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只因事情越闹越大,市井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把林家五服之外的族人都惊动了好几个,直到这些五服之外的族人都忍不住找上门来,林如海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
既惊且怒之余,又想起外面传得这般轰轰烈烈,自己竟是丝毫不知,不由得冷汗涔涔,心里便有些灰心丧气。又怕贾敏知道了,瞧不起他内宅不修,治家不严,便悄悄使了几个心腹小厮,去找徐二家的申斥了一顿。
却不料徐二竟是分毫也不将他放在眼中,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后更是添油加醋,连先林夫人周氏的难听话,也渐渐传开了。
周氏这个人,本是个糊涂人,再加上这徐二媳妇原本便是周氏的心腹,对于周氏的那些龌龊事知道得一清二楚。说出去的桩桩件件,有些是林如海知道的,有些连林如海也是分毫不闻,竟不敢反驳半句。
林如海投鼠忌器,一时也没有办法。若是去收买徐二,岂不是被他抓住了把柄,以后更是为所欲为。若是毫不让步,又担心徐二媳妇爆出些更不堪入耳的话。尤其是他心里也知道,徐二家最后放出来的这些事,多半都是真的。
若是林如海再长上几岁,经历了世事人情,只怕这事倒也不难处理,只是林如海此时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知道那么多邪门歪道,一时竟无计可施,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生闷气。
林如海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这些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如此忘恩负义,可叹咱们家几辈子的脸面都被我这个不肖子孙丢尽了。”
听完林如海的一番痛陈,贾敏感叹道:“到底也是自家规矩松散,内外不修,才让这群小人有了用武之地。我听着,虽然这些浑帐话里,大多都是在胡编乱诌,可究竟还是有一些真的。若是当真不做任何亏心事儿也就罢了,可真做了,怎么能将活生生的把柄放在别人手中,何尝不是自己造出来的祸事。”
贾敏意有所指的便是周氏的那些腌臜事,眼见林如海面上有些不服,解释说道:“我说这话并非为他们张目,只是这般小人将来多着呢!等到大爷将来出孝后选任当官,只怕会遇到更多黑心肝的,官场上的黑暗,岂是后宅琐事能比的,难不成咱们都指望着别人都是厚道君子不成?如今咱们在这件事情吃了大亏,也算是给咱们一个警醒。从此之后,务必要修身齐家,谨慎做事。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这几句话按照字面上解,果真有趣。”
听完贾敏一席话,林如海怔在当场,良久无语。他自然知道贾敏说起这个,不是劝他做个君子,不过是如何不落人把柄。
贾敏见林如海听得进去,便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儿说大也不大,无非就是让他们从此闭嘴罢了,再如何洗白咱们家的声誉,倒也不是一桩难事,只怕是大爷心软不敢来动手。”
林如海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便是有再多的善心,也被他们消耗殆尽了。家里百年来的清誉,几乎尽数毁在我的手中。如今他们这番表演,更是让我看清了他们的虎狼面目,又何来心软一说。你说的的确有理,我是治家不太严谨,也有几分责任,可若因此放过那群小人,那是万万不能。”说完,瞥了贾敏一眼,“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东郭先生不成。”
贾敏听了心中一乐,她怕的就是林如海太过于善良,顾着林夫人周氏的面子不敢动作,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今见林如海倒有几分血性,便站起来给林如海告了个罪,说道:“既如此,我倒有一个小主意,说出来咱们两个斟酌斟酌,大爷也不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删的。”
林如海哪里经得起她如此做派,忙站起来拉她坐下,将贾敏按在椅子中,“你就别再笑话我了,若是有什么主意,赶紧说来。”
贾敏笑了笑,这才说道:“其实这事儿不难。他本是咱们家的奴婢,想打想杀想卖,无非就是大爷的一句话。”
林如海尴尬地插嘴解说道:“我将他们家的卖身契,都赏给他们了。”
贾敏神神秘秘一笑,回道:“什么时候赏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前院里的管这事的赵管家,最近一直忙着帮我处理如心家的事儿,哪里有时间处理这几个奴才?我瞧着,他未必就有时间将这几户人家的卖身契送到官府了,大爷何不使人去问问,若是还没送,岂不是便宜了咱们。”
林如海旋即反应过来,这中间贾敏必定动了什么手脚,顿时大喜过望,点了点头,从门外叫了个丫头过来,让她去二门外找自己的小厮去传话,问是否已经将徐二家的卖身契送到官府,若尚未办理,速速送来。
因心里明白,贾敏远见卓识,必有防备,便又问道:“若是已经消籍,岂不是棘手。”
贾敏心中感动,原来贾敏还有些担心,生怕他多疑自己暗中行事,工于心计,也怕他觉得自己一介女流,却又太过于强势,没想到这林如海倒是极尊重女子,欢喜说道:“我的好大爷呀,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就算他们现在已经是平民百姓,不再是咱们家的奴才,可是他媳妇偷了我那么多东西,这其中还有御赐之物,想脱身只怕不那么容易。不过是比当奴才时,罪名略轻一份罢了。”
林如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贾敏,“偷了你的东西?这又从何说起?”
贾敏吃吃笑道:“大爷是做大事儿的人,前面太太也兜着,你自然是不知道这后院里的门门道道。你只想着他们忠诚为主,却没想着这世间原本就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下贱东西。你对他们好,善意待人,他们反觉得你好欺负。那天我醒来,见春柳夏樱两个丫头伺候的好,便想着赏她们几样玩意。这一翻起来倒奇怪了,零零碎碎的就少了十几样小东西。虽说不值钱,都是留着送人的小玩意,可你也是知道那两个丫头的,才提拔上来的丫头,在咱们府里又没有根基,哪里就有那么大的胆子。何况我从旁边打量着,她们两个都是一脸茫然,绝不是这盗窃之人。我便留了个心眼儿,让她们私下里瞅着,看看到底谁这么胆大。原本也不是非要找出这些东西,只是想着,如果咱们府里盗窃成风,连当家奶奶的东西都敢偷,还有什么东西不敢偷?大爷以后是做官的人,要是连官印都被盗了去,又该如何是好,便是不偷窃官印,偷些大爷书房里的机密信息,又当如何?起初也没想着能这么快找到这盗窃之人,却不料这盗窃之人着实太胆大了些。这平常里小偷偷些东西,无不是迅速倒手,怎么找?而咱们家这小偷竟将窃来的首饰,大大方方,堂而皇之戴在头上。”说完,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起来,看样子以前的贾敏实在是太软弱了些,也就是比二木头迎春姑娘略强上一些。
林如海沉吟了片刻,问道:“是徐二媳妇?”
贾敏摇了摇头,“是徐二家的那个丫头。当然,凭她一个人是做不下这等事的。”
林如海大怒之下,“哐”的一下拍了一下旁边的案几。几上的茶盏震得哐哐作响。
贾敏忙站起身来,拉住了林如海的手一瞧,果然可不红了一大片。便嗔怒道:“这点小事儿就值得发这么大的火。我知道徐二家是咱们林府的老人,你觉得失望。可是就是亲兄弟,亲父母,亲生子女,还有不对头的时候呢!你凭什么指望这一个小小的奴才便对你万分忠心?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金子银子,还是珠宝首饰?全天下的人都要把你放在第一位?便是珠宝首饰,还有人不喜欢呢!”
贾敏说得风趣,林如海听了,再也怒不成,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叹息道:“我一直以为咱们家家风严谨。没想到……果如老成人说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们家竟比其他家还乱上几分。不瞒你说,外面闹腾得这么大,谣言传得这么广,若非族里的老人前来问话,我竟是丝毫不知。往日里你总说这些下人们拿大,仗着是府里的老人,见咱们不谙世事,要降服咱们这些年轻主子去,我终究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你说的倒还轻了。分明是活生生的看着咱们,往火坑里跳去。”说完脸色也暗淡了去,“你说咱们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如此狼心狗肺?”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