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绾青丝
阳春三月。
旭日初升，初晨的第一缕阳光悄无声息落下，在湖面映出粼粼波光，几尾锦鲤摆着尾巴悠哉悠哉，时不时探头吐泡泡，涟漪一圈圈漾开。轻快的脚步声响起，随着少女明媚的嗓音——“吃饭啦吃饭啦。”
四面八方的鱼儿瞬间蜂拥而至，你挤我我挤你，争先恐后想要抢到最好的位置。
冯青叶跟在后头，打了个哈欠。
“你老是喂它们做什么？又不能吃。”
谢绾绾道：“可是把它们养的白白胖胖的，好有成就感啊。”
冯青叶瞥了一眼，瞬间倒吸一口气。
“天呐，都这么胖了！”
苍天啊，这么肥为什么不能吃！
冯青叶捂住心口，别过脸去。
再看下去，她要心痛如绞了。
谢绾绾拍了拍手，将手指头缝里那一点鱼食碎拍干净，认真地想了想今天还有什么事要做的。
豆蔻提醒道：“陛下前几日不是夸您芙蓉糕做的好吗？今日不如再做一回。”
冯青叶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连芙蓉糕都会做了？快教教我。”
谢绾绾脑子有点糊了，迟疑了半天，最后道：“不是芙蓉糕，长瑾哥哥说的是绿豆糕好吃。他还赏了我一只纸鸢呢！”
哦，是绿豆糕啊。
冯青叶兴致减半。
没发现身边两个宫女砂仁和豆蔻对视一眼，偷偷笑起来。
这都多少天前的事情了，谢绾绾还能记这么牢。
吃完鱼食的锦鲤们一哄而散，大概是感觉出了冯青叶的浓浓嫌弃，也不出来招摇了，眨眼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冯青叶小声“嘁”道：“谁想看它们。”
谢绾绾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阿兄他们来信说，还有一日，两日，三日就到盛京了，到时候我要跟安安她们一起去踏青。太后娘娘，你要一起吗？”
面对谢绾绾的盛情，冯青叶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哎。
人不得不服老啊。
她都是“太后娘娘”了，怎么能和一群小姑娘们出去玩呢？
要是被言官知道上奏说她“行为不端”，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到时候还要累得长瑾的面上也无光。
虽然那孩子十分乐意她多出去走走。
说起明熙帝，冯青叶就开始长吁短叹。她真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想的，都一把年纪了，哪家郎君不是早早成家立业，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偏生他不近女色，就连大臣们就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行至一处凉亭，两人进去小坐片刻。
谢绾绾十分贴心地给冯青叶捏肩膀，左边捏捏，右边捏捏，力道不轻不重正正好。这是她新学的手艺！等回头，她还要给安安试一试！
“太后娘娘，舒服吗？”
“舒服。”冯青叶喟叹一声，觉得谢绾绾真是哪哪都招人疼，也不知道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郎君。
她这个年纪，想必康王妃也已经开始准备相看起来了。
冯青叶忽然有点忧伤。
谢绾绾这么乖，要是嫁人了，她在宫中不是比那不像话的外甥还要孤家寡人。
杨福全朝这边走来，“奴才拜见太后娘娘，小郡主。”
冯青叶抬了抬眼，“怎么了？”
杨福全笑了笑，道：“小郡主喜欢看的话本子出来了，还是最新的故事......”
话没说完，谢绾绾眼睛一亮，高兴得不行。
“这么快就出来了，这次又是什么故事？太后娘娘，我先去啦！很快就回来！”
冯青叶一句“你去吧”还没说出口，谢绾绾就跟脱笼的鸟儿一般，欢喜无比地朝明熙帝批奏折的宫殿跑去。
杨福全向冯青叶微微弯腰，生怕谢绾绾跑太急摔了，赶忙追上去。
冯青叶盯着谢绾绾的背影，有点纳闷。
“不就是话本子吗？还要她自己跑一趟。”
“这个长瑾，真是的，脑子也糊涂了。”冯青叶抱怨道，“还叫我平日里多出去走走，他自己倒是成天批奏折，要不然就是和从嘉谢策那几个一起，就是谢策长得再好看，也有看腻的时候！他就不能见见其他姑娘吗？”
虽说，这盛京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谢策还要美的世家贵女，但也不至于一个都看不上啊！
冯青叶都愁死了。
当年适龄的姑娘，如卢见殊她们，不是已经成家，就是早早定了亲。
明熙帝再好，再是香饽饽，也没有哪家姑娘会顶着家族压力说傻乎乎一直等着他。
情爱之于世族女子，多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相敬如宾，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如卢见殊这般圆满的少之又少。
更何况明熙帝态度不明，从未表露过对哪家姑娘有另眼相待的，让人就是有那想法也无从下手，久而久之也放弃了。
从来没有人往谢绾绾身上想。
“长瑾哥哥！”
明熙帝听到脚步声，早早抬起头，不多时便看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像误入人间的小仙鹿，欢快又兴奋，一双明亮眼眸倒映山间烂漫，万物美好尽数盛放。
那样的明媚，灿烂。
纯粹到不含一丝阴霾。
明熙帝忍不住笑，在她上来的时候握住那纤细手臂，帮她扶稳身子。
“跑这么急做什么？话本子又不会跑。”
谢绾绾喘了口气，听到这句话，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早点看完，就可以给安安看啦。”
明熙帝一噎。
谢绾绾眼睛亮晶晶，道：“也不知道青石先生这回又写了什么新故事，上一回的故事我拿给安安看，她都夸不错呢！”
明熙帝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附和道：“能让安安都满意，看来确实不错。”
这位青石先生是书局里的一匹黑马，从前名不见经传，但在半年前写的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被谢绾绾看见后，强烈推荐给了身边好友，就出乎意料地打响了名气。
谢绾绾道：“青石先生一月才写一回话本子，表姐还说要将他抓起来，全部故事写完了才给放人走呢，哈哈哈哈哈。”
说着把自己逗乐了。
明熙帝企图岔开话题：“你身上这料子穿着可还舒服？正好下面又进贡了一批，搁在库房也是积灰，回头叫人给你拿几匹去。”
“谢谢长瑾哥哥。”谢绾绾乖巧道谢，低头摸了摸柔软的襦裙，“舒服的。”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都有什么颜色的料子呀？安安穿藕色最好看了，又温柔又美丽！正好给安安也做几套春衫。”
她三句话不离“安安”，每每说起，就滔滔不绝。
“等我学会做衣裳，我天天给安安换新的裙子！”
她要把安安打扮的漂漂亮亮！
就跟仙女一样！
“......”
明熙帝整个人都麻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秦沅？
温柔？？
谢绾绾是不是忘了，她是怎么被秦沅赶进宫的。
明熙帝又想叹气了。
谢绾绾听见叹气声，如临大敌，一脸紧张地看着明熙帝。
“长瑾哥哥，季先生说了，不能老是叹气的。叹气会变老！”
他阿兄都不敢叹气了。
有变老危机的明熙帝：“......”
他深沉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谢绾绾拿了话本子就准备回去了，明熙帝轻轻咳嗽一声。谢绾绾回头，就看见明熙帝揉着肩膀，很是疲惫的样子。
想到冯青叶说的话，谢绾绾顿时心生同情。
长瑾哥哥太可怜了。
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做。
天不亮就要准备上朝。
桌上的奏折比她阿兄书房所有的书加起来都要多。
最惨的是，他都没有姑娘喜欢他。
明熙帝见她站那不动，看自己的目光似乎还带着几分同情，本来还想咳嗽的，硬生生给忍住了。
他招了招手，对她道：“绾绾。”
谢绾绾懂事道：“长瑾哥哥，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帮你去请太医过来吧？”
明熙帝：“......”
倒也不用。
“绾绾着急回去吗？不急的话，给我捏捏肩好不好？”明熙帝微微一笑，他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就算谢绾绾拒绝也不会说什么。
谢绾绾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长瑾哥哥对她和阿兄一直都很好。
她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绕到明熙帝身后，语气还有点藏不住的小炫耀。
“我刚学会的，太后娘娘都说舒服呢！”
明熙帝轻轻“嗯”了一声，夸道：“绾绾好厉害。”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谢绾绾摆手道。
虽说十分谦虚，但脸上的笑容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被夸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捏了没一会儿，明熙帝握住了谢绾绾的手，一触即分，温柔又小心，是明熙帝自小便刻在骨子里的君子自持。
谢绾绾的动作被打断，不明所以：“是不是我太用力了？把你弄疼了？”
明熙帝哭笑不得，他哪有那么脆弱。
“没有。”明熙帝温声道，“绾绾捏的很舒服，就这么一会儿，我的肩膀就已经不酸了。”
谢绾绾立马道：“那我再给你捏一捏！”
明熙帝的目光落在她白白嫩嫩的小手上，软绵绵的很可爱，和谢绾绾这个人简直如出一辙。
哪里舍得真叫她辛苦。
“已经好了。”明熙帝笑道，“去看话本子吧。”
“真的好了吗？”谢绾绾担忧地看着他，道：“长瑾哥哥，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们说，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真的好了。”明熙帝含笑道，“绾绾妙手回春，别说肩膀了，就是精神都好了不少。”
被这么一通夸，谢绾绾也不好意思了。
白嫩嫩的脸蛋染上羞赧霞色，眸光清澈明亮，倒映着明熙帝温柔的俊颜。
像林中溪涧旁歪着脑袋看水中倒影的小鹿。
温顺又懵懂。
等明熙帝回过神来，手掌已经覆在了小姑娘的发顶。
谢绾绾眨巴眨巴眼睛，欲言又止。
“长瑾哥哥，安安说，老是摸头会长不高的......”
明熙帝神态自若地收回手，简短二字评价：
“迷信。”
谢绾绾想反驳，才不是呢。
在她心里，安安说什么都是对的。
明熙帝看出她的意思，悠哉悠哉来了一句：“等长宁回来了，你试试安安还会不会这么说。”