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义

见义

小酒馆后院。

趁着杨意怜去角落里换衣服的当口儿,青衣侍从死死地捉着自家少爷的手腕,情切意肯地劝道:“少爷——不可啊!”

苏朔用力甩了甩,可少年虽然剑法高超,气力却终究有限,一时竟无法摆脱这块牛皮糖,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什么不可!你看看人家杨兄,大家素昧平生,他却当仁不让,挺身而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如此君子,我怎能不舍命相陪,共襄义举呢?”

青衣侍从被他这番话说得嘴角抽搐。心想人家杨小兄弟还不是叫你给逼的,怎么到你嘴里就那么大义凛然了呢?这厚脸皮可真叫他们这些下人叹为观止,怪不得夫人一意孤行,一定要抽调六个好手紧紧跟在少爷身边,弄出这么大的排场,他还以为是太过溺爱小儿子的缘故。现在看来,他真的错怪他家夫人了……

六个人都不一定看得住这小子!

侍从一张木讷的脸上全是苦意:“少爷,这些事,您吩咐我们去办就行了,怎能以万金之躯,亲身试险啊!竟然还要扮什么女人……这要是传了出去……”

苏朔可不知道自己一通搞事,竟然还替溺爱儿子的苏夫人在下人面前洗白了一波,莫名其妙给她刷了一波高瞻远瞩、深不可测的形象,不过他此时也要借助苏夫人的威势:“吩咐你们?你们个个三大五粗的,怎么替我去办?一丁点儿用都不顶,光知道拖我的后腿!扮女人怎么了?我娘就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你们竟敢看不起女人?还不速速放手,若等杨兄回来了,见我还没换好衣裳,岂不是以为我要临阵脱逃吗?”

侍从还想反驳,奈何本性木讷寡言,如何说得过那古灵精怪,又一意孤行的小少爷呢?只好张着口呐呐无言,急得汗都下来了。

苏朔才不管那么多,今天若是不能成功摆脱这群护卫,他后续一系列计划都无法实施了,难道真要等六年后落马摔死?想到这里,他脑子一热,酒劲上头,又火上浇油地继续道:“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爹放我出来是历练来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你们口口声声夫人夫人,要是我爹问起来,你们如何交代?堂堂武林盟主的儿子,都十五岁了,还没干成过一件大事,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我苏家的脸都要让你们丢尽了!”

大帽子一顶一顶砸下来,砸得那青衣侍从眼冒金星,手上的劲儿也不知不觉地松了。苏朔趁此良机,三下五除二把外套除了。

还没等他把衣服换好,杨意怜也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转了出来。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个愣神,苏朔睁大了眼睛,不禁咋舌:“杨兄,你这个样子,我怕是只能给你当当丫鬟了。”

平心而论,苏朔这具身体,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风流蕴藉,俊秀不凡了,更因少年眉眼尚未长开,平日里又养尊处优,还带着一点白嫩的婴儿肥,扮起女装来也毫不违和,可也远不及杨意怜的风姿天成,窈窕动人。

乍一见这样的绝世美人,就连青衣侍从都一下子呆住,失了魂儿似的垂下手,完全忘了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苏朔终于摆脱这块牛皮糖,不由大喜,三两步走到杨意怜身边,兴高采烈道:“救人要紧,咱们走吧!”

杨意怜却转过头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端详了一会儿道:“等等,你的头发不太对,我替你重梳吧。”

苏朔吃了一惊,道:“来得及吗?”

杨意怜神色自若地示意他蹲下身,淡淡道:“没关系,很快的,既然要做,就还是不要留下破绽为好。”

苏朔呆呆地顺着他的动作矮下身去,感受到他轻柔而灵巧的动作,不由真心诚意地夸奖道:“杨兄,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呢,深藏不露啊。”说完,又自顾自高兴起来,神采飞扬地大发感慨,“我爹以往告诫我,江湖上能人辈出,绝不可小视了天下英雄,我还不信。没想到一出家门,就遇上了你,剑术又高,心思又缜密,为人又爽快!我的运气可真好!”

杨意怜做事向来果断,一旦决定便绝不犹豫,定要全心全意,不留破绽,这才提议要为他梳头。而梳头这种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本也是他在印无双手下偷生,不得已才学会的,多为正人君子所不齿,又算得什么“深藏不露”呢?

他手上动作不停,瞥了一眼苏朔脸上表情,却见那少年一脸赞赏之意,满口溢美之词,一心一意要把他夸出一朵花儿来,竟看不出丝毫作伪。

杨意怜不由失笑。

他发现自己遇见这少年后,总忍不住要笑,这感觉倒挺稀奇。

也罢。

虽然这少年是有求于人,才满嘴胡言乱语,有刻意讨好之嫌,但这讨好由他做起来,却也光明磊落,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恰恰相反,还挺有趣。

杨意怜从小在魔教中长大,受尽了这世间磋磨,也见惯了人性丑恶,可不论印无双如何残忍地折磨他,在他心中,却始终还留存着一方小小的净土。

这时的杨意怜,对魔教之外的世界,依然还抱着一丝飘渺而美好的想象。

那也是他早逝的养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很清楚,就在印无双教养他的十年间,那丝美好的想象已经变得如此虚无缥缈,一旦他真正踏出了魔教,便极有可能在失望之中灰飞烟灭。

他并不畏惧那个未来,因为他并不依靠那丝美好活着。这世间的美好是真是假,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所珍惜的那一部分,已经永远地留在五岁之前,再也不会回来了。

印无双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筹谋策划,诡计频出,仿佛不毁灭他所有的希望决不罢休似的,只让他觉得很可笑而已。她难道真的以为让他出门走一趟,借着那些伪君子和真小人的手磨灭他最后一丝想象,就能再一次伤害到他吗?

他亲人已逝,无牵无挂,至于其余种种,得之是幸,失之是命,他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在遇到这个少年之后,杨意怜不由觉得,看着这世间的美好,即便那美好不属于自己,其实也是一件挺叫人开心的事情。

就像看见一枝带着露水的鲜花,总希望它能开得长久些,晚一点再凋谢。

手里的头发很快就梳好了,可少年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滔滔不绝地说道:“……你说,江湖这么大,为什么就咱俩遇见了呢?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被我吸引来的,自然都是些英雄豪杰……”

这少年开始巴拉巴拉自夸了,夸得毫不脸红,杨意怜也神色自若,一点也不替他尴尬,梳完头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觉得手感还不错,嘴上淡淡道:“好了。”

青衣侍从在旁边看着不由痴了,心想,这两人还真是天生的投缘呢,这种诡异的和谐感是怎么回事?杨小兄弟的脾气真好,换了我,怕不是要抓着这熊孩子的屁股暴打一顿?

气氛正和谐时,前头那小酒馆里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少女尖叫。

青衣侍从神色微紧,不由又伸出尔康手道:“少爷啊……”

少年——现在扎着简单的双环髻,两缕乌发调皮地垂在颊边,模糊了脸部的棱角,因此看上去已有八分像个活泼的少女了——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说:“现在人命关天,你给我闭嘴!听好了,你们留在这儿,乖乖等本少爷回来,万万不可乱跑!”

青衣侍从竟无言以对。

这不是自己刚刚离开时嘱咐少爷的话吗?

感觉被糊了一脸呢。

————

“你们别过来!!!”

少女莺儿婉转的声音此时变得有些尖利,她摔碎了茶碗,抓起碎片抵在自己细嫩的颈间,微微颤抖的手掌被划破,鲜血很快渗了出来,一滴滴地落在朴素的裙边上,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听见年迈的爷爷在她身后断断续续地一呼一吸,胸腔里发出破旧风箱似的的闷响,那种闷响仿佛随时有可能破碎终止。

泪水不由盈满了眼眶。

她不能死,若是她死了,还有谁来照顾爷爷呢?爷爷上了年纪,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

可是除了以死相胁之外,她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爷爷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本还想着,赚了这一笔抓些好药,或许能撑过这个冬天……

这世道……终究不肯给人一条活路吗?

一伙恶霸见她如此贞烈,不由神色各异,其中一个精瘦似猴,满脸猥琐的小个子眼珠子一转,啐了一口道:“晦气!真是晦气!哥几个看上你,那是抬举你,你这小娘子怎的如此不识好歹?本来你若肯乖乖听话,伺候好了我等,倒不是不能救你那爷爷一条老命!再给你个机会,从是不从,你可想好了!”

另一个满脸横肉,凶相毕露的却冷冷盯着她道:“怎么?敢跟老子玩这一套?小娘皮,要么你今日立时死在这儿,那老鬼也跟你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若是不死,终究要落到我手里。”

莺儿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那白皙的脖颈上霎时浮起一点血珠来,瘦弱的身体顿时摇摇欲坠起来。

小小的酒馆里,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竟是一片绝望的死寂。

谁……谁能来救救她?

谁来给她一条活路?

莺儿握着救命稻草般的碎片,闭紧双眼,内心响起近乎绝望的微弱呼声。

她很清楚,事情走到了这一步,纵然她再放下身段,曲意逢迎,眼前的这些恶人也绝不会再放过她和爷爷了。最多不过就是玩弄折辱一番,再杀掉而已。

那还不如……还不如就此自尽来得干净。

想到这里,她的手竟然慢慢稳定下来,带着些微的颤抖,一点一点地向柔软的脖颈靠近。

就这样吧,爷爷——

黄泉路上,孙女儿也和你做个伴。

望有来生,不要再生作这乱世飘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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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第一更,等下还有一更!

另外特别谢谢大眼吞拿小天使的纠正,所以印无双的背景已经改成西域圣女,蛊术也改成毒术,之后的章节也都会这样写啦。嘤嘤,为了写一个异族美人我也是拼了!

真的感谢小天使看文的细心,不然以后写多了再改就头疼了,谢谢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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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朔的情绪[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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