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
01
刘象有结义兄弟八人,他行六,为人仗义,但却是个惧内的夯货,但他运气好,早几年死了爹妈,全家的家当都付与他一身,顿时就成了八兄弟里最有钱的那个。
若不是他这个怕老婆的怂病,这些人也该叫他大哥才是。
不过今日他做东请客,即便被称作老六,也混了个侧席,坐在曹老大旁边与下首的金老二划拳猜枚,喝得满脸红光十分开怀。
酒过数巡,痛饮略醉的行七的鲁毂推开酒楼后窗醒酒,用牙签剔着牙,不一时就竖起耳朵。
片刻,他笑得贼滑,手舞足蹈招呼众兄弟,“快来,卖布这家的媳妇又和她家的小寡妇又闹将起来了!”
这家酒楼后面挨着的是卖布老米家的后院。
自从去年九月九重阳过后,那布店的老东家娶了个小娇妻,娇妻还没被老东西拉到床上,老东西就先一步上楼梯时滑了脚,从楼上摔下去,死了。
这家布店从前寂寂无名,如今靠着命硬小寡妇,在二道街闯出了好响亮名声。
老三老五和老八忙着痛嚼猪羊,哪里稀罕什么小寡妇上坟,唯有不差钱的潘老四和老六刘象两个,顿时从大酒大肉里抬起头,刘象忙道,“是那个小寡妇?”
布店老东家死了之后,这家立刻小老婆生的贼求儿子做了店里最大的,于是将色心挂记上老爹去世前新娶的小寡妇。
不过那小寡妇也不是好上手的,常因此和继儿媳妇吵翻天。
“你个骚不要脸的小贱货!”鲁老七一时兴起,给屋里的人学下边两娇娘对骂,翘着兰花指,伸出舌头叉腰倚栏,像极了院子里的表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刘象先凑过来,就着窗子往下探,果然要去听娇娘骂街,娇滴滴颤巍巍,像是要气死了般的可人怜,叫他燥火上升心痒难耐。
另有几个兄弟听见鲁老七的好戏,你推我,我挨着你,都凑到这间二楼包房的窗子前,嘻嘻哈哈往外看。
隔着丛丛绿荫大树,那院子里又传出另一个小娇娘的叫骂:“……个死了汉子的小荡|妇成日装什么贞烈!那个好意思摆出个黑脸来给谁看!成日里背地干的那个茧儿,怕不是你自个摆死了你老丈人,却来勾引我家人!”
老七啧啧道,“哟,这不是那小寡妇,却是布店的老板娘!真个刚烈,怎么不把你汉子阉了,从此大家都安生。”
老六刘象用手拍他,猴急道,“快闭上你的臭嘴吧!老子都听不见了!”
果然,那布店老板娘话音才落,就听见另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声音哭骂,“论理我也是你后娘,自来只有娘骂媳妇的,何曾见过媳妇骂娘?!你若嫌我吃你家大米小米,只管咱们上官府,叫坐堂老大人判我一纸休书,我去也便罢,省得你整理疑心我吃穷你家!”
紧接着就是那布店小老板怒道,“都闭嘴!”
“你这天杀的槽货!这时候还敢帮她!老娘不打死你!”“你也把这店里的娘们都撵了,只留你一人最好!我可怜的老公死的那样早,留我一个竟受他儿子媳妇虐待,青天老爷怎么不收了这些不孝不忠的人来!”
一时间那两个女声同时叫嚷起来,甚是不让,竟把那男人的声音给硬硬压了下去。
酒店楼上的几个汉子都笑得猥琐,鲁老七又作怪,捏着嗓子翘了兰花指,怪叫,“青天老爷怎么不收了这些不孝不忠的人来!”
大家轰然大笑。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这种庶儿意图霸占小继母的勾当,当真是听一辈子都不得厌烦。
整条二道街上谁不晓得这家的夯货干的那个事儿!
刘象咂摸嘴巴,“也不知这软蛋得手不曾?”
鲁老七听得一耳朵心驰神往,不由得把耳朵贴在窗户台子上,嘿嘿笑道,“听说那老米老贼娶老婆时,有人瞧见他新老婆身段窈窕,说是从乡下买来的,谁知是不是扬州那边的表子。我家乡下可没有这样会骂不忠不孝的小娇娘。”
刘象接口,“当真是表子?我怎么听说这小娘子命极硬,连着克死了自家老爹与兄弟,还有那什么没过门的女婿,坏了名声,结果才被布店的老头子占了便宜?”
“什么命硬,你也信!”曹老大在窗边听了一耳朵,嗤笑着离开窗子口,金刀大马坐到桌边首席,招呼大家喝酒吃肉,“我看就是小娘们编出来哄人的伎俩。老七说得对,你听那骂人的话儿,乡下?搞不好还是扬州府的挂牌的!”
喝醉了酒的金老二砸吧嘴巴,拍了大腿,哈哈举手道,“如此这般,怪不得那小老板把持不住!你们且等着,老子命硬,瞧好了!今晚必叫这‘忠孝两全’的小表子死在老子身下!”
刘象跳起来指着他骂道,“就你那不值钱二两肉,还想这艳福,快拉倒吧!”
被怂货老六一骂,这金老二顿时扬着拳头怒道,“老子打遍西街三行杨柳巷院子无敌手,你这个软骨头也配跟老子比鸟大?!”
这金老二自来生的威武雄壮,铁铸的拳头在刘象面前一挥,带过的拳风当即就把刘象的色心给吓没了,缩回脑袋骂骂咧咧,“滚滚滚,老子不与你这鸟人计较。”
得胜一场,趁了酒气上头,金老二雄赳赳气昂昂地推门下楼,要去这边布店砸场子了。
刘象一时后悔自己嘴慢,对鲁老七诉苦道,“好好一个娇娘,竟叫这个粗丑汉子占了先机!晦气!”
“不值当不值当,他耍完了你再耍也不迟,为这个娘们臊得兄弟们离心不值当!喝酒喝酒!”曹老大十分大气地劝酒,继续喝酒吃肉。
刘象见状,倒也想通了,与众人痛饮三百杯不罢休。
然而等八兄弟剩下的七人都喝得上了头,那老二还没回来,鲁老七爬窗上听了一阵,什么都没听见,也不知是金老二得手不曾。
曹老大吃得肚子肥圆,打着酒嗝叫来店里伙计,指着快要倒了的老六刘象道,“结他账上。”
刘象醉醺醺的拍桌,嘴里咕哝不知道说了个什么。
几个兄弟纷纷四摇八摆地下楼。
刘象留在最后,与拿了账本来的店伙计胡乱签了字画押,而后大半个身子挨在上楼来扶人的自家小厮宝贵儿身上,说了“回家”,打着酒嗝,哼着小曲,东倒西歪骑在马上,有宝贵儿牵马回了家里。
家里大老婆越氏恼他一身酒气,上房不留他,径自让小厮扶着他去了别的屋子。
宝贵儿没进得上房,忙扶着老爷问,“老爷去五娘院子?”
越氏丫鬟小双掀了帘子出来倒水,闻言便道,“五娘今日去给她妹子做寿,还没回来。”
“麻烦!管老子睡哪里!”刘象摆摆手,兀自去了东跨院四娘屋里睡了。
第二日起来,刘象满口干的,大口痛饮了一壶凉茶,才想起昨日小双说五娘去给她妹子做寿。
于是他从四娘这里起来,溜达着走去越氏那里,先问了三娘病症好的怎样,然后舔着脸问,“她五娘妹子青春多大?你可给人家添了寿礼?”
越氏啐他,“滚吧,想去便去,少从我这里抠钱。”
刘象搓着手,笑嘻嘻给老婆做了个揖,果真摇着扇儿出门去也。
五娘贾大姐是杨柳巷院子里的出身,能说动五娘去给那院子里的姑娘做寿,想来是院子妈妈极疼爱的女儿。
不是贾三姐就是贾四姐。
哪个都是能掐出水的嫩,刘象摇在马背上往西街老三行的杨柳巷去,一路的心驰神往。
结果到了惯常去耍的那家院子门上,守门的小厮一个拦着他好生招呼,竟是掩饰另一个慌慌张张往里跑,刘象风月场里混大的,哪里有不明白的,春光满面登时化作一腔怒火,一脚踢开身边献殷勤的小厮,冲进院子里。
他常来这边,晓得五娘在院子留着原先的闺房,径直大步走去那间闺房,抬脚“咣当”一声,将门踹开,却见屋里五娘衣衫不整,正在床上,粉面含霜护着身后赤条条的男人,“谁个不要命了敢来老娘房里撒野!”
待看见进来人是刘象,五娘脸上一青一白,慌得不要忙捡了衣裳要穿。
刘象往那粉头身后定睛一看,竟然那绿了他的臭男人,不是别人竟是兄弟里的鲁老七,他恶从胆边生,左右看见一个凳子,抄起那圆凳就往老七身上砸,“你六哥的老婆你也敢偷?!看老子打不死你这个龟孙儿!”
见自家老爷动了真奴,五娘丢了穿一半的衣裳,尖叫着要拦着他,却也不管真的上前,跳脚道,“你别伤了他!”
刘象听了这话,心中霎时悲伤,哆嗦着手流着泪指着五娘,“你竟为了这个贼求来气我!”
那五娘立时扑倒在他面前,抱着他鞋脚哭道,“是他喝醉了,要与我求欢,说我若不答应,就去强了我妹子,可怜我妹子才十三岁,老爷饶了五娘一回罢!”
“你这里住着罢,我也惹不起你了。”刘象被她哭得没了精神,伤心的甩开五娘,闷头往外走。
那鸨母来闻讯得迟了,听说了原委,也不敢硬拦着刘大官人,只把五娘骂了个狗血喷头。
刘象从院子里走出,一时无处可去,可巧外头碰见了来杨柳巷找鲁老七的曹老大,曹老大不料与刘象在院子门口撞了个正着,两人一时尴尬。
刘象不好说自己小老婆在这里被人偷了,拦着曹老大要去外头喝酒。
那老大自己一身臊,和老七两个勾搭上刘象的小老婆,自己原是来接老七的班,怕这事被刘象晓得,顺势就与他勾肩搭背出了院子,再要去惯常去的那家酒楼喝酒。
才走到二道街,就瞧见那家酒楼隔壁布店,门口围了一看热闹的人。
刘象一见有热闹,还是那寡妇小娘子家的,立刻叫宝贵儿去打听。
宝贵儿侧身挤进去人群,一溜儿就看不见影子。
远处的刘象与曹老大骑着大马,高高的瞧去,似乎瞧见人群里仿佛有谁在老米家门口喊着闹事,十分想去凑一凑,说不定能趁乱摸他家小寡妇一把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