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壹】
张灯结彩的独孤府沉侵在一片欢悦声中,谁也没有察觉屋顶上站的一男一女。月华为他们披了银色的纱衣,将那欢悦之地隔了开来。
“他还是娶了她。”莲依一身白衣,眼眸中倒映出的鲜红如火,在她开口瞬间浇熄,“我心情不好……”她的心情又岂是一个不好能说得清。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为莲依遮去了那一身喜服伟岸的身躯。那些关于情情爱爱的回忆顺着流淌的泪沁入尘埃。
莲依本约了独孤彦在比月湖,可是他没有来。难道他不知道今夜之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么。
莲依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她身边站着一个安静得仿佛融于夜中的银发男子,他们之间一直沉默着,直到一身鲜红的独孤彦出现在他们面前。
“莲依你……你不该来。”
天知道独孤彦看到莲依身影的那一刹那,心有多痛,他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她,可开口却变成了伤害。
莲依背对着独孤彦,不让他看到她的狼狈。她不该来么……也许真不该来。可是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你还记得你欠了我什么吗?”话才出口,莲依便忍不住笑了。那轻缓的笑声在夜里幽幽荡开,带着无尽的忧伤。
即便问了又能如何。他没有赴约,不就在告诉自己一切都成空了么?空余一腔痴念都是妄想罢了。可她偏偏问了,无可救药地再让自己伤一次。
“记得。我欠你一个婚礼前的拥抱。”独孤彦的声音那么清楚地传到莲依耳里,她想要逃也逃不过。而独孤彦的眼从未离开过她的身影,他的心随着她微抖的双肩而颤动。
独孤彦看着莲依转身对他笑,看她决然而去的身影,不敢伸手挽留。他有什么资格去挽留她?
微风拂过,轻拍着兀自竖立久久不回神的独孤彦,似要打散他的沉默,又似不愿打扰他眼中的深情。
可情再深又能如何,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欠她的已经给不了,即使他现在很想很想给,莲依也不会要了吧。
独孤彦想起那个夜晚深情凝望自己的少女,用她颤抖的声音轻声恳求,能不能在婚礼前给她一个拥抱。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是怎么信誓旦旦答应的?
莲依只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拥抱。而他却失了约,背弃了承诺。
独孤彦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喜服,感到无可奈何。
“他说他记得……既然记得又如何不去遵守诺言……”莲依笑得凄楚,停在街道一角,再忍不住低泣出声,曲卷着身子,如同被遗弃的小狗。
那安静跟着她的银发男子,看着她伤心,听着她的抱怨,想给安慰,却又无从给予。他站在莲依身后,微微仰首,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欣赏月色。
而此时在独孤彦的新房中,他正执手轻点了新娘的睡穴,询问那匆匆而来的属下。他心中放不下莲依,她身边陌生的男子让他在意。
“莲姑娘身边的男子武功极高,属下查不到他的来历,怕是……”
怕是什么?怕是莲依有危险吧!独孤彦皱着眉,沉声道:“备马。”
沉默中的独孤彦突然显得迫不及待,奔出红烛闪耀的新房甚至来不及换去喜服。此时他心中只有莲依的安危,忽略了喜床上紧握拳头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轻微颤抖着。
疾风在耳边呼啸,刮不走那份慌乱。独孤彦明白,他在江湖树敌太多,太多人盯着他,若寻得一丝空隙便毫不留情给他致命一击……他不敢给莲依过多的关怀,不敢对她透露更多的心思……他不想莲依成为他的弱点,更不想莲依受到丝毫的伤害。
独孤彦对莲依若即若离,不肯靠近,却又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的执着里沾沾自喜,又会在她对旁人的笑中愤愤不平。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出来,独孤彦仿佛看到了与莲依的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相遇那年,他奉命到邙山剿匪。
邙山悍匪,常年作恶。又以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山中常有雾障,是以至今无人找到悍匪巢穴。
独孤彦众人寻找半月未果。幸得他有个半路收来的弟子,武艺不精人却非常聪明,想来一招引蛇出洞,由那弟子假扮富家子弟招摇于邙山脚下。
然而悍匪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狡猾。迷烟雾阵,独孤彦来不及救那弟子,眼睁睁看他被悍匪绑了去,遁入邙山丛林树海中失了踪迹。那弟子也非等闲,一路留下线索,引导他们上了邙山。
邙山难上。当独孤彦一众找到悍匪老窝时,已是第二日的午时将近。悍匪巢穴洞门大开,一群精壮的男子赤着上身挤在院内,似在争吵着什么,对于独孤彦们悄无声息的到来竟毫无察觉。
独孤彦一群人面面相窥,疑惑之余也不敢轻举妄动。吵杂的声音兀地静了下来,一道清丽明亮的声音说道:“你们都不行,我喜欢他那样的。”
精壮的男子们让出一道空隙,独孤彦便见到了裙衫微乱的莲依,芊芊玉指准确无误地指着自己。
一瞬之间定格。
身边已有刀光剑影的厮杀,独孤彦却挪动不了半分。
他还记得当初与莲依的对望。忘不了那炙热的眼神,忘不了那一刻的沉沦。
横飞而来的刀子掠过少女的头顶,独孤彦一个纵身将她带离。腰上一紧,是少女抱住了他,他又顿了下来,然后听到了平生第一次的告白。
她说,我喜欢你。
莲依是个话多的人,当初一定不止说了这些……独孤彦扬了扬嘴角,有些偏执地在记忆里删除了其他,只留莲依的我喜欢你。
时间将这四字融进了他的血液,渗入了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