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是谁在自作多情
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人正好讲完最后一个字,面对众学生热情的挽留和提问,他眼都不抬,波纹不兴一句:“学业上问题发邮箱,无关问题不要发。”两三下整理好教案就离开了教室,将所有人甩在了身后,包括犹豫着想上前的一个“留级生”。
青年站在原地看对方远去,怔怔地想:学长,是这么冷漠的人吗……
青年也是最近才了解到学长的另一面:作为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也是学院的人气教授,明明英俊儒雅,温润如玉,真真称得上“君子端方”,却又总莫名给人一股高冷禁欲风,可两者结合竟丝毫不显违和,反而更受学生们追捧爱戴,甚至总有爱慕的学生去大胆表白,男女都有。
但更关键的还在于沈教授的课不同于其他教授的照本宣科,他更侧重于理论应用到实践中,讲解知识点时总是用国内外近现代大量的案例分析来佐证,一节课上下来真真令人受益匪浅,以致于他的课总是节节爆满。每次都有不少其他系的慕名而来,自己端凳子过来坐墙边都阻止不了他们要旁听的心。
论坛里对这位教授的评价更是天花乱坠。
青年本来也不逛论坛,还是听舍友们时不时或嫉妒或羡慕或敬畏地提起,才了解了一二,继而刷新了三观,那个可怕的异次元世界什么神魔鬼怪的骚话都有。
然而这些词汇塑造出的形象,与他所熟知的学长,却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教授走后,同学们遗憾地也各自收拾东西说说笑笑着结伴离开。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世俗的污染,他们一个个青春、活力、张扬,又明朗。
那种与周围人挥之不去的格格不入感又一次袭上青年心头,可看着他们朝气蓬勃年华美好的模样,他又不禁感慨万千。
青年心事重重地抱着课本打算回宿舍,途中还接到了一个电话,全程青年几乎默不作声,只听着对方严厉地怒斥,将手机拿离耳边看着红色键,考虑要不要按下去,最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直接将手机扔到了书本上,一路抱着书慢吞吞往宿舍走。身边不断有青年男女骑着自行车疾行而过,带起轮下枯叶一阵打旋,只有他维持着自己的速度慢悠悠地走在两边光秃秃的香樟树道上,裹紧了羽绒服和围巾,感受隆冬的凛冽寒意。
感受着,生命……
回到宿舍时,其他室友们早都在了。接下来他们都没课,离食堂晚饭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这些人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玩电脑。
青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将书本文具一一放好。
还有一个来月期末考,他并不太担心这个,一样的专业,重拾这些知识并不算难度太大。认真听讲做好笔记完成课后作业,拿到学分并不难,反而下学期的论文和答辩有点麻烦,他必须得把所有的专业课本再啃一遍,提前开始敲定论题。
虽说证书只是敲门砖,并不能代表什么,更不能保证什么,可拿不到毕业证学位证终究是麻烦,进入社会后会更困难。大多数莘莘学子们还一知半解,他却早已深刻体会过,更明白职场的残酷和灰暗,一本毕业的进了一般的私企后万年月薪在八千上下徘徊的更不知凡几,管理类专业更是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在一些小乡镇的话有的甚至连这个数都没有,不要说月薪多少了,就连工作都找不到。
可此时他却看不太进书。
冬日的午后,隐隐的雾霾下太阳惨淡的浅芒透过窗户斜射进宿舍,更添几分清冷。
青年又想起那位教授的不假辞色,虽然对所有学生都不算可亲,可他却分明感觉到对他跟对其他学生又有些不一样,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排斥,甚至说是敌意……
课堂上偶尔视线对上,竟是冷得刺骨。
他从不知道向来温文儒雅的学长,竟也会有这么冰冷看人的时候。
是因为那件事吗……
青年垂下了眼睫,无意识摸着下巴半趴在书桌上,有些苦恼。
还有一件麻烦事,这几个月里程家产业好像遭受了很严重的损失,上下游从供应商到客户,一个企业的喉颈全被控制了,简直是掐头又掐尾,压得人丝毫动弹不得,真的太狠,完全不留一点余地,就是要摁死——
“喂!程何期你神游太虚啊!喊你好几声了!”
被喊的人回过神来:“嗯?”
“有人组了联谊,据说中文系外文系的几个系花都在,哥几个都去。你去不去?”
被询问的人仍旧撑着下巴,兴趣缺缺:“你们去吧。”想着不久前接到的电话,他回得有些心不在焉,“我有点累,过会补个觉。”他得好好理一理,想一想。
“哥们居然系花都请不动你啊?你确定要补的是觉而不是其他什么,嗯?”
‘程何期’抽了抽嘴角,没好气道:“滚吧你们。”
舍友们哈哈笑着戏谑了几句便先后出门了,宿舍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出面的是纵横集团……
没记错的话,那是几年前新纳入楚氏旗下的非控股子集团。
是巧合,还是真是那人的手笔?
出于商业考量的争斗,还是——
‘程何期’想到这里,神情突然有了些古怪,总不会真的也是因为那件事吧?
但又是非控股的……
那个应该被他称作是父亲的男人似乎是认定了自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罪魁祸首,可他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若真为了替“陈河杞”复仇,可那人以什么立场呢?
去年平安夜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啊……
只是前任的关系,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程何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而且,他不需要。
不论是何种情况,都不需要,哪怕如今的他,不是他。
而且那起车祸,他已经完全了解了始末。青年固然有责任,那一瞬间甚至下意识逃逸了,可没开出多远又抵不过良心的谴责掉转车头回来,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却在惊慌中撞了护栏车子冲进了湖里,最后一命赔一命算是两清了。
严格来说,非要论责任主要归属的话,是遮挡路口视线的灌木丛,以及那个在马路边独自玩皮球的四五岁孩童,因皮球离手滚向马路而去追球,突然窜出灌木跑到了机动车道,结果酿成了车祸,事后却又销声匿迹始终不肯发声的小孩和小孩的大人。
但他并不能说因此就后悔救那个孩子。
男童毕竟还小,懵懂无知,什么都不太懂。而且他记得那孩子穿着并不合身的旧衣物,甚至几处都磨开线了,显然生活不容易。这样的孩子基本都被大人放养的,不要说教养,连大人自己都不懂几个法,他们拿着最低的工资却做着最累时间最长的工作,光是为了生存就已经磨光了全部的精力。
‘程何期’一声叹气。
他后来回去过那里,在另一条街上很凑巧地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小孩。
男童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皮球,沉默寡言,精神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小小年纪却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只不过还是没大人在旁照看,他们居然不吸取教训,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缘由。
原本他远远看过一眼后就想离开,最后还是过去跟男孩搭了话,领着去找大人。便也证实了之前的猜测,甚至真实情况远比他想的还要不好。那男童就跟奶奶相依为命。
他不是去兴师问罪的,只是想问问,他们枉顾道德后能熬得过良心的谴责吗?结果他才提了一句“你知道大半年前隔街那边发生的车祸吧”,那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便以为东窗事发,再也藏不住了,就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吐露了出来。
当时把小孙子抱走后,他们就躲在建筑后面,看到救护车将人救走才离开。老人日夜被感激和愧疚所折磨,良心当然不安,可她不敢说出真相,赔偿她赔不起,而且往后小孙子又要怎么办?她眼前什么都顾不得,就只想把小孙儿拉扯大而已,便只能忍着痛苦装聋作哑,哪怕以后自个入地狱。
当时‘程何期’看着不到自己胸口的佝偻老婆婆,人很瘦,说是皮包骨一点都不为过,皮肤黑沉干皱,不过才年过半旬,为生活所累的疲惫早已压弯了她的脊梁骨,哭得本就浑浊的双眼更添沧桑。
“那位好心人现在怎么样了?”老婆婆哭了会又急切地问,转而又害怕地瞅着他道,“你,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事的?是不是要来抓我们婆孙的?”继而又哭着恳求他放过他们,拉着小男孩要一起跪下给他磕头,还说让孙子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他和那位好心人。
‘程何期’拦住了他们,心里却一阵阵发苦。在祖孙俩忐忑的眼神中,他摇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不可能真的毫无怨怼,却也能够理解,但能理解,却也不代表能宽宥。只是那终究是一道无解的题。
只能说,大家都不容易,而底层的人,更不容易。
睁开眼睛就得为生存奔波,一天干十四、五个小时才勉强拿个社会最低平均工资的钱,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能得到的则更少,甚至可能累死累活一个月只有一千左右,辛辛苦苦只够糊口,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便也是差不多一脚踏进棺材的时刻了。情况好点的有个低保或农保什么的到了五六十岁还能每月领个五六百元,可也不过杯水车薪,还得到处找活干做零工。他们根本没有抵挡风雨的能力,又怎么敢站出来?
只是,难免还是觉得寒心……
但这到底又是谁的错呢?
归根结底,仍旧是精神文明是要建立在一定物质基础上的啊!
可物质文明的建设,依然是需要时间的,还有蛋糕的分配……只能相信未来会更美好。
走出屋子时,隐约听到身后老人不许男童再跑到外面去,特别是不许到马路上,要玩就在屋子里玩。
当时‘程何期’又觉得这样也不好,不说其他,光是一直关在家里身心也会不健康,可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呢?城里的话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数都进了幼儿园早教班,甚至不少还参加了少年宫培养各种兴趣,而眼前这个孩子,却只能一个人在马路旁玩磨损得皮都快掉光的皮球。不要说提前接触英文字母了,只怕连拼音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奶奶却已经竭尽全力了,还能要求这么一位老人怎样呢?她已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抚养那么一个幼时失孤的孩童。而像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很多都不需要为生计发愁,麻将、广场舞老年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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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年车祸的真相……
想了想,还是分开吧,先放一章上来,12点左右会再放一章~
艾乃们~
P个S:这小男孩以后还会出现,而程会不计前嫌帮助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