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君泽被一阵琴声扰醒,他缓缓睁开双眸,沿着窗外看去。
窗外春意盎然,梨花树下,一女子素衣白裳,发如泼墨。琴声从她指尖下流泄而出,羽瓣纷飞散落,坠在她发间,君泽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人间的衣物,月白色长袍隐隐流光,长发成髻,用玉白发冠固定,颇有清贵公卿的意味。
昀兮并不知君泽已经醒来,月白长衫的男子缓缓靠近,她的耳边突然响起那清朗的声音:“这琴声真是……千里不留人。”
琴音戛然而止,昀兮转过头,一拳打在君泽肩上,道:“能听见我弹琴的人可不多,你得好好珍惜。”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君泽身受重伤的缘故,给人的距离感顿时淡了许多。
换下了那身张扬的红衣,昀兮看起来娴雅恬静,一种异样的情绪缓缓淌过君泽心间。
“你如今元神受损,暂且不能回到冥海,得委屈公子几日,屈居这小木屋了。”昀兮故作姿态,低眉顺眼地说道。
君泽微微一笑,大气回答:“无妨,有佳人相伴,时光如水,转眼即逝。”
昀兮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霎那间,仿佛时光静止,只余那人笑意浅浅,让她沉溺其中。
“你这身衣服穿起来倒是人模人样。”君泽的声音缓缓响起,那吊儿郎当的笑容取代了方才的浅笑。
昀兮倏然从幻梦中惊醒,暗骂自己没有出息,瞥眼瞧着他,反唇相讥:“你这身衣服穿起来也挺斯文败类。”
君泽低下头,轻咳两声,问道:“这衣服哪儿来的?”
昀兮挠了挠头,心虚地回答:“偷的……”
“……”
君泽带着昀兮来到集市,他神力全无,又不愿让昀兮驾云,二人只得步行,走了一天一夜,才堪堪到达。
他们找到那成衣店铺,将衣服的钱还给了人家,店主见二人气宇不凡,也没有多说什么。君泽将自己的发丝拧成一个结,微微吹一口气,那发丝就变成了一个吊坠。他将吊坠送给店主,道是可以保他全家安康。
店主本是不信,奈何别人一番好意,只得收下,连连道谢。
走出店门,昀兮悄悄问道:“神君,你用石头变的银子,会不会被人发现?”
“神族可以以泥塑人,更何况区区死物。”
“可是神君,你现在没有神力!用的是我日前输送给你的灵力啊!”
君泽身形一顿,侧头看了昀兮一眼,然后拉着她飞奔而去,混入人群。只闻身后一道怒斥:“混账!是谁,两块石头还想买衣服?把衣服给我还回来!”
昀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拉住君泽,道:“神君,已经没人了。”
君泽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暗自叹道:果然是大不如前。
他转过身,看着弯腰吐气的昀兮,讽刺她:“你好歹也在我冥海待过,竟也如此不济。”
昀兮抚了抚胸口,没好气地说:“要不是为了救你,我用得着祭出元神为你疗伤吗?”
当日君泽浑身是伤,昏迷不醒,没有一点神力波动,就连魂魄都有消散之意,着实吓到了她。神族身体愈合极快,然而这次却丝毫没有要愈合的痕迹,反而不停渗血。
昀兮心知他的伤不同寻常,当即就要带他回冥海,谁知刚跨过结界,君泽受不住那浓郁的灵气,口鼻开始不停冒血,吓得她赶紧退回来。
她知昀兮草可复生万物,而此刻自己也无计可施,于是就祭出元神为他疗伤。这种方法极为伤身,若不到万不得已,昀兮也不会出此下策。
君泽听到此话,眼神闪了闪,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无名火,冷声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愚不可及。”
昀兮反应素来迟钝,并没有察觉到君泽的火气,毫不在乎地道:“没关系,神君你没事就好。”说罢,还咧嘴朝他笑了笑。
君泽不欲理她,自顾自地转身离开。昀兮见他前面走着,急忙上去挽住他手臂,问道:“神君,待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回冥海,我好想念嘲风。”
君泽身子一僵,淡淡说道:“他已被父母接走,今后不会再回来了。”
昀兮猛然抬头,拉住君泽问道:“他走了?他父母有什么好!竟然舍得抛下我们离开!”
“有聚即有散,嘲风他做他的龙太子,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不要,嘲讽这个混蛋!都不等我回去再看他一眼!我要去找他!”说罢,她果真作势要走。
君泽突然咳个不停,仿佛要将肺给呕出来,月白色长袍上,星星点点染上血迹。
昀兮听见他咳嗽,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只见君泽佝偻着腰,撑在一旁的树干上。她见君泽身上的血迹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他,用灵力疏通他体内的郁结。
“神君,你感觉如何?”
君泽摆摆手,道:“咳咳……无妨……你先去找嘲风,我自己回去就是。”
“那怎么行!”昀兮急忙道,她如何放心得下?“我不去找他了!他要走就走!我再也不会去找他了!”昀兮赌气似的说道。
君泽看着一脸焦急的昀兮,突然像演上瘾了一般,闭眼晕了过去。
“神君?”昀兮抱住他,将手搭在他手腕上,脉搏虚弱缓慢。
昀兮心头一痛,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溢出眼眶,她不知君泽到底经历了何事。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神君,竟然已经羸弱至此。
泪珠“嘀嗒”一声,打在君泽脸上,他羽睫微微扇动,缓缓睁开眼。
他抬手擦点昀兮的泪水,嫌弃的说道:“丑死了……”
“神君?”昀兮自然是不会发现自己被君泽给骗了,见他醒来,还傻乎乎地觉得有惊无险,想到刚才的无助,她怎么也忍不住,哭得更加厉害。
昀兮抵着君泽的头,闭上眼哭得不能自已。君泽见她这般模样,心脏的位置突然一阵闷痛,如同被重物击打一般。
他摸着胸口,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愫,口中喃喃道:“终究是……”微风习习,将君泽后半句话吹散在风中。
他抬手拍了拍昀兮,坐起身将她搂在怀里,道:“我不会有事。”
昀兮泪眼婆娑,望着他说:“嘲风已经走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昀兮就孑然一身,再无人相护了。”
君泽喉咙一涩,哑声说道:“怎会?我会一直护着你。”
“当真?”
“当真。”
“你发誓!”
“我发誓,”说罢,他当真举起手,指着天发誓:“吾君泽,对天起誓,若非海枯石烂,江水为竭,护其安稳。此心若休,吾愿受世世轮回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