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望天城
早定的启程之日当天,只有苏云深在南城门下为苏炽送行。
苏沉早他一刻往东城门走了,至于他们父王压根没有出面为他们任何一人送行。
遭了那天一台无端拎襟威胁后,余下几天苏炽都有意绕着他兄长走,相安无事的到了启程之日,他大概是释怀了,苏云深却还挂着一脸沉哀。
苏云深实在很难不在意那天他两位兄长许下的“生死之约”,就算那是乘着火头堵的气,于兄弟而言也实在太过了。
“二哥这又要远行了,你就不打算露个笑容好歹欢送我一下?”
苏炽这句话本意是挺欢快也挺戏谑的,或许是空气有点凝重的缘故,这话传进苏云深耳里貌似变了点味。
苏炽没想到他这番戏谑非但没让苏云深开怀,反倒是让他弟弟神色更沉郁了,正纳闷,就听苏云深开口道:“二哥这次要去望天城这个是非之地单独面对王长兄,那天就不该讲那样的话。”
没想到苏炽自己早都快忘却了的事,苏云深竟还耿耿于怀。
“没什么的,他若真有心对我怎样,就算我不说,他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反之,又岂是我信口一言能挑动的。罢了,生在君王之家,岂还能奢求寻常人家纯粹至深的手足之情,没有情义可言的便是敌。”
苏云深一向是没法劝他什么的,默默听罢他这一番话也只得一叹,顺道:“也罢,二哥的决定我一向干涉不得,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只能请二哥多多保重……”他目光垂邃了几分,又更沉重了语气:“无论如何,我也希望二哥能回来。”
他这句话讲得极尽无奈,苏炽听罢,有些感动。
苏炽郑重地在苏云深肩上拍了两拍,沉下一口气,组织好了言辞才开口回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二哥很感谢你能理解这些,毕竟……此怨非朝夕沉就,倘若还有别的选择的话,我也不想走出这决裂一步。”
“嗯,我明白……”
眼看时间又过了好一会儿,苏炽彻底收起婆婆妈妈,翻身上马,最后冲苏云深一笑,便领队而去。
所谓神都便是当今世之尊主所居之地。
昔年风氏之祖携凡人于妖魔横行的混沌乱世中杀出一条生路,圈定四山之境,立神都、封四王,又铸了四柄王剑分守四境,苦耗了近百年方才令凡人站稳了生存之地,故世人奉风氏为尊主,视风氏之祖为凡世之神,如此方才有了“神主”这一称谓。
神都的所在便在四国合围中央,历代受四国贡养,如此格局至今已逾千年。
望天城是围护神都的最后一道关卡,凑合也算是座“帝都”。
神都里头一直以神明自居的风氏神主一族的确流传了千年至今不曾易朝,而由神都分封的四国王室却没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来扛风水轮转,时至今日也更了不知多少代,最原本的四王族却早已沦没不知所踪。
然而流水的四国一向是撼不动铁打的风氏的,所以不管四国王室更迭了多少朝,这每隔五年派人才前往望天城参与神都的封品之试的传统都延续了下来,而且四国一直都极其遵守规矩。
如此看来,这神主传了千年都还没沦为吉祥物也的确是挺厉害的。
所谓“封品之试”便是神都选拔人才的试炼,其中大概也有笼络四国的意思,毕竟由四国朝廷派出的人才不是重臣士族便是王族公子,这些人也往往是封品之试里的重要角色,而除此之外倒也不乏江湖白衣散客自恃有才而自荐参与此试,不过那类人却鲜少能得品位。
说到底,这封品之试看来公正,实际却仍是为贵族所设的游戏,一般百姓顶多能跟着分得点残羹。
如今神都尽在六侯掌握之中,封品之试的规则也早由一开始的严谨堕为了马虎,虽仍顶着那“招贤纳士”的幌子,实际却不过是神都的权贵招纳党羽、搅泥浊水乱局罢了。
从雁金城到望天城的路程只有前往南山国云城的一半,最开始的第一天苏炽有意回避苏沉,便悠悠闲闲的溜达了一日路程,从第二天开始,那些护送他的随从便开始疯狂催速,以至于往后数日他都在策马狂奔。
入望天城受试不可带随从,于是护送苏炽的卫队到了距城百步之位便不再近前一步,向苏炽道了别便转身离去。
苏炽看着那一票千里为他送行的手下们扬长而去,心里孤落落的,又抬起头来,仰望着望天城的城门,怪有种让人舍弃了的失落感。
望天城作为护都之城,其守卫都比四国城镇翻了一倍有余,城楼上扬着绣有剑样图腾的黑底旗帜,荡来飘去,吸住了苏炽的目光。
旗上绣的剑纹便是传说中风氏之祖劈开乱世的轩辕剑,此剑至今仍在神都,由历代神主掌奉。
苏炽牵着马在城下望得专注,余光却一不小心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便立马转去了全部目光——就是他那位凶神恶煞的大哥!
目及此人一眼,苏炽平泊了几天的怨气“噌”又暴起,不过他的忍耐力到底是在他那位嫡长兄之上的,既然苏沉没有看见他,他也懒得上去“打招呼”,便牵着马默默捡了个人幕密集角落,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城门。
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留意苏沉。
临进门隧时,苏炽又回头朝苏沉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发现他大哥正与一人交谈,那人的服饰却并非西山国的人,腰间佩刀,另还挂有一块腰牌,瞧来许是望天城中某权贵府中的人。
苏沉的心性比苏炽要耿直不少,肚里的诡墨不多,也并非擅于结交之人,想来那位权贵也是苏凛夜一早给安排好的。
苏炽入了城,思绪却还盘缠于此,再观自己孑然一身,又恍然明白,他和苏沉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入城首见一堵拥挤人墙,原是城墙下立着一面眉勒虎首纹的榜,榜前聚了人山人海,就算苏炽身形颀长高挑,隔着那么老远目光所及又尽是一片人头攒动,实在没法窥见榜上的具体内容。
“……这次的主试官居然是齐长空……”人群喧闹中偶有一句远远飘进了苏炽耳里,便引了他的注意。
“碰上齐长空可真是完了……”
“齐大人主试才好呢!”
“这位齐大人可是宗正司的人,要是让他逮着什么,可不得死不瞑目啊……”
……人言纷纭杂乱的,苏炽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一段整的对话。
苏炽牵着马凑在人群边上张望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到什么,又没那心思去挤,所信作罢。
反正听着杂乱人言也大概知道那榜上只是写了此次封品之试的主试官而已,眼下也知道了那主试官何许人也,大可不必多留。
苏炽扯了缰绳转身欲走,肩上却忽然重重落了一拍,来得惊愕,吓得他一眼惊望过去,以为是他那疑似磕八辈子血债的冤家亲哥来索命了,却没想到看见的竟是萧遥。
“你也来了?”苏炽有些惊喜。
萧遥笑了两眼弯弯,“你果然也来了。”
跟着萧遥一块出现在苏炽视线里的还有那个一向话痨的李承安。
“居然在这就碰到你,还真巧。”
这话萧遥没来得及答,被李承安给抢了:“这还真不是巧,公子您不知道,我家少爷才一听西山国的公子来了,忙不迭就……”
萧遥一肘子顶上李承安的小腹,硬将他多嘴的余辞给砸了回去。
萧遥笑容更盛,明朗得几有掩藏之意,“墨寒君千里奔波而来,想必一定累坏了吧,我这就带你回驿馆。”
萧遥这番盛情难却,当然苏炽本来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李将军这次也要一同受试吗?”
李承安摆了摆手,“我就是陪着少爷来,这会儿给他安顿下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说着,他拍了拍自己枣红马的脖子。
“原来如此。”
“咱家少爷打小就没自己出过远门,这次一个人被丢到这望天城来,这不老爷夫人不放心嘛——回头公子可得多关照关照,免得出门他找不着……”
萧遥一巴掌拍了李承安的后脑,“你话怎么这么多!”这也算是克制了,却还是藏不尽那番恼羞成怒。
“行行行,我不说了!”他这头才答的老实了,却转眼又冲苏炽笑的一脸不怀好意,“我这次也是沾了公子您的光,要不咱这白眼狼的少爷他还不乐意送我呢!”李承安损萧遥损上了瘾,这次是躲着萧遥辣手都硬要把话说完。
“李承安!你今天找抽是不是!”
李承安眼看萧遥就快炸了,忙牵着马跑出了好远,却还在锲而不舍的冲苏炽挥手嚷嚷:“公子,我家少爷这就拜托您啦!”
“滚!”
“李兄放心,你家少爷搁我这保准万无一失!”
“墨寒君,连你也——”
萧遥气的说不上话,苏炽爽朗一笑,一把搂了他的肩,“怎么,有本公子照顾你还不好?”
“谁要你照顾!”
“这可是你家李兄的托付。”
萧遥被气笑了,“去你的!”
苏炽的左胳膊搭在萧遥肩上,那殷红的戒指正好戳在萧遥视线里。
“你这枚指环的材质看起来很特殊,是什么灵宝吗?”
萧遥一问,苏炽戴着戒指的中指忽然就刺痛了一下,他低头看去,见这通身血红却缠着一缕黑线的死神戒指正悠悠冒着一抹犹如氤氲般不祥的浅光。
可能是死神在提醒他这枚戒指的重要性。
“算是吧……”
这玩意儿具体是什么属性苏炽也不清楚。
“这东西是不能摘下的吧?”
苏炽一愕,“你怎么知道?”
萧遥笑了笑,轻轻抬起他的左手细细观察了一番,“这枚戒指与你灵蕴相通,已连成一脉,算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了。”
萧遥居然知道这理论?!
“我也有一个跟你相似的东西。”
苏炽心跳骤然一顿,吃了一通大惊的看着萧遥。
萧遥掀开衣袖,露出盘绕了整条右臂犹如蛇形纹身一般的黑色印记。
苏炽又被颠覆了一下——看这少年如此纯良,竟还纹了花臂?
“这个是器灵,叫玄昭,我出生那天师爷便让它附在我身上,一直由我的灵蕴供养,现在也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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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山上撸到了猫,哇咔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