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城外来客
又是一场急雨,屋顶要被打穿了的那种。
虽是中午,天色却昏暗下来。蒙雨掌起桐油灯,准备铺布裁衣。隐隐听到敲门声,细听又以为是雨声,索性不理会。
过了一会,敲门声明显大起来,隔着门都能感受到门外人的急躁。
“怎么半天才开门?”半个身子湿透的秦星亮站在门檐下,语气中带着不满和不耐烦,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因为长得不错,看起来痞美痞美的,倒也不讨嫌。
秦星亮不爱跟女生搭讪,每次跟女生说话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因为要替陈蓝玉传话。
蒙雨看到秦星亮,不用问就知道是陈蓝玉有事找她,回身披上雨篷,撑着厚厚的大油伞跟在秦星亮后面。
秦星亮个高腿长,又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迈着大步往前奔。蒙雨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走到滑滑的石板路段,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秦星亮是走了好远才发现蒙雨没跟上来,看到她趴在地上起不来,赶紧跑回来,扔了伞,两只手把她半扶半抱拉起来。
一小会工夫两人都湿透了,打伞已经没多大意义。但雨打在脸上身上实在是疼,秦星亮只能左边腋窝夹着一把伞,右手扶着膝盖破了的蒙雨,还要腾出左手往她那边撑伞,走了几步发现这个动作实在别得慌,便对蒙雨说:“爬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你撑伞。”
蒙雨顺从地爬到他背上,左手攀扶着他的肩脖,右手撑着大伞。一路走一路听秦星亮抱怨:“陈蓝玉这个偷懒的家伙,凭什么每次都叫我给他跑腿!接个大男人也就算了,接女孩子真是麻烦,各种麻烦!”举伞累,手好酸,还要听抱怨,蒙雨忍无可忍地在他头顶上说了一声“闭嘴”,之后的一路,秦星亮果然沉默是金。
陈蓝玉站在自家门檐下朝雨幕中张望,看到一个两米多高的身影健步走来,便迎了上去,顺势把蒙雨从半蹲的秦星亮背上扶下来,在得知蒙雨摔了一跤后,埋怨地看了秦星亮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哟哟哟,还摔着你的宝贝疙瘩了。秦星亮气结,忍不住对他翻了个大白眼:“有本事你去接啊!就知道躲在家里享清福,这么大的雨,吃苦受累的话全是我干……”
“少说两句,进屋换衣服!”陈蓝玉不理会他的嘟囔,扶着蒙雨进屋,把她交给家中女管事带去换衣抹药。
秦星亮跟着陈蓝玉进了他的房间,他俩身量差不多,陈蓝玉在衣柜里翻找,扔过一身略微花哨的衣服:“这套比较适合你。”
秦星亮自己找了一身里衣准备换上,看陈蓝玉没有走的意思:“你站那干嘛?”
“少废话,快换衣服!不是一直这么看过来的吗?”陈蓝玉催促。
“我会不好意思啦。”秦星亮是真的别扭,“以前是以前,现在都22岁了,还在你面前宽衣解带,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不就还是秦星亮,还能是什么?”陈蓝玉调侃。
“我是说,你和蒙雨开始谈婚论嫁,咱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打闹了。”秦星亮说着故意低下头,装出一脸的娇羞。
“说得好像我跟你真有什么男女私情似的。”陈蓝玉说着打开门走出去了。
……
曲荆风躺在木床上,似乎是在做恶梦,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耳边真吵。
“这个人穿着好奇怪,这衣服的样式、材质,我还没见过。”一个女声,这个声音有点熟。
“头发剪这么短,竟然可以这样?”一个男声。
“他是我爹捡来的。我爹出差回来,在月亮门附近,发现大榕树下躺着一个人。说是人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是妖怪吧,看着又挺像个人的。”又一个男声说道,只是这个是人不是人的判断非常欠扁。
曲荆风幽幽地睁开眼睛,看到两男一女正俯身专注地看着他,饶有兴趣地研究着他,其中一男一女还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像是冒雨赶来看热闹的。
这是哪里?穿越了?穿到哪个朝代了?幸好啊,语言能听得懂。
“请问,这里是?”
“这是里暮城。”没有披头散发的欠扁男生答道。
“现在是哪朝哪年?”
“没有什么朝,什么年,这里就是暮城啊。”欠扁男生继续答道。
和欠扁男生实在是难以沟通。曲荆风试图向另外两人求助,待看清蒙雨藏在湿发中的脸时,不禁脱口而出:“蒙蒙……”
“啊!你认得她?她的小名就叫蒙蒙。”秦星亮答道。
“那大名叫什么?”曲荆风又问。
“大名就叫蒙雨。”秦星亮再次答道。
蒙雨看了秦星亮一眼,心想,他若是拿出这股子热络劲儿跟女生说话,也不至于让他娘愁他这辈子成不了亲。
曲荆风喃喃:“连名字都一样,这是一起穿过来了吗?”但看样子比他的蒙雨要小不少。
“敢问蒙雨姑娘芳龄?”
“她呀,芳龄20,不小了。”这次连陈蓝玉都嫌秦星亮话多了,连忙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多嘴。
那就对不上了,蒙雨失踪时28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一阵剧痛传来,曲荆风疼得再次晕了过去。
蒙雨看向陈蓝玉。陈蓝玉解释道:“你们来之前有请医官过来查看,说是身体无碍,休养几天就好,只是不知道这人从哪来,受了什么刺激。”
“所以,你是专门叫我们来看怪人的?”蒙雨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我爹救了个人,差管事到山房叫我,我跑回家一看,觉得这事有看头,家里一时离不开人,刚好阿秦在我这,就让他去接你了。”陈蓝玉有点兴奋。这人不像是暮城人,应该是城外的来客。他们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陌生人了,更确切地说,他们从来没见过暮城以外的人。
似乎从记事起,暮城就没什么变化,除了长大,除了习以为常的生老病死,一切都波澜不惊。时间仿佛在流动,又似乎静止着。
暮城很大,大到没有人到过边界,也没有人走出过边界。暮城又很小,每天看见的,往来的,都是那些人。暮城的人,就像被困在一个真实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