从门上掉落下来。

他问道:“李译叔叔,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话。

他接着自言自语道:“也对,哪会有人待在这么一个破地方还一待就是十年,换做我,十天恐怕都待不下去。”

院内声音传来,“一个人才好,想喝酒就喝酒,想睡觉就睡觉,想在哪里撒尿就在哪里撒尿,想在哪里拉屎就在哪里拉屎。”

楚春风听到记忆中的声音立马笑道:“李叔,开门,我是渡村的楚春风,周田的徒弟。”

等到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肚皮大如圆球,胡须乱如乞丐的男人,身上只看得到脂肪,怎么也得有二百来斤。

楚春风试探道:“李叔,是你吗?”

李译说道:“李叔?我可不姓李,我姓蒙,哦,我好像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姓,那老道士问我的时候,我取的啥名来着?哦,想起来了,我叫李译。”

他转过头来看向楚春风,“你就是当初那个小屁孩?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这是过了多久了?”

楚春风说道:“上次见你的时候我六岁,现在我十六岁,已经十年了。”

李译仰头沉思,道:“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啊。”

楚春风说道:“李叔,能让我先进去吗?”

李译转身说道:“进来吧,只是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拜访了,你别嫌弃寒酸便是。”

楚春风迈入院门,却看到这院子里面大大小小放了十几个酒坛,各种不同品类的酒香混杂在一起竟然并不显冲突,反而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这时他才终于知道李译为什么记不清时间了,一个人要是每天饮酒度日,的却是很难辨认时间的,况且还是一个人生活,说不定李译只以为才过了数月也是有可能的。

这屋里的一切事物,除去生活必用的床铺和餐桌是干净,好像所有东西都蒙上了灰尘。

令楚春风感到意外的是,那张挂在墙上的画却是干净的,干净的有些可怕。

李译看着楚春风的神情说道:“你一定很好奇那画上的人物吧。”

楚春风点头,他实在不喜欢说谎。

李译说道:“你先告诉我,这画上的人美吗?”

楚春风说道:“美,至少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都绝不能昧着良心说不美的。”

李译从一旁拿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凳子,用手拭去灰尘坐下,笑道:“的却,你很诚实。”

他接着说道:“她便是皇城里面的那位谪仙,曾凭一己之力引九天玄雷下凡,瞬间杀死准备围攻他的五十位高手。”

楚春风惊道:“你认识她?”

李译说道:“何止是认识,我想亲自把她的头颅割下来泡酒,只可惜没那个本事。”

说到这里时,李译眼眸中似有火光闪现,随后突然沉寂,他叹气一生,从一旁掏出一柄木剑。

这木剑造型格外奇特,剑身两头翘,中间低,就像一个被劈成两半的竹筒,之所以能被称作剑,是因为它至少还有剑柄存在。

李译将这木剑伸出窗外,伸进酒缸,然后再逆转剑身,将剑尖对着自己的嘴巴仰起,美酒便顺着这带有凹陷的剑身滑入了他的喉咙。

原来这剑的用途是用来喝酒的。

楚春风好奇道:“李叔,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李译说道:“毕竟十年了,周边连一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天碰见了你,没想到一股脑的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我只能祈祷你是一个嘴巴严实的人。”

楚春风说道:“我嘴巴一向很严实。”

李译笑道:“我遇见的人,没有一个说自己嘴巴不严实的。”

楚春风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你要那把剑,十年前你答应送给我朋友的那一把,你还记得吗?”

李译道:“怎么,你想自己独吞了那剑?”

楚春风道:“他马上要走了,应该来不及专程过来拿剑了,我想跑一趟拿回去给他,就当是临行前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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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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