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仲夏晌午的日头正是毒辣,一个穿着补丁粗布衣裳,面容被一头乱发遮盖的少年浑然不知地杵在原地,肩膀一耸一耸的,炎热的炙烤也没蒸干他脸上的泪水。

“爹爹,爹爹!”

稚嫩的童声响起,不远处两个约莫三四岁的小鬼头跌跌撞撞地跑来。

同样都是粗布带补丁的破旧衣裳,小女孩头顶个冲天辫跑近就伸手要抱抱。小男孩一幅小大人的模样:“爹爹给父亲送饭怎么送了这么久?”

颜佳乐还陷在混沌中,有些呆滞地流着眼泪。

小男孩一看,担忧地朝一边睡在草垛上、脸上盖着草帽的男人看过去,又看看颜佳乐身边跌倒的饭盒,小声问道:“父亲是不是嫌饭菜不好吃,又发脾气打你了?”

“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颜佳乐这才仿佛从先前的震惊中醒过来,“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在地上搂着两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哇呜呜呜呜呜!!”

完了,完了,这个败家子死了,他一个寡夫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怎么活呀。

虽然戚圳从没管过他们父子三人,可只要戚圳还活着,颜佳乐还可以砍柴洗衣帮农户们收割锄草,两个孩子不至于饿死。

可王铁柱亲眼看见他推了戚圳一下,戚圳就倒地上面目狰狞地抽搐了两下便死了,非要说他谋杀亲夫,现下去找村民要将他捆了沉潭。

最让颜佳乐感到害怕的是,弑夫的罪名一旦坐实,颜家和戚家的两位主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让他比死更难受。

他在颜家做了一辈子的下人,颜萌萌一早扬言要把他卖去妓|院做相公,遭千人骑万人X。而两个孩子早已被戚圳找好买家,要卖去刚死了儿子的员外爷家结阴亲,更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想起这些,颜佳乐就忍不住想为自己哭一场,只是哭自己和孩子们命运多舛,并没有为那个脑满肠肥、吃喝嫖赌、把自己身体拖死的臭男人流一滴眼泪!

两个小孩是一对龙凤胎,妹妹耀祖一看爹爹哭自己就跟着哭,哥哥光宗看大家都在哭也慌了,那就跟着一起哭吧。

“哇呜呜呜呜!!!”三人聚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戚圳的尸体还直挺挺倒在田边草垛上,没发丧呢,家人就守在身边凄凄惨惨地先哭一场了。

草垛上的人被晒得快要脱水了,他透过破烂的草帽观察周围的环境,金黄的稻谷和成熟的苞米饱满丰硕,就自己面前这块地,什么农作物都没有,各式各样的野草倒是肆意疯长。

他记得自己废寝忘食在秘境中为宗主炼制解毒丹,丹药就差最后一步成型,炼丹炉却炸了……

好在元神被震出身体的那一霎被指环空间吸附了进去,才没有魂飞魄散。

他在指环里沉睡了八年,没想到竟会得到契机重生在这个死人身上。

眼下一家三口都在哀悼他。错,应该是哀悼原主,这个长得像头猪的懒汉。而且他醒过来时,这具身体依稀还残存着原主的记忆:

眼前哭得伤心欲绝的男人叫颜佳乐,是他的通房;身边一对龙凤胎是他的孩子,不过是他跟外面的妓|女生的——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他当了三年的接盘侠。

戚圳好吃懒做有赌瘾,昨夜赌钱赢了一点,留连花楼一整晚,钱全花光了,还吃了两粒壮|阳丹。

大清早回来找这个通房要钱去给花楼姑娘赎身,钱没要着就把人打了一顿。又出门找了王铁柱要卖了家里唯一的两块田换银子,可那两块田是沙田,除了野草什么都种不活,根本没人买。原主愁得口焦舌燥,本身就体虚加上昨夜身体严重透支。

去世得猝不及防。

他曾炼丹如痴,活了两百多岁都没结过道侣。想到自己一个冰清玉洁的男孩子重生到这样一个只会打媳妇儿的废物身上,恶心得直皱眉头。

不过眼下他要被烤化了,别没重生成功便中暑死了。而且那三个人搂在一起哭泣的声音听得他抓耳挠腮。

戚圳把草帽一掀:“打扰一下……”

“啊!!!!”三人齐声尖叫。

“嗝!”颜佳乐被突然的诈尸吓得打嗝,“你没死?”

戚圳被太阳刺得眯起眼,比划道:“还差一点点。”

难道是自己先前眼花看错了?颜佳乐想,不对啊,明明看见戚圳死在他面前的,他还探过戚圳的鼻息,由于戚圳死相太狰狞可怕,颜佳乐才拿一顶草帽给盖起来的。怎么又活过来了?还面色红润。

戚圳牵起宽大的袖口扇着风,抹抹一脑门的汗,道:“回吧,太晒了!”不等那三父子反应就大摇大摆朝着不远处那座简陋的茅草屋走了。

“爹爹,爹爹!”颜佳乐正抱着耀祖往茅草屋走,光宗捡起地上的饭盒追了上去,“父亲的饭盒打翻了,他肯定要回去吃我们的了,那我们吃什么呀?”

“米缸的米已经空了,只熬了些米汤,我们三个的口粮还不够他一个人吃,一会儿要是他吃了,你带妹妹在院儿里捉虫子玩吧,我再去后山挖点野菜回来。别让她哭,老爷心烦会打死她的。”

原本戚圳对两个孩子还算有良心,出街回来也会给孩子们带张饼子。没想到有一天夜宿花楼,里面的姑娘说漏嘴,说孩子不是他的种,戚圳就变得越来越混蛋了,不止动手,竟然还想把孩子嫁给死人换钱!

-

茅屋简陋得都快塌了,土坯墙,顶上一片瓦都没有,全是茅草,厚薄不均,漏风漏雨,不过开着“天窗”采光倒是不错,把屋里的陈设看得清清楚楚。

堂屋里就摆着一张四方桌,连长凳都没配齐只有两根,几把破败的竹椅,坐上去摇摇晃晃吱嘎作响。地也是土坯的,凹凸不平,四方桌摆不平,桌脚下还塞了一块破瓦片。

桌上三碗清寡的米汤,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漂浮着几粒米,中间摆了一叠白灼野菜,一滴油腥都看不见。

看来这就是一家人的午饭了。

颜佳乐带着两个小家伙站在戚圳身后,怯怯地说了句:“老爷,将就吃点吧。”

他已经把煮出来的稀饭将最浓稠的带饭粒的那一份盛出来送去给戚圳了,没想到一听见戚圳在王铁柱的怂恿下说把两个娃卖了,颜佳乐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两个娃不是他的,但是刚出生就丢给他养,也堪比亲生了。

颜佳乐平时是个闷不出声的,任打任骂。但是当时王铁柱说要把俩孩子送去结阴亲,颜佳乐浑身的血气都涌上脑门儿,不知哪根筋没对,竟然跟戚圳大喊大闹。

戚圳甩了他一巴掌:“你也不看看你这个德行,我倒是想卖你,不过你这么丑,村头的王二麻子都不见得能要你!反正田也卖不出去,那两个野种又不是我的,卖了还能给小翠儿姑娘赎身。”

“我不准你动他们!”颜佳乐使劲浑身的力气狠狠推了戚圳一把,把这个几百斤的大胖子顿时推到草垛上。嗝儿屁了。

饭盒也在争执的时候打翻了。

按照戚圳以往的脾气,这时该掀桌子了,大骂这是给狗的吃食!

要是这桌子再被戚圳掀翻,那他们父子三人可真就要饿肚子了。

颜佳乐正心里惴惴,没想到戚圳却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那分明是三个人的分量,就那点清汤寡水哪够他塞牙缝,只怕那几碗米汤喝下去把他体内的油脂都刮走了,更饥肠辘辘了。

戚圳说完就出了堂屋,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三个人见他走了终于放心大胆地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光宗喝着米汤道:“爹爹,下午我们再去挖点野菜吧,不然晚上就该饿肚子了,一饿肚子妹妹就哭,哭得我睡不着。”

“嗯,”颜佳乐叹口气,“也只能挖野菜果腹了,不然真得饿死了。”

-

戚圳转动着食指的指环,他在里面沉睡了八年,他的剑灵一直驻守在空间里。因为他一直沉睡,指环就处于封印状态,剑灵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当初指环阴差阳错落到了原主手里,还被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让他有机会重生找出当年在秘境里做手脚的人,也算是天意了。

冷锅冷灶的土灶,残破的玉米杆柴火,米缸里一颗米都没有,只有水缸里还有半缸水。

穷得揭不开锅了。

他辟谷后,已经有一百来年没吃过食物了。不过原主这具连丹田都被震碎的肉|体凡胎,辟谷是不可能了,但饿一顿两顿也死不了。

戚圳从指环里拿出一枚修补丹田的药丸,就着一瓢凉水喝了下去,进入空间打坐吸收。

-

颜佳乐吃完饭没看见戚圳,以为他又出去喝酒了,便准备哄两个孩子睡午觉。

刚要进屋,一群人就杀气腾腾地找来了。为首的是颜家的管事叶星文,在王铁柱的带领下气势汹汹一脚踹开了院门。

“儿啊!”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妇人快步从人群中冲进来。

两个孩子雀跃地跑出去大喊:“祖母!”

“娘,你怎么来了?”颜佳乐一见母亲披头散发佝偻着身子,心里就揪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李海莲不住地掉眼泪:“娘没事,没事……”

颜佳乐还没来得及看清母亲脸上的伤,就被叶星文大喝一声:“颜佳乐!你个狗|杂|种,好肥的胆子,竟敢谋害亲夫!”

“我没有……”

“夫人说颜家的脸面都让你这个贱种丢光了,特命我来拿你回去发落!”叶星文手里拎着卷成圈的马鞭,一指颜佳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绑了!”

王铁柱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里闪过一丝贼亮的光:“还有那两个小杂种。”

不知具体情形的庄稼汉,各个手持耕地的农具,在王铁柱的指挥下要上去拿人。

李海莲一慌神“噗通”跪在地上给叶星文磕头:“叶管家,佳乐从小就乖,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开恩…开恩呐……”

“娘,我没有杀人,他还——”颜佳乐话音未落,叶星文的马鞭一扬打在他身上,薄薄的粗布衣衫瞬间一道清晰血痕。

“狗东西还敢狡辩!”

“不要打我爹爹!!”光宗冲了过去抱住颜佳乐,想要替颜佳乐扛住接下来的鞭子。

“呜呜呜呜,爹爹……”耀祖也跌跌撞撞跑过去,要颜佳乐抱抱。

李海莲疯狂地在龟裂的泥地上对着叶星文磕头:“叶管家,佳乐不敢的,佳乐知错了,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呜呜呜……不要打我爹爹……”

刹那间,满院都充斥着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几个村民见这一家老弱妇孺于心不忍,纷纷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别把孩子打坏了,这是值钱货。”王铁柱有些立不住了,准备自己动手。

“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颜佳乐发了疯似的,双目猩红,势要与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狗东西,还敢瞪我!”叶星文的鞭子又是一甩。

“啪!!”

颜佳乐闭上眼下意识缩了缩,预期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在身上,再睁开眼,只见平日最惧怕和厌恶的人的脸出现在眼前,以一座大山之势挡在自己面前。

戚圳皱着眉头闷哼一声。

下一鞭落下时,戚圳一个转身,空手接住马鞭,往持鞭人的手臂上绕了两圈,抬手一挥。只听“哐”一声,叶星文整个人飞出去,把低矮的院墙砸出一个坑。

“你们在做什么?”戚圳嗓音低沉,朝众人扫了一眼,眼底有狠戾的杀气蒸腾。

“你…你……”王铁柱看见叶星文被埋在那堆烂砖头里半天爬不出来傻了眼,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众人看见面前活生生的大胖子时,心头一震,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纷纷怒视王铁柱:“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叶星文从一堆砖石中艰难地爬起来,一身灰扑扑的,还吐了一口血。几年前戚圳被赶出戚家时就已经是个废人了,可刚才那一击,分明灵力充沛,他根本招架不住。叶星文有些吃不准,恼羞成怒道:“我不过是在教训颜家的家奴,戚少爷这是作何?”

戚圳把哭哭啼啼的孩子和伤痕累累的颜佳乐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他刚服下丹药,丹田还未被完全修复,刚才那一击不过是依靠指环里的剑灵,若是以他从前的修为,这个人只怕早已魂飞魄散。

戚圳阴沉着脸,冷冷道:“颜佳乐是我的人,要管教也应由我来。何时轮得到你个贱奴来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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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听说签约很难。为了让自己更有动力写下去,提前发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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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忠犬好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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