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已至

归期已至

就在萧遥兴冲冲的向苏炽公布了廷尉大人松口的那天,当南山王才将降罪的诏书下入狱中时,楚辑的死讯便传了出来。

狱卒交代,楚辑入狱后一直沉默着,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关了数日滴水未进,而直到今日午时狱卒才突然发现楚辑死了,死时手里攥着一封血书,却只写了“罪无可恕”四个字。

这个少年到底还是跨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或许因为楚辑的父亲心从来就不在南山国,所以也一向不甚关心自己这个淌着一半南山国血脉的儿子,往日里旁人也只当楚大夫是严父,却一直忽略了楚辑与同龄人相比来不大寻常的沉默。

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孩子不期望得到父母的重视,或许也正是出于这个人之常情,楚辑才最终违背了自己的内心走上了这条遵从父意的叛国之路。

棺盖尘定,楚氏一门在南山国已无灵位,但南山王到底是心疼楚辑这个少年,还是给了他一场风光的葬礼。

南山王早年戎马倥偬,长子早逝,如今膝下只有一个老年所得的晚歌公主,故他老人家素来爱惜这些晚辈,尤其萧府里萧遥、李承安及楚辑这些由萧远鹤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还都是南山王看着长大,疼惜更甚,也几乎视如己出。

故纵然这次楚辑的生父已狠狠拨了王之逆鳞,南山王却还是出于爱惜这个少年的心情硬是咬着后槽牙在情面上原谅了楚大夫,然而那个生父给楚辑的压力到底还是太大了。

阳春将至,暖风方复了焰阳城浓墨重彩的初韵,便有一个消息飘进了焰阳城——西山国大将军陈开趁西山王不在国内时发动兵变,失势后败逃北山国,结果被北山王斩首送回了西山国。

这个消息来得时机甚巧,正好不误苏炽归期。

于是大年刚过,苏炽便照原定计划启程归国。

归时南山王亲自为他送行,出了城后,又在城郊的亭里见了萧遥的身影。

这个冬季萧遥因为楚辑的事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平日里也总来找苏炽作伴。

这么几个月相处下来,苏炽还怪舍不得他的。

“我还说刚才怎么没在城外见你,原来是在这单独等我。”

“我尚未受封朝职,自然不能与王上百官一同给你送行。”说着,萧遥递了根柳条给他,

“你都能单独领军了,竟还没受封朝职?”

萧遥无奈的笑了笑,“雷泽也才头一次而已。”

“不急,你年纪也还小,指不定过两年就给你封了呢。”

萧遥被他这轻松的语气给逗笑了,“要按月份算的话我还比你长几个月呢,哪轮得到你说我小。”

萧遥生辰在七夕,苏炽却落在年底十二月,正好赶上个尾巴与他同年。

“咱俩同年,排除月份不说也算是同岁,我说你小代表我也年轻。”

突然返老还童了十岁,苏炽可是相当珍视“年轻”这两个字。

“弱冠都还不及,你这就嫌老了?”

“时如逝水、去而不返,提前感叹一下,珍惜时光嘛。”

一个冬季相处下来,萧遥发现苏炽这人好像总能一本正经的扯出一些半歪不歪的奇怪道理,貌似漏洞百出,实际却叫人无言可驳。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此去路远,你多保重。”

“后会有期。”

道罢了“后会有期”,苏炽便出了亭子,翻身上马。

“墨寒君!”

苏炽回头。

“你会去望天城吗?”

“什么?”

萧遥在亭里冲他笑了笑,“你回去就知道了。注意安全!”

苏炽还了他一笑,策马而去。

雁金城位置偏西,气候比起焰阳城要干燥不少,苏炽这小一年来习惯了南山国的水润的气候,一时钻进西山国里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苏炽孟春初时从焰阳城出发,悠闲不急的走了一个来月,方入仲春之尾便抵达了雁金城。

尚隔着大远,苏炽便见雁金城的城墙巍峨耸立,绣着西山国描金黑麒麟的旗帜迎风招展,大老远就给苏炽刮来了一面冷萧索。

一年到头苏炽都还没能有幸见上他老爹一面,想往脑海里搜索记忆却也翻不出什么印象。

但不知为何,每每念及他父亲这个人他心里便总傍着一丝寒意,起初这种感觉还不甚强烈,但随着时间的增加,这种感觉也逐渐明显了起来。

似乎是他这副身躯自带的,他好像很怕他父亲。

西方属金主战的,故雁金城的繁闹虽然不输焰阳城,但比起人家水乡的温润,他这故乡却是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冷飕飕的杀伐之息,连素来比较温顺的守城兵看起来都比南山国的要凶,脸上还罩着个鬼面的铜面具。

受了此城威严的感染,苏炽内里一串与形貌不符的小不正经都唰的肃成了雅正,心无旁骛的朝城门而去。

约莫又近了两三百步,苏炽的目光忽然在城墙的某一高点上一滞,视觉突然遭到冲击,一个不留神便翻了肃雅,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这他妈谁的瓢被削了!

城墙上挂着一个几乎已经风干了的人头,距离又远又干成了一坨黑,实在无从辨别相貌。

“二哥!”

他正琢磨时听见不远处有人唤了他一声,便挪眼看去,见是城墙下一位衣着清蓝儒袍的俊雅少年正热情的冲他招手。

苏炽注视了他好一会儿,将印象里的人物全部筛选排除了一番后终于在临近时确定了这小帅哥的身份,于是方收回神就勾起了一抹温和笑色,亲昵了语气,道:“启微,好久不见。”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他可爱的弟弟苏云深,字启微。

苏云深笑得很开朗,仰脸应道:“二哥此去雷泽辛苦了。”

猜对了来人身份,苏炽脑壳里立马就迸出一连串有关他弟弟的记忆,死机多时的读档系统仿佛突然被敲开了任督二脉,甭管是原著里看过的剧情还是实际与这少年相关的情况都忽而了然于心,亲切感油然而生。

苏炽没有下马,只按着本躯的习惯性往苏云深头上轻轻一抚,“待我先向父王述职,稍后找你。”

“好,二哥快去吧。”

苏炽对苏云深笑了笑,便策马入城。

临进城门时,苏炽又再瞧了一眼被高挂在城墙上的那颗风干的人头,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应该就是陈开那颗被北山王送回来的脑袋。

真是个倒霉蛋。

苏炽回到王宫已经过了未时,正好赶上苏凛夜在储清殿里休息,情况也不紧急,他便先回自己院里换下了一身甲胄再去见他爹。

苏炽来到储清殿前,候侍在殿外的宦官见了他忙便上前行礼,苏炽稍稍诧异了一下,面上却不起波澜。

他依稀有些印象——以前宫里的人待他好像并没有这么热情。

“奴才叩见公子!公子快请进,王上已在殿中等候公子多时了。”

苏炽微微颔首以示回礼,那宦官忙躬着腰侧身避让。

雁金城的晚春仍未散尽冬时的寒凉,殿中还燃着火盆。

入殿一见了苏凛夜本人,苏炽心下陡然一颤,十指霎便凉了一截。

果然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很怕他这父亲。

苏凛夜正坐书案前,苏沉也在,还有那位赵后也甚关切的侍在苏凛夜身边,只是这位王上绷着一脸冷漠,不论身边的女人如何柔情似水,他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连目光都不怎么触及,凉薄中似乎还藏着一分厌恶。

“儿臣拜见父王。”

“起来吧。”

苏炽起身不敢抬头,从袖中取出敛元鼎符,双手奉出,老实又乖巧道:“云灵珠已重新封印雷泽,请父王收回敛元鼎。”

苏凛夜打量他的目光淡淡敛了一分笑意,道:“你这次事办得不错,敛元鼎就收着吧。”

老爹赏赐来得突然,苏炽隐隐有分受宠若惊的欣喜,便下意识抬起脸来,余光却猝不及防的扫见一丝冷意,稍稍错一分目光瞧去,果然坐在苏凛夜身边的赵后秀眉一拧,眼神几乎要将苏炽千刀万剐了。

“谢父王恩赐。”

苏凛夜从桌上挪过两本本书籍,旁边立侍的宦官立马会意,上前捧了书奉到苏炽面前。

“这本剑谱和心法你拿回去好好钻研,若能钻通,对你的修为大有助益。”

“是。”苏炽恭恭敬敬的接过这两本书,心里莫名有些激动。

直到这会儿,苏炽才终于有足够的胆量细细打量他父亲一番了。

西山国王室的几位公子中,与苏凛夜模样最相仿的无疑是他长兄苏沉,但苏凛夜不怒不嗔时眉目间尚蕴着一分儒雅贤质,也因灵修的基础使他至今仍保持着青年的玉貌,倒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你且坐下,为父正好有事要告知于你。”

“是。”

“方才我正同你兄长讨论上月神都派来的封品令,去年朝中有乱,除了一批贼臣,余下良臣家中子嗣也没几个才智可堪,所以我决定派你和你兄长一同前往望天城受试,你可有异议?”

苏炽稍稍愣了一下,脑子里还没摆清楚这突如其来的什么“封品之试”便已本能的正坐拱手应道:“儿臣没有异议。”

苏凛夜尚且满意的微笑了一下,“既如此,那五月初便随你兄长一同前往望天城。”

“是。”

原来萧遥那时说的“望天城”就是这桩事?

原本一直安静在旁的苏沉听他父王要让他这杀千刀的二弟也一同前往望天城不禁一怔,眼底似也掠过一分错愕,大概是觉着有些失宠了。

苏凛夜淡淡扫了苏沉一眼,收眼便沉肃道:“这次去望天城,你们兄弟二人至少要有一个留得‘鹤卿’之位,各自准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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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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