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
不论如何炮灰,乃至最后连单人结局都没有,在NP结局里也无法占据一席之地(……),苏朔他好歹还是有人设的。可能作者也曾经为了平衡苏朔与其他两位男配的实力而作出过努力,所以这孩子的身世背景还是蛮有料的。
简单来说,苏朔其实是龙族后裔,身怀半妖血脉,因幼时貌寝又个性怪异,屡屡遭人抛弃,直到被云含光收养之前,他都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由于幼年期缺乏足够的食物,龙裔的身体和心智的生长都异常缓慢,常常陷入漫长的沉眠期。因此在被男主捡到的时候,苏朔不论从外表还是心智上来看都仅仅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但这孩子实际骨龄应当百岁有余了。
这身世用得好的话,或者能省些力气。
这个小孩子胃口奇大,不过身为玄宗嫡传弟子,云含光倒不至于养不起。而且云含光很快发现这孩子天生神力,于修炼上更是聪慧伶俐,一点就透。他长得很快,身体迅速抽长,像从冬眠之中醒了过来,相貌也越长越俊美,跟在云含光身边不过几年,就长成一个身姿挺拔,俊秀风流的美少年。虽然个性十分沉默,却勤奋有加,对含光忠心耿耿。含光不习惯别人靠得太近,更不愿让个小孩子随侍左右,奈何屡次推拒呵斥均是无果,又终究不忍心拒他于千里之外,更深觉他身世孤苦,与自己相类,便顺势收了他做个小徒弟,更不免多关照他几分。
不过这种关照也仅限于故事转折前。
含光剑开刃之后,觊觎之人众多,云含光性子愈发清冷,就再也不肯让任何人贴身照顾了……
苏朔定了定神。
他眼前的这个出尘绝世的美人,很显然……就是见过血的云含光了。
从他的美貌程度和冷漠态度来看,应该已经见过很多很多血。
也许不仅是血,还有恐惧、献媚、背叛和觊觎。
故事既然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看来距离被魔尊掳走的神转折也不远了……
留给苏朔的时间……可能也不太多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苏朔理清楚思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打开门,以及直直地盯着对方的举动……很是不妥。
虽然……虽然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目光只是纯粹的对美的欣赏,绝对绝对不带其他任何杂念。
……可问题是云含光他不知道啊!
苏朔心中霎时间涌起一阵悲凉。
屋内传来的情绪味道更令他有苦难言。苏朔现在的感觉与大冬天迎着北风狂奔的中二少年类似,只能故作无知,面无表情地生吞下一道道刮喉的风刃。
“出去。”
染血的白衣美人眼尾微挑,眼风凌厉有如实质,不耐地道。
那声音好似浮冰碎雪,冷得令人心生绝望。
只是苏朔却不能退。
他大致知道自己处在哪一段剧情当中,却并不清楚下一段剧情发生的确切时间点。如果在这里退却,那么这退却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结局。
主角身边的位置是有限的。他可以退,但那必须是在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之后。
想到这里,苏朔沉默而坚定地拉开了半开的门扇,向屋内迈了一步。
云含光身受重伤,又承担着极大的精神压力,正是绷得最紧的时候。苏朔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要知道,苏朔可不是君承影或者肖练,与云含光有上百年的同门情谊。他同云含光,满打满算不过九年相处,实际上若不是这九年,他根本别想靠近这院子一步。
苏朔仅仅只是走了一步。
从屋外走进了屋内。
他右肩至前胸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没多久,前襟上便沁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云含光可是开过刃的仙剑。
既然执意要靠近他,那受点伤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更何况比起激烈情绪给苏朔带来的精神上的折磨,这点物理损害压根儿不算什么。他放弃抵抗,甚至不愿意运起灵气护住自身,只硬着头皮大步地向前走。
黄衫少年的胸口很快沁出五六道狰狞的血痕,但这没有阻止他固执地一路沿着鲜血靠近。云含光表情未变,因为巨大伤口而颤抖的身体却不易察觉地僵了僵。
那少年看上去仅有十五六岁。那迅速抽长的劲瘦身体看上去过于单薄,早年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婴儿肥也不知不觉在战场上褪了干净。他走过来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身上数道伤口却肉眼可见地拉长加深。整个人犹如一支被猛然压弯的青翠的幼竹,虽然已弯到极致,却并没有被折断。
屋中的白衣人忽然闭上眼睛,别过美丽的侧脸,似乎不愿再看。
他看着这样的苏朔,忽然重新记起自己收留这个小徒弟时的心情。
从小就孤苦无依的人,其实要的只是那么一点点,可就是这一点点,往往也要不到……自己给不了他什么也就罢了,又何必雪上加霜地对待他。
苏朔走至卧榻边上,身上已是鲜血淋漓,令人不忍卒视,可神情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云含光的表情,姿态几乎没有变化,但那种带着冷意的情绪却好似融雪般微微松动了。这让苏朔一时间忽略了身体上的疼痛,觉得自己好像从冰天雪地里活了过来。
发现云含光没有再一次拒绝,少年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一面运起灵力护住身周,以免继续被剑气所伤,一面伸手小心翼翼地划开他背上浸满鲜血的衣物,露出仍血流不止的伤口来。
少年对着伤口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声音清脆地说:“您真是太不小心了。伤在这里,您打算自己上药吗?”
云含光睁开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转头望了他一眼,很快又重新闭上,秀美的眉宇间浮起一丝落雪般的疲倦。
少年默然地取来药泥和纱布,清洗伤口和上药的动作均轻柔、熟练又妥帖,好像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直到包扎结束,他的手指甚至都没有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云含光伏在榻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昏睡过去。
少年上完药,安静地收拾了一下破碎的衣物和血迹,却没有打算就此离开,而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
他还不能走。
如果现在就走,那么与开始就走也没什么分别。
云含光并不是对他放下了忌惮,仅仅是因为伤重疲倦,无心纠缠,又看在九年师徒情谊上,对他忍让三分而已。
那看似已陷入昏睡的姿态,以及渐渐和缓的呼吸配合得真是□□无缝,假如这里站着的不是苏朔,而是随便一个别的什么人,是绝不会发现异样的。以最初九玄山上的云含光的稚嫩,绝对装不了这么像。只能说战场上九年的磨砺,终究是从本质上给他带来了一些改变。昔日天真纯洁,不通世事的少年也学会了用形神兼备的伪装来逃避一些不愿面对的事情。
苏朔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开始只是淡淡的,而在苏朔没有表现出任何离开的意思之后,那苦涩意味便忽然波动起来,时浓时淡,伴随着一丝凉凉的辣味。
云含光的情绪,即便是极端复杂的时候仍旧层次分明,尝起来往往别有风味。
而苏朔假作不知,一脸天真肃穆地站在原地。
半晌,那冰雪般的声音蓦地响起来。
“还不走?”
声音里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
少年理所当然地望着他说:“师尊伤重至此,做徒弟的要走到哪儿去?更何况,您还没吃内服的灵药,也没有换身衣服再休息。”
云含光猛地坐了起来,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抓起两枚九转丹咽了,手上忽一掐诀,身上转眼间便换上一套崭新的白衣。
少年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这样可够了?”白衣美人冷冷地问。
少年睁大了眼睛不说话。
“你还看我做什么?”白衣美人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少年又眨了眨眼,好像是无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我看师尊生得好看。”
云含光:“……”
他这样坦荡,倒在他意料之外。
云含光愣在榻上,一时忘了生气。
无言以对良久,白衣美人那双桃花眼波光浮动,浓纤的睫毛微微一垂,掩住了一闪而过的,难以掩饰的一丝厌恶。
在战场上历练四年有余,他在人情上比过去更通达,耳目也比过去更灵敏。每每听人背后议论自己的容貌、修为及一切古怪之处,胸中仍会蓦地腾起一股郁气。
从前……从前他是没有,也并不奢望。
如今他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仍旧什么也没有。
他容貌越来越美,修为越来越高,但他只觉得那些都不是他的。那可能只是他偶尔走运捡来的一副好皮囊,并不会因为用得久了就真变成自己的。
他拼了命地修炼,努力地学习如何变得讨人喜欢,不断试图以战功证明自己……只是天长日久,偶尔夜深静坐,自视己身,他才发现那副漂亮皮囊下面,仍然仅仅只有过去那个相貌平庸,资质驽钝,不善言辞,也从不招人喜欢的云含光。
终究是……
意难平。
含光抿了抿唇,正欲开口,才感到喉咙里因拖延的伤势而一阵烧灼,声音也变得沙哑生涩,好像被砂砾磨过似的难听。他不管不顾地咬了咬牙,颇为生硬地道:“……你才多大,就知道评论他人妍媸?以貌取人,本非君子所为。”他顿了顿,垂下头,脸上浮起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
“……看来,是我把你教坏了。”
苏朔:“……”
苏朔口中若是有茶水,此时铁定要喷出来。
这不是上个世界他拿来堵主角秦峥的话吗?
……真是天道好轮回。
这招已经是他用剩下的了,他又怎么能让主角再用这招教他做人。
想到这里,他略定了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