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贾敏心里百般千般瞧不上林如海对妻子如此绝情,目光也变得决绝冷冽,“我怎么了我?太太、大爷找出各种借口遮掩搪塞,难不成大爷以为纸能包得住火,要知道这山高遮不住太阳,瞒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你们包庇害人凶手,逼杀如心,如此狠毒,也不怕亏了阴德。真当这世道,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死绝了呢。”
林如海脸上血色尽去,一时无语,这也是他这么多时日来不敢看贾敏一眼的缘故。
当日被如心探得真相,禀告林母林如海面前,林母是又恼又羞,一时恼怒秋姨娘做下这种丧尽天良,违背伦纲的事情,一时又烦忧担心秋姨娘此举连累阖府满门声誉,一时又担心亲家荣国公府趁机打上门来,为贾敏讨公道。
要知道这秋姨娘本是林母周氏的远房亲戚,故周氏对她甚是亲睐,也曾说过等生下儿子就提拔做个二奶奶之类的话,惯得秋姨娘从来不将贾敏这个名正言顺的正房奶奶放在眼中,只想着等自己生下庶长子,永远骑在贾敏头上,更有着若贾敏无子,身子骨不好再早早去世,保不齐自己还能被扶正的糊涂念头。正因为如此,待贾敏怀孕,林母又对贾敏和颜悦色,秋姨娘担心贾敏诞下嫡长子,自己没有立足之地才会下此毒手。
这一切虽是秋姨娘所为,可也与林母平日偏心不公的行径脱离不开,听了如心所说,林母本有几分惭色,奈何秋姨娘是自己提拔的,又是远房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且一旦事发,亲戚之间颜面何存,自己在府中的声威也必会一落千丈。
正在踌躇间,孰料如心一时口不择言,周氏又被身边人几句挑拨,被丫头一说,反而是火上浇油,顿时被气昏了头,盛怒之下,竟将一切罪名归在贾敏和如心身上,要将如心拿下,远远发卖。
那如心也是个刚烈的,急怒攻心,发下恶言厉语,竟是当场撞了柱,香魂渺渺!
这桩桩件件,林如海竟不知如何辩驳,只能勉强塞责道:“母亲是长辈,岂是我等这些小辈可以臧否的。你既然知道了,也该知道秋姨娘是母亲远房家的独女,若是事情败漏,不仅秋姨娘不保,还连累外祖家阖府满门,这岂不是摘了母亲心肝。”
贾敏冷言打断道:“人家一个不知道表了几千里的外甥女,死了便如摘了心肝,你一个儿子掉了,却当无事,可见你原是心狠意冷。”
林如海搪塞不过,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一时无言可对。半晌才叹道:“我知道这事母亲做的委实不妥,可我若是只为了自己私心,使母亲去后还背负残害子嗣的恶名,岂不是大不孝,要是传了出去,何止是娘,连你的名声也不好,这是何苦。娘行事虽然偏颇,也是看你生得单薄,怕你不能生养,一时心急,才提拔了她们几个,哪里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可是母亲赐几个房里人,处理几个侍婢,原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万万不可怨恨于心,否则便是不孝亲长,德行有亏……”
若是林如海不加上最后几句,贾敏骂上几句也只能偃旗息鼓。毕竟秋姨娘是这府里开了脸的姨娘,又是林如海母族之亲,贾敏要讨回公道,怎么也不能明堂正道处置,否则便是拿林如海声誉做陪葬。至于如心之事,虽是林母所迫,可林母人死都死了还能偿命不成?再说一则到底如心是自己求死,二则林母人死债灭,三则不管贾敏承认不承认,在这个时代,如心一个没有身家自由的奴婢,林母便是真的任意打杀了又能如何?大门大户打杀的奴仆多了去了,哪个不是一肚子委屈冤屈?故此贾敏也只能多多照顾如心家人。毕竟贾敏说得痛快,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的事情,其他公侯府里这样的事情亦是海了去了,可是传出来的有几个?可听了后面几句,只觉得心寒如冰,为逝去的贾敏不值,为死去的如心惋惜,虽说世道如此,到底赵敏是一个接受现代教育四十年的现代人,一时怎么也无法接受这种冷酷残忍的制度,不觉又勾起方才的火来。
冷笑几声,不屑地斜睨了林如海一眼,怒道:“我当日所遭的那些罪,在你眼中,原来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原来谋害林府子孙在你心里竟是无足重轻的事情,不抵一个姨娘!我这人真是不识趣,死就死了,竟然又活转回来,倒是阻了你们母子前程了!你们林家好歹也算是书香门第,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家风,宠妾灭妻,以奴代主,颠倒黑白,为虎作伥,这是什么家教,什么门风,什么道理!整日里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真当自己是书香门第了!你见过哪家媳妇一入门,当家主母给了四个姨娘的?你再说说,哪家姨娘狗胆包天,胆敢对主子奶奶下药,谋害子孙的?你告诉我,有哪个姨娘杀了人能不偿命,甚至能免牢狱之灾的?你告诉我,有哪家子要屈打成招,将谋害主母的罪名栽赃陷害到一个陪嫁丫头身上的?你告诉我,有哪家子陷害不成,逼杀媳妇贴身丫头的?我还想知道,哪家子当家主母死了,竟能传出来谣言说是一个不谁知道是死是活的媳妇指使干的?你再告诉我,有哪家子姨娘能不需要立规矩行礼,还能当家作主,管家理财,视正房奶奶于不顾?你告诉我有哪家子奶奶混到三餐不继,整日清汤寡水,满屋子就两个丫头的地步,反倒是一个姨娘五六个丫头,七八个媳妇婆子,吃饭动辄四盘八碗的?你也是当官的人,也是熟知律法的,你倒是告诉我,这桩桩件件,哪条说出去不是抄家之祸?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天经地义,我但凡有些反抗,便就是德行有亏?”
贾敏说话极快,一番怨语如当空闪电,直直刺入林如海心窝里,字字诛心。
“你,”林如海闻言,脸色煞白,一时又急又怒又惊又忧,一口气哽在嗓子眼说不出话来,身子也摇摇欲坠,一个站立不住,跌坐椅中。
贾敏仍不住口,接着说道,“如今你别再说什么德行道义之类大义凛然的话,没的让人恶心!我跟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也不用担心我说话行事不妥,糟蹋了你们林家门楣,反正如今该说的话也都说出来了,我也不指望能从你这里讨回公道,咱们有些话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好,你们林家门楣太高,我高攀不起!你虽然不觉得我犯了七出之罪,我却觉得你人品如此低贱,配不上我,我好歹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不愿意自甘堕落,跟你这种杀人犯,包庇犯沆瀣一气!如今自请下堂,反正你们家从来也看不上我,何况如今大夫也说了,我已经被你们家坑得再不能生养,咱们一拍两散,如今正好,我也不耽误你接回秋姨娘,夏姨娘之流猪狗不如的东西,反正她们是能生养的‘大家闺秀’,你正好去实现你的子孙大计,也好去孝敬孝敬亲长!”
林如海气得满脸通红,连连顿足,几欲昏倒,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方开言道:“胡闹!胡闹!婚姻乃结两姓之好,你怎么能出如此悖语。就算是你不在乎咱们林家声誉,好歹也替荣国公府的名声想想!”
贾敏不屑的瞥了林如海一眼,脱口而出道:“国公府?现在你们想起了国公府了呀,当时纳妾纳通房削减丫鬟打压陪房逼杀丫头的时候怎么都没想起来国公府?那时候怎么没想过结亲不是结仇?实话就告诉你了吧,贾敏早就死了,被你们全家逼死了,跟着那个死去的孩子一起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是我!是一缕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孤魂野鬼罢了!”
贾敏连珠炮似的说完一席话,再看着林如海脸色青白红如同调色板,被气得浑身直哆嗦,上气不接下气,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后悔。尼玛,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虽然方才已经撕破了脸皮,世外仙姝林黛玉没有机会从贾敏肚子里爬出来了,可要是这林如海娶个继室小妾通房啥的,保不齐林黛玉还有机会出生,可要是把绛珠仙子这辈子的老爹也弄没了,那就篓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